如果说年家里还有谁能成为我的同盟,那非我那一直偏疼小七的大哥年希尧,见完年张氏她们的第二天,我让喜儿秘密约年希尧在大宫门内的如意馆见面,他身为内务府大臣递牌进园觐见皇帝是常事,而他还兼管官窑窑务,不时会去如意馆取禛钦定的窑器图样。
我以取画为名带着奴才们大摇大摆的去到如意馆,年希尧早就在后院等着我,这后院曾是禛命白若他们临摹地图的地方,地图画成后这里也一直被封,我就是觉得这里能堂而皇之的避开其他人的注意,才把年希尧约到这里来。
“大哥,你知道我今天为什么找你来吗?”我让喜儿她们到外面守着,独留下年希尧在院子里。今天的年希尧虽然小心的装成往时见我的态度,我却还是能看出来,他在小心翼翼的提防我,他是不是已经不再相信我是他的妹妹?
年希尧望了望我,踌躇了好一阵子才说:“你嫂子回去都给我说了。你那侄媳妇她是不懂事,小七你千万要看在大哥的份上,别与她计较。”
我望着年希尧脸上恳切的表情,如果是现代人可能很少人知道,我的这位大哥年希尧,他为官不算精明,却是个医中圣手,前些年闲富在家时,还写过本医书,对伤寒等症有独到的见解。古代人看重的是仕途,国人一向又追求全才,官员里有一技之长的人比比皆是,不过人家大都是附荣风雅,我就知道自己的这位大哥,比起当官其实他更想去悬壶济世,只是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生在年家不入仕途也是不可能的。
我伸手拉起年希尧的手,他起初吓了一大跳,不知所措的抬头看我,我浅笑着对他说:“小七虽然长大,但是在大哥面前,小七仍旧是哪个,三岁就从云南来京的孩子,那时候小气缠着嫂子,最爱的就是拉着大哥的手去逛庙会,虽然十数个寒暑已经过去,但对小七来说仿佛不过昨日发生的一样。”
年希尧放下戒备,面带惊喜道:“小七你都还记得。”
“记得,都记得,还记得那时候富儿和我抢那半根冰糖葫芦。”我冲他摆了个鬼脸说。
年希尧听得眼睛都红了,忙用袖子抹泪珠子感叹道:“是啊,那会你们那么点大,没想到眨眼间,你们就怎么大了,虽说按辈分小七你是富儿的小姑姑,不过实际上富儿就比你大上好几岁,当时已经到我腰间的富儿,很不服气突然冒出个小自己那么多的小姑姑,整天欺负你。都那么多年前事情,难得你还记得,富儿那孩子是我们教得不好,这些年都变了,家里人都比不过他自己的前程了。”
我拉着他走到屋檐下,抽出方手帕递他说:“哥,你也真是的,人都老大不小的,眼还是那么浅,以前二哥在的时候,总说你妇道人家,如今二哥早已经不在了,还有谁挡在我们兄妹前面,还就得靠我们自己了,你说是不?”
年希尧被我的话触动了,接过我的手帕,把自己的眼泪擦干净才说:“是啊,咱们家这一代最能干的人就是你二哥,他走以后,大哥……大哥心里……那是一个慌。前会便连爹他老人家也走了,你说……你说我们年家竟就没了个主心骨……”他说着说着,眼泪直又往下掉。
“哥,大哥!你别这样,爹和二哥虽然都不在了,但不是还有小七吗?难道连大哥你也不把小七当自家人看待了?”我落寞的轻声抱怨道。
“谁说的!谁敢这样说,这样想,哥就把那人撵出年家,小七你是哥的妹子,我们兄弟姐妹几个,熬到今天也就剩下你和我,咱们还不相互扶持,咱们还能靠谁!”年希尧抬头马上急切的分辩道,我一直抓住他的那只手更是气得发抖。
我把他的手松开,独自走前两步,转过身去背对着他说:“小七都知道了,爹说我不是他的女儿,说我是个冒充的。”
我身后的年希尧呼吸一凝,好半天没反应,听不到他答话的声音,我心里不禁着急起来,难道说我这样兵行危着,对他动之情,说了那么多自己在前世接收到的记忆,年希尧他仍旧不相信我是他的妹妹?我急出一身冷汗。
“爹那封遗书是留给富儿,他这个长孙子的,要不是这样,他媳妇不会知道里面的内容,要那信早点到大哥手里,大哥早就把它给烧了。爹也真的是,他简直就是老糊涂了,小七你要不是他的孩子,你何必为我们年家牺牲那么多。再说小七你小时候的事情,可只有我们这几个经历过的人才知道,旁人要模仿你,言行举止或许还能装一装,不过这记忆可怎么给伪装啊。”年希尧的话让我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一开始我对他提那些小时候的回忆是做对了。
虽然他说自己相信,我仍旧不肯转身,反而委屈之极道:“那爹为什么这样说小七,这样不认我这个女儿。”
年希尧为难的支吾了好一会,才走近我身后小声的说:“爹怕是……怕是觉得小七你那次救皇上……”
