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兵准噶尔的准备,一直在有条不紊进行。除了囤积粮草马匹,训练士兵们外,我更在禛的授意下,居中牵线让大哥把孙女嫁给岳钟琪的嫡长孙。年家的女儿,因为是旗下包衣出身,原本得经过选秀,撂了牌子才可许亲。但禛特旨让我的侄孙女年倩儿免选,将她直接许配给岳钟琪的孙子岳庭杭,并用我的名义动用雍和宫的藩府银,赏银三百给年倩儿准备嫁妆,以示对年岳两家的恩宠。
虽然没有上谕指婚,不过这已经足够风光。因为没有外臣领衔向宫妃递谢恩贴的先例,我大哥年希尧只有让自己的妻子年张氏带领,我侄孙女年倩儿的母亲年尹氏进园来,当面向我谢恩。
年张氏按品大妆带着媳妇年尹氏还有年倩儿进园,我不便在九州青晏接见她们,便回了天地一家春在那见她们。年张氏她们已经不是第一次进园,一切礼节也都很熟悉,我坐在上首受完她们的大礼,便摆手让佳尔扶起年张氏,自己站起来又与她们叙家礼。
我接着朝年张氏招手道:“大嫂,来,坐到小七身边来吧。”
年张氏假意推搪了下,便让佳尔扶到我这边来,我让她坐到炕几的另一边,她看了眼那边的位置上,摆着的杏黄靠垫,知道是禛过来我这时常坐的位置,她忙摆手说:“回娘娘的话,这位置嫂子我可不敢坐,要您不嫌弃,大嫂坐到您身边去可好?”
我一时都没想,她们古代人对皇帝的那种敬畏,一时不禁失笑道:“也好,那嫂子您坐到小七身边来吧。”
等年张氏在我身边坐定,我才转头去打量头一会见面的年倩儿,她长了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桃子般的脸蛋,甚是讨喜欢,我朝她微微一笑,转头问年张氏:“这个就是倩儿吗?”
年张氏不无骄傲道:“回娘娘的话,她就是倩儿。”
倩儿见我打量她的目光,羞答答的就把头低了下去,我朝她扬手说:“别害羞,已经是大闺女了,再过几天可都得出嫁了。”
听到我的话,倩儿是羞得两颊绯红,我拧头问站倩儿身边的年尹氏:“赏银可收了?该办的嫁妆可有办好?要哪里还没给办上,或是不敷用的,要补贴的地方,尽管给本宫说。”
年尹氏板着脸朝我福了福道:“谢娘娘恩典,奴才家虽是小门小户,但嫁个女儿,嫁妆还是出得起的。”
她话里的不愤之意极为明显,看来她根本看不上与岳家这门亲事,我身边的年张氏听到她如此大胆冒犯我,脸都黑了训她说:“淑蕙,这可不是在家里。”
我扬手就打断年张氏,转头对佳尔说:“年家小小姐难得入园,你打发些人,抬着我的仪仗,陪小小姐到园里逛逛,若遇见阿哥、公主、小主们便与他们让道,切不可生出事端。”
佳尔领了我的命,将神色已见慌忙的年倩儿扶了出去,我再有提了点声说:“你们也都出去吧。让本宫和娘家人叙叙体己话。”奴才们行礼退下去我才冷冷的抬头看着年尹氏问:“你这位做母亲的,可是对这段姻缘不满?”
“是,我是不满!就算不提以前的旧帐,那岳家这阵也没天好日子过,你将我女儿嫁进这样的家族,你按的是什么心!”年尹氏眼里冒火的质问我道。
我二哥年希尧出事的时候,岳钟琪没少下井落石,还连累到年倩儿的父亲年富,所以年尹氏说与岳家有旧帐未算,而岳钟琪年头惹出的曾张案,到现在依旧余音未了,这就是年尹氏所说的第二条。
“你可知冤家宜解不宜结的这个道理。”我淡淡的回她道。
“好,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一个妇道人家不会与你争这些大道理,但眼看着选秀在即,你这时候将我们倩儿许配出去,你敢说你自己没有半点私心!”年尹氏再度指责我道。
我听到她这个指控,气得咬牙道:“天下秀女如云,难道本宫还用费尽苦心去拦下个,根本还不知道能不能进宫的秀女吗?”
“关于这点,还真是天知地知您知,我们谁都不知。想您身怀六甲,还能不顾廉耻的,没规没矩的终日围在皇上身边,阻挠他人承恩,这等丢人的事情,您都能干,为了保住圣宠,您还有什么事不会做的。”年尹氏嘲讽我道。
我抓紧手中的手绢,正想开口训她,年张氏已经跳下地,走过去扯住年尹氏说:“你在胡说些什么!还不赶紧跪下向娘娘认错!”
“错!媳妇哪错了!她之前排挤走娉婷,现在又要把我倩儿远嫁离京,对方还是个没有功名的人,婆婆您说啊,您说啊!她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年尹氏说着便嚎啕大哭起来。
年张氏起手就要打她,她们简直就是一场闹剧,年容瑶为什么就尽是些这样的亲人啊!我敛起脸色喝道:“你还不够本宫住嘴!”
