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禁城里高屋广厦,冬冷夏热,北京一入春天就开始旱,一旱气候干得就叫人难受。住得人好不舒服,我吹起枕边风央禛,赶紧回圆明园。禛向来喜欢住在园里,不喜住紫禁城,装个半推半就就答应了我。
原本回到园子,换了个他喜欢的环境,我以为他会心情畅快起来,没料到刚到园子那晚,他黑着张包公脸回到九州青晏。我下地接他,他不像平时那样拉我起来,反倒阴阳怪气把所有的奴才赶出去,才问我:“暗门门主,朕从前命你暗门陈暗卫于汤山,所谓何事?”
我听了眉头一皱说:“回皇上,是时十四贝子允禵留驻陵寝,皇上命我暗卫就近监督,不令其滋生事端,为非作歹,并将其一言一行具奏回明。”
“原来你还记得这么件事,那朕问你,为什么时至今日,朕才知道,当年曾有一叫蔡怀玺的正黄旗下人,往汤山投书!那书信里写的都是什么,你说?!”禛气鼓鼓冲我问。
我已经记起自己前世的部分记忆,知道他在气什么,那年是雍正四年,时值他办允禩、允禟的最后关头,自己的同胞弟弟允禵却是与允禩、允禟关系最好,甚至曾经在自己的十七弟面前对允禩说过要与他同生共死的话,后来果亲王为了撇清与八爷党的关系,竟全部具奏告知禛。
当年的三月,一个叫做蔡怀玺的旗人,突然出现在汤山,日夜守在允禵的下处,见到允禵的哈哈珠子便拦下回话。这些一切都在暗卫的监视下,当时的年七也就是我的前世,在探清楚蔡怀玺的底细后,当时做了个很大胆的决定,将一场可能掀起的轩然/大/波,绞杀于无形当中。
即使是现在我,也很认同当时的这做法,所以我想了想道。“暗门当时便已详细查明,蔡怀玺是一神智不清之人,妄言骂詈,臣当日就将蔡怀玺就地正法。因是小事,所以没回皇上。”
“这是小事,那什么才是大事!他投书‘二七变为主,贵人守宗山,以九王母为太后’,允禵自己也不奏闻,只把那那页纸交于你们暗门,他居心何在,你这样袒护他,你的居心又何在!”禛说完,在我面前恼得来回走了好几圈,这也对,他因为年前自己病危,允禵在怡王的传唤下,还肯赶来养心殿,见他最后一面,他觉得这个弟还是把自己当哥待,所以才刚刚对这弟弟有所改观,如今知道原来那时候还有这么件事,他肯定会气恼,再加上我这个,他认为是他最贴心的人,当年这样隐瞒他,他便更加气上加气。
“皇上,时至今日,十四爷可有因那人的话,而有任何谋反的迹象?”我低声反问道。
“你胡说些什么。他人可是一直给朕圈在寿皇殿,那些朝臣总想拿他来说事,朕明白他们的居心,但是容儿你不同,你应该知道他没有。”禛站定凝眉望着我。
我抬起对上他的眼睛问:“那皇上是不是打心眼里憎恶这个弟弟,如果皇上觉得他与阿其那是一样不堪,容儿这就让血奴十四爷府里取他项上人头。容儿愿意为皇上铲除任何威胁到皇上的人。”
“你……你就爱胡说八道,朕现在只是问你们,当初隐瞒是何诚心,你们都给朕答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一个给朕说己过与人无犹,朕要怪罪,尽管治自己。一个给朕说若朕要讨厌对方,就给朕杀了对方。朕今生怎么就遇上你们这两个说话颠三倒四的人!你们两个到底是不是上天派来整治朕的祸胎!”禛恼得一屁股坐到炕上说。
我听他说的,知道他心里其实并没有真的生气,毕竟两年过去,允禩、允禟两人早已变成黄泥,两年来允禵也一直安分守纪的住在寿皇殿。明白了他的想法,我便放下心来,不过他这人爱面子成性,还得逼他一逼,才能压得出他一句真心话:“那皇上要不要容儿现在就去为你结束掉那个祸胎。”
禛别开眼,别扭的说:“好了,起来吧。别整天把那些打打杀杀挂在嘴边。朕不怪你就是了。”
“皇上这样不情不愿的,容儿这就命血奴去杀了他,将功补过。”我站起来说。
“不许!”禛紧张得站起来拉住我说。
“皇上不是气他吗?容儿讨厌惹恼皇上的人。”我故意道。
“这天下还有很多人惹恼朕,你也不能为朕把他们全给杀了吧?而且他……他毕竟是朕的弟弟。”禛说完就有些后悔,转过身去不理我。
“皇上要这样说,容儿就知道了。那容儿当年那样做,皇上您生容儿的气吗?”我从后面拉他衣袖问。
“从一开始就没生你的气,如果朕真的恼你,早把你宣去正大光明殿训话了,那才是办理前朝事务的地方。”禛搭上我的手说。
“那皇上怎么黑着脸给回来?”我问。
“还不是那允禵,你说一句,他顶你两句,朕就没见过那么倔强的人。”禛仍旧背对着我闷声说。
我轻笑了声说:“皇上没见过,容儿倒是见过,而且不止一个。”
“你说这世间上还有谁比他那牛脾气强!”禛转过身来感兴趣的问我。
我伸手指了指他说:“皇上您算一个,还有一个是十三爷。你们两个啊,绝对比他十四爷允禵那牛脾气强多了!“
“你这个臭丫头!”禛抓住我双臂说。
我和他打闹了一番,他的心情才好了些,我们并排坐在炕上,我靠着他问:“那时候我明明把所有人的嘴都封住了,禛你怎么事过两年后又给知道了?”