他不敢说下去,不会他给我找的这个理由,可真是妙极了,这样的理由摆出来,我相信任谁都会相信的。年父因为自己女儿救了皇帝,阻挠了八阿哥登基,便埋怨女儿,甚至质疑女儿是不是已经给人掉包了。
我逼自己想些委屈的事情,挤出好些眼睛哽咽道:“我知道爹对上会的事情很生气,但是……但是他老人家……怎么可以。”
“小七,你别哭,你哭得大哥心都乱了。”年希尧绕到我身前,用我的手帕帮我擦眼泪说。
我抬头对上他心疼之极的目光,他是真的把我当做自己的家人,我心里突然感到一阵内疚,我在利用他来掩饰自己的身份,我骗了这个对我真真正正好的人,我惭愧的靠到他怀里凄凉的哭了出来,年希尧以为我为了年父的话哭,愣了下便收搂自己的手臂轻轻拍着我的后背,好象哄小孩一样道:“傻孩子,你今年已经不是三岁了,爹那些话,你就不要搁心里去了,大哥知道你委屈,大哥想你保证,往后家里没人可以再委屈你。你可不能再哭了,要不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可就要笑话你了。”
他把我劝停以后,我用自己的手帕泪水擦干净才说他道:“大哥就爱欺负小七。”
年希尧望着我,嘴角上仰的笑道:“哎,咱们家的小七,长得是亭亭玉立,哭起来是梨雨带花,试问这天下间,谁舍得委屈你这样的佳人半分。”
这最后一句出口以后,年希尧马上就后悔了,边摆手解释边退到一边,拉大我们之间的距离,我听他语无伦次的解释说不是有意冒犯我,我知道自己只有抓住这个机会,让他觉得自己愧疚于我他的妹妹,那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肯定会站在我这边。
我张嘴就说:“大哥,小七知道你不是故意的。”我一句大哥叫得他是更加的愧疚,古代人关防严密,即使是兄妹间也不可以有那么亲密的接触。
年容瑶虽说年希尧现在仅存的妹妹,但说到底并不是一母所出,单凭幼年养育那不到一年的时间,他们之间的亲情,怕是还不及禛对年容瑶的亲情深,所以我刚才故意与他亲近,就是要引他上钩,要他搂过活生生的我,让他知道在这个世间上,他还有个活生生的亲妹妹,他日要因那封遗书再闹出什么事来,他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小七,那封遗书……它……它……”年希尧临走前吞吞吐吐的朝我道。
我露出个让他心安的笑容说:“大哥,只要你相信小七,无论谁看了那封遗书都没有关系。”
年希尧听到我这样看重他,他眼睛再红对我斩钉截铁的保证道:“大哥一定找出那封信,把信给毁了!”
我假意开口要劝他。不过大哥两字才出口,年希尧立刻打断我道:“小七,别说了,这次的事情,由大哥做主!”
我目送年希尧离开院落,身后的屋门就被人毫无预警的打开,打开门的人边小声咳嗽着边拍手说:“年七,你做这场戏给我们师兄弟看,我们是不是该付你茶钱?”他身后跟着的是顿珠大师。
“要付我茶钱,那还劳大爷您先付我血钱。”我转身冷冷笑道。
门后的璇玑近乎老羞成怒道:“谁要你去了,谁要你当着皇帝的脸舍血了。你这个就爱惹麻烦的女人!”
我撇了他一眼不屑道:“我没有见死不救的习惯,今天我也只是请顿珠大师过来,可没想过劳您爷的大驾。”
顿珠大师是我对今日之事的第二手准备,我原本打算如果年希尧真的发觉我不是年七,便让顿珠来把他那段记忆消除掉,再重新给他伪造过段记忆,甚至连年家其他人的记忆也要抹杀掉。
答应来帮忙的璇玑和顿珠应该早就发现我不对,不过与之前很多事情一样,不知道璇玑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并没有戳穿我,就与我知道他是允禵,但人前人后仍叫他璇玑一样。我本与璇玑是敌对的双方,但却因为种种说不清的原因,慢慢演变成了种类似于同盟的关系。
璇玑本想应我,不过才开口就捂着自己的嘴在闷咳,我见他咳得脸色发青,对扶着他的顿珠说:“大师,今天的事情也完了,大师您还是赶紧带璇玑回去吧。”
“年七,岳钟琪就快到京师了。他不是年希尧,没那么好糊弄,你记得不要单独见他!”璇玑不明其意的警告我道。
允禵曾与我的前世真正的年七有过交易,某些事情上,他比我知道得多,他会这样警告我,必然事出有因。我送走璇玑和顿珠,想到璇玑撑着重伤进宫,也就为了提醒我那么一句话,我不禁陷入了深思,他为什么要对我那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