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宫里有规矩,帝后这一天得共度,所谓天上人间两团圆。我早上向禛光明正大的告了假,留下替身换上男装出了圆明园,我没直接回年家而是先去城外年父修行的道观。
因为在正月里,去道观上香的香客络绎不绝。听说我们是年家的人,在外面充任知客的小道士带着我们进到道观后面的山洞,那里据说是他们道士们炼丹修炼的洞府。走过段崎岖的山路,我们爬上座小丘陵,丘陵上是个人工堆起的洞穴,小道士将我们送到这里,便停住了脚步,让我们自己进去。
这次喜儿走在我前面,经过上次年遐龄掌掴我的事情,喜儿对年遐龄是憎恶之极,若不是因为年遐龄是我的父亲,估计上次她和鸠就要把年遐龄打到满地找牙了。
我们走进洞穴几步,年遐龄就盘膝坐在洞穴中间的地上背开岩石。听到我们进来的脚步声,他没睁开眼睛便说:“小七,你来啦。”
“是的,父亲,小七来了。”我暗惊道。年遐龄一点武功都不会,他怎么知道来的人是我?
“你来是为了问为父几个问题吧?你先让奴仆们退出去。”年遐龄胸有成竹的说。
我朝喜儿她比了个眼色说:“你们出去守住,你们退出五十步,方圆百步以内,不许有任何人。”
等洞里没了其他人,年遐龄才睁开眼睛,他睁开眼睛那刹那,眼内精光一闪说:“你娘那边来的人,你都见过了。”
“见过了。”我说。他能这样问,证明他肯定知道些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他摸了把自己的胡子说:“既然见过了,那就不用为父多说了。你也不必太礼遇他们,他们虽然占了个名分,说是你的外祖父外祖母,其实不过是从小养大你娘的钕奴,钕族的公主们从小就不在女主身边长大,而是另托付给重臣抚养。”
“小七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询问外祖父外祖母,小七想问的是父亲您到底想利用钕族做什么?”我紧紧的盯着年遐龄问。
年遐龄睁大自己浑浊的双目盯着我,目露凶光道:“你不是我的女儿,你到底是谁!”
我被他问得心头一震,不过我知道自己这时绝对不能露出半点心怯,我缓缓说:“父亲,您难道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认得了。”
“你根本就不是我的女儿,你说皇帝到底把我的女儿弄到哪里去了!”年遐龄冲到我面前,抓起我的衣领说。
我反手凝出一滴带了蛊毒的黑血,平举到他面前威胁他说:“父亲,您应该见过这个,这世间上还有另一个年容瑶能身带母蛊吗?”
他一看到那滴黑血,吓得一把松开我的衣服,几步退后说:“你到底是谁,你不承认自己是假冒的,钕族的人也不会错认公主的!”
“我的确是你女儿年容瑶,你到底说不说将钕族找来的目的?”我逼近他,他已经怀疑我并不是真的年容瑶,如果今天撬不开他的嘴,我就只剩下把他变成自己的血奴一途。
他突然发狂的笑着对我说:“皇帝他真狠啊!对自己抚养长的孩子,他也忍心下手,不过也难怪,他连自己的儿子都不放过!我就应该想到,上年你们说小七大病住在雍和宫,那时候小七就被你们害死了吧!你如果真是小七,你根本不用来问老夫,钕族派人来京城是为了什么,因为钕族是奉了小七的传召而来!”
“你说什么!”我想起过去听到的种种,年七她曾经准备了个惊天计划,难道那计划其中一部分与钕族有关。
“你回去告诉皇帝,善恶到头终有报,他害死我的儿子和女儿,我年遐龄不会反过他的,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年遐龄恨声道。
听到他说这些混帐话,我气得扬手就想抓住他给摇醒去,没料到他误以为我要把他变成血奴,扭曲地说:“我不知道你是如何得到我女儿的母蛊,不过我年遐龄断不做……”
他说到后面嘴里冒出无数血沫子,我忙用手想撬开他的嘴,他竟然咬舌自尽!