幸亏刚才我已经已经把奴才们赶了出去,要不是我的脸都给她们丢清光了。那知道那年尹氏反倒以为我怕了她,越哭越大声起来。宫廷里最忌讳人乱哭,还不赶紧叫停她,别说传出去了,人家要治她的罪,连带我这个传她进来的人,也会被人非议,我气不打一处道:“你这是在给谁哭丧!这是说哭就能哭的地方吗?”
年尹氏哭红了眼睛,指着我就说:“媳妇看那封信就不是假的,太爷信里说这人根本就不是我们年家的七姑姑,她要真的是七姑姑,真的流着我们年家的血脉,又怎么会这样来害自己的侄孙女!”
她口里的太爷也就是年容瑶的父亲年逾龄,我之前一直提防着年逾龄留下什么对付我的东西,现在一听才知道,原来他真的留有后手,世间上居然还那样一封信,那封信怕年希尧他们早已经看过,只是一直隐而不发,现在被年尹氏说穿,我才知道有这么件事。
“你到底在胡诌些什么!你拿已经仙逝的先人来说事,你到底是不是我们年家的媳妇!”我知道现在我绝对不能慌,也不能让她们觉得我很在意那封信。
但这时突然有人传道:“皇上驾到。”
年张氏脸色大变的抬头望我,年尹氏更是被吓得傻掉,连哭都不会了。我急忙下坑,经过她们身边时气极道:“还不赶紧把眼泪擦干净!”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我领在最前面,福下身道:“臣妾恭迎皇上,皇上吉祥。”
走进来的禛双手扶起我说:“宸妃何需拘礼,快起来。”
他说着扶起我走到上首坐下,然后才想起要叫起跪在地上的年张氏与年尹氏,等她们两人站起来,禛拉着我的手笑着,叹了口气便说:“哎,你们是宸妃的娘家的人,还得多帮朕劝劝宸妃,你们在外头不知道,朕之前见宸妃身子不方便,便就许过她,平常见到朕的时候,只需嘴里请安,无需再行礼,她却是个硬脾气,说不想坏里宫中的规矩,次次见朕都要依着规矩来。来,你们快劝劝她,别人不知道以为她会持宠而骄,却不知道朕的宸妃是最守规矩的人。”
禛这番话说得是笑意盈盈,不过我们屋里其他三人,谁都听得出来,他是有意在维护我,年张氏听得是身子都抖了,半句声都不敢吭,年尹氏脸色发绿得,把嘴巴张了又张就是说不出句话来。
我心里也在害怕,听禛说的话,他大半是听到刚才年尹氏骂我的那些话了,那他不是连年逾龄说我并不是真正的年容瑶,这一句也听到了。他要知道我根本不是我的前世,他会不会认为我一直故意在欺骗他,欺骗他的感情,我一想到他可能的反应,我就周身发冷。
禛皱着眉头转脸看着我轻声问:“容儿?你怎么了?是不是觉得哪里不舒服?要不朕宣太医进来给你瞧瞧。”
“不,臣妾没事。”我急忙摇头说。
“傻瓜,有什么事都不要怕与朕说,朕是你唯一的依靠,知道吗?”禛浅笑着说完,抬头对站在下首的年张氏、年尹氏两人说:“你们给朕好好的记着,不说别的,就说岳庭杭人长得是一表人才,才学兼得,而他爹岳浚,如今已是署理山东巡抚,这样的人品家世,放到哪都是难得一见的佳婿啊。年家之所以能与岳家攀亲,那是因为你们家福分不浅,不但前有贵妃,现今还有宸妃,八阿哥对自己额娘的娘家也是惦念着的。没有他们,你们今天不可能站在这里。”
年张氏、年尹氏两人听到这里,脚都软了扑通就跪了下来,禛连正眼都没瞧她们一下说:“好了,今天你们也让宸妃累着了,你们就出去吧。朕最后忠告你们一句,多吃少说方能高枕无忧。”
我看着自己的嫂子与侄媳妇落慌而逃,心里的忧虑愈加沉重,禛要知道我不是年容瑶,他会怎么想我?
禛让太监们把门关上,将我板过身子来面朝他,他眼眸里闪过阵难懂的情绪,我害怕他那像能看进我内心的眼眸,我有点心虚的转开头说:“皇上,您……您怎么这样看着容儿。”
“之前朕得到封,据说是你的父亲,年逾龄留下的遗书。”禛缓慢道。
我听了整个人一僵,抬头便望向他,但他却避开我的眼睛,低头从自己怀里拿出那封信,递给我说:“这信朕没看过,无论其他人怎么说,容儿你就是你,天下人会错认容儿你,但朕绝不会!朕的容儿,一直都在朕身边。”
他说着就把头靠到我的肩膀上,原来他一早就知道有这样一封信的存在,甚至不知通过什么渠道将信拿到了手,他不敢看信可见他也曾心虚。他见我不说话,转头便朝门外吩咐道:“拿火盆进来。”
我当即诧异道:“皇上您要火盆做什么?”
禛想当着我的面把信给烧掉,但是我伸手就拉住了他说:“不,皇上别烧这封信,如果它是臣妾父亲留下的话,那臣妾的父亲肯定有写这封信的理由,臣妾求皇上把这封信留下。”
我对上禛探究而又带有些息然的目光,再开口恳求道:“皇上留下它吧。”
“好,朕答应你。”禛说完就把信重新放回怀中。我这才意识到他说要烧信,其实是在使探我的反应,我现在到底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