“这叫纸是包不住火的,那蔡怀玺有个弟弟叫蔡怀佩,今年知道允禵去竭陵,早早等在路上,拦下直隶马兰/口/总/兵/范世绎的马,哭嚎着要允禵赔自己哥哥的命。范世绎听说了事情,不敢有半分隐瞒,立刻具奏。不过事情都过去了两年,朕也想过当年要这事奏报了,朕只会和他闹得更僵,你那么处理未尝不是个好办法。”禛把下巴挨到我头顶说。
事过两年,早已人事皆非,如今的禛已稳坐江山,开始大刀阔斧的按自己的理想对国家进行/改/革/。现在的他有足够的距离俯视允禵,所以对这胡扯的一席之言,生不出太大的愤慨。事情如果倒退两年,那时候阿其那,塞思黑还在威胁他的政权,那时的他肯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理性冷静和宽容。
“有时候朕真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朕的同胞弟弟,怎么就那么蠢,连个蔡怀佩都压不住,让人闹到朕这来,要朕给他收尾。”禛略带不满的向我抱怨道。
“谁让他有皇上您这般能干的哥,这一比之下他不要太笨了哦。”我拍他马屁说。禛给我恭维得起鸡皮,嘴角抽动了下问我说:“你这马屁工夫,到底是跟谁学的啊?”
“还能有谁,当然是您的爱将,李卫李大人啊。”我露出个大笑脸说。
这一夜我过得惊无险,我还以为整件事情会就此过去,谁知道第二天禛回来的时候,脸色更加黑上几分。我半是哄半是骗的才让禛开了金口,不出我所料,又给他那十四弟气到了。原来他今天派内大臣马尔塞去问允禵的话。马尔塞话没问到,倒是给允禵弄得灰头灰脸的给回来。我听到如此还能怎样,只好自动请缨去审问允禵。
禛虽然准了我,却一再叮嘱我:“你问话就好,可不能为了逼供给他中什么蛊的。”
我给他唠叨得厌烦说:“禛,容儿又不是笨蛋,怎么可能在他身上下蛊,这要给您知道了,还不把容儿扒皮,不,应该说您还没扒我的皮,您那宝贝十三爷就已经为您把我给拿下了!”
我第二日回了京里,去见圈禁在寿皇殿的允禵。我因为四公主,与他见过数回。他见是我来,放下手中的佛珠,离开佛堂,招呼我到外间去坐。他的样子距离我们上次见面又老了许多。
主客坐定,老太监上了茶,我端起喝了口茶,那茶口齿留香,能品出来是君山云雾,他虽然被圈,不过生活上禛从来不曾刻薄他。我吸了口气说:“十四爷应该知道今日年七的来意。”
他将手中的茶碗盖翻开,吹了几口才喝下才淡淡说:“这茶难得,年门主可喜欢?”
“茶是好茶,不过品茶也要看人的心境如何。如果外事萦绕,又岂能安心品茶,还请十四爷明鉴。”我软言劝他。
允禵的眼神落到杯底不满道:“你们这些贵胄从来不把蚁民的性命放在眼里,要知道娄蚁要尚且偷生,那蔡怀佩为兄申冤又有什么不对了?”
我给他这话气到九窍生烟,他自己难道就不是天皇贵胄,听他话里的意思,他和禛对着干,唯一的原因竟是同情蔡怀佩。他也不想想,当年我为什么要当机立断的杀了蔡怀玺。整件事情闹到现在,不是为了保住他一命,还不是因为我知道禛不想被群臣威逼,处死自己这个弟弟。
接下去任凭我嘴唇说破,他就是不肯再多说一个字,我给他气个半死,又不能当脸骂他,这时我才算真的体会到内大臣马尔塞那万般无奈的感受。
离寿皇殿,我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想想他们几兄弟里,这次能做和事佬怕也只有怡王。怡王近日在西山别墅养病,我决定先去西山别墅一趟。
进到璇玑住的院落,我见璇玑扶着双喜的肩从屋里脚步放轻的走出来小声说:“里面刚睡下,有事?”
我知道怡王最近那旧病又犯了,日夜都睡不好,如果听刚睡下,我不敢打扰说:“那……那我出去外面花厅等等。”
璇玑让双喜回房守着,自己跟在我后面出到花厅,我坐下就没吭声,璇玑今天表现也是很奇怪,既不让人上茶,也不说话,我就不知道他跟着我出来做什么。我们两个人闷闷的对面而坐。
坐了好一会,我看看天色似乎也不早了,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我还得回圆明园便想站起来告辞。璇玑听到我站起的声音当即问我说:“年七你来是不是要来和十三爷说蔡怀佩的事。”
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消息灵通就猜到我来的目的,不过想想这人是八爷党,之前去追四公主的时候,他看起来似乎与允禵的关系也不错,如果他也能帮忙去劝允禵,或许允禵能听他的劝。出于这份考虑我重新坐下说:“是的,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这件事。”
“皇上那头是不是很生气?”璇玑迟疑了会问我。
我郁闷的说:“皇上差点没给十四大爷他气死。”
“十四大爷?他……他怎么气皇上了?”璇玑关心的问。
我刚才在允禵那边受的一肚子闷气,现在听璇玑这样问起,立刻愤懑道:“十四大爷竟然去同情那蔡怀玺,他真的那么有良心,他怎么就不体谅体谅自己亲哥,同情同情皇帝啊!”
“皇帝高高在上,无人不仰仗他的恩惠过活,他还需要什么同情!”璇玑想都没想讽刺道。
我听了他这见鬼的话,气得当即跳了起来,刚才那允禵他是先帝的儿子,禛的弟弟,我兜着忍着,现在对着璇玑,他可什么都不是,我要再忍下这口气,我年容瑶就把名字倒过来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