混乱中他喃喃的继续说了句话,我仅仅能听清楚里面有你……计划……等着……八阿哥……皇帝……死……这几个字。
我高声让喜儿她们进来,和我一起试图挽救年遐龄的性命,不过这一切都不过是徒劳。年遐龄就这样死在我们面前,我看着自己双手染着的血腥,木然的慢慢走出洞穴,外面晴空万里,大地银装素裹。
年遐龄说年七有个计划,里面牵扯到钕族,他最后还提到皇帝也提到八阿哥更提到死。怎么办?我的前世将我带回来,不是要让我帮禛的吗?她那计划又怎么可能是用来取禛性命的。
“格格,格格,老爷已经归天了。我们是不是……”喜儿从洞穴里面走出来问我。
我转身抓住她肩膀慌了神的问:“我失忆前那计划是准备用来干嘛的?”我穿越回来后,就是喜儿第一个告诉我,有这样一个计划存在。
“格格,计划里每一步都只有执行的人知晓,格格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喜儿不解的问。
“你知道为什么我爹会咬舌自尽吗?”我冷冷的望着喜儿问。
喜儿跪到地上说:“喜儿效忠的是主子,年遐龄不过是主子的生父。”
“好,我父亲年遐龄他是得道飞升了,你就这样传下去吧。”我吸了口气说,无论年遐龄身上埋藏了多少秘密,我首先得把他的死掩饰过去。至于以前的年七,曾经的计划,到底是怎么样的,已经不再重要,现在我才是年七。计划由年七一手策划,那这计划当然也能由年七一手摧毁。
正月里出了这样的白事,并不是件吉利的事情,不过禛以年遐龄为国辛劳多年,又是一位皇贵妃,一位妃子的父亲,更是皇子的外公,特别加恩派大臣前往奠酒,这白事既然有皇帝牵了个头,下面的臣子便争相附和,年父就此风光大葬。
年希尧上的丁优出缺折,吏部援引前几年几位外省大僚夺情的例子,拟陈应宜夺情,我辗转知道以后,当即反对夺情,不过禛却不顾我的反对,仍旧夺情。可能他以为我反对夺情是故作姿态,过了几日,又让年希尧加上署理河务。
我知道他是见我自从年父死后,落寞了不少,所以对年家一再加恩,想通过这样安慰我,只是他根本不知我心中的忧虑,我怕的是如果年遐龄曾把自己的担心告诉年希尧,那年希尧会不会怀疑年遐龄的死因。年遐龄临死前的诅咒,时时刻刻萦绕在我心头。幸好钕族的二老,在我的命令之下离开了北京,他们带着那三个我根本见都没见过的驸马人选回了云南。
我又找来古越国师支聃,他曾经穿越时空去过现代,我抱着一丝希望,希望他在现代的时候曾查看过雍正朝的历史,我希望他能告诉我,到底雍正朝发生过哪些大事,年七那计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样我就可以提前做个准备了。
但他告诉我,即使知道历史也没有用。因为我从现代穿越回来,这时空因我这个奇点而产生了扭曲,雍正朝的历史或许会因我而产生改变,就好象福慧,他命中注定在六年年中会因病去世,但因为我让支聃他为福慧治病,现在已经雍正七年,福慧仍旧活着。我听了觉得惶恐不安,支聃却轻笑着对我说:“年七,你穿越回来古代,不就是为了改变命定的轨迹吗?”
就在这忧虑与不安中,时间缓慢的来到二月底,三月头便是圣祖仁皇帝的生忌,皇帝本应竭陵,但是准葛尔部的使臣,即将到京,皇帝是忙得一个人恨不得切开两半用,一再操劳下,才好了点的病,再度复发。这样的情况下,由怡王领衔上折,援引前例,求皇帝命人躬代竭陵。
原本算是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但不知道为什么,禛对躬代的人选一直犹豫不决。这时候已经二月底还不下谕,朝臣里有人开始谣传,说皇帝要亲自竭陵。
我原本在整理昨晚刚从禛那要回来的书籍,一个大太监跑得气吁吁的来传旨说皇帝宣我到正大光明殿东暖阁见驾。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现在还是上午,禛怎么就宣我过去,而且还要是前朝议事的正大光明殿东暖阁。
佳尔她们忙过来帮我更衣,将我送出天地一家春的门口时,佳尔将张小纸条塞进我手里。我进到马车打开一看,上面写的是曹植那首七步诗里最后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去到正大光明殿东暖阁,禛和怡王做在炕上两头,见我来了禛转头望了眼怡王才问我:“容儿你知道下月初八是皇考的生忌吗?”
“知道。”他这样一问我就知道,他们兄弟怕是为了躬代的人选给找我过来的。
禛点了点头接着有说:“朕准备让一位弟弟代朕躬,容儿你猜猜朕选的是谁?”
可恶他们两兄弟又拿我来打赌!次次都这样,两兄弟一旦有什么事情,谈不出个头绪来,就把我叫过来,让我这个不知情的人帮他们给二选一。
“皇上那容儿可以猜多少遍?”我负气的问。他们兄弟以为我是他们肚子里的蛔虫了。
“三次,容儿别恼,朕与十三爷不是信任容儿,才次次都找容儿来帮我们解决疑难吗?”禛朝我讨好的笑道。
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直接把名字写纸上瞎抓,禛说是自己弟弟,那我第一个便猜:“难道是十三爷?”
怡王听了噗的一声笑了出来,我知道他和禛繁忙程度不相上下,要他能去那皇帝还不如自己去了。禛指我就说:“容儿你不乖,用心点猜。”
我看了眼禛再又说:“那,难道是十六爷?”
除了怡王,这十六爷庄王也是禛信任的弟弟,所以我这样猜。禛听了脸上笑着,不过眼底却透出几分失望。另一边坐着的怡王这时开口说:“娘娘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本王代皇上提醒一下娘娘,刚才皇上说的是让弟弟躬代自己。”
我把眼睛对上怡王波澜不兴的双目说:“那……那难道是十……”他们两兄弟全都一脸紧张的望着我,我心里就笑了,难道他们爱新觉罗家就尽出些,爱面子爱到家的男人吗?
刚才那张纸条上的笔迹是怡王的,这我还是能看出来的,从一开始禛就提我说是想让弟弟代他去,他心里那宝贝弟弟是怡王,还剩那个便是他想忘却都忘却不了的同胞弟弟。
“难道是十四爷?”我说出这,让他们等待已久的三个字。坐炕上一帝一王,两人齐齐松了口气。禛更是拿起朱笔往炕几上那页纸最后添上名字,嘴里不忘说:“既然连容儿你都这样觉得,那朕便听从你们的意见,让允禵代朕竭陵。”
我心里不禁想,如果禛能不要那么爱面子,他们兄弟的关系会不会能破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