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里要数元宵灯会最为热闹,明朝时唐伯虎有《元宵》,“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绕月下月如银。”
雍正七年元月,京城里灯会前后五天,从正月十三开始挂灯至十七止,六街三市,五府六部,大小衙门,处处挂灯,内廷于年前已开始挂灯,十二起在圆明园,夜夜皆放焰火,大臣们奉召入园赏焰火,银花火树光彩照人。
市肆间灯会最盛,要数东四牌楼,地安门大街两处,我头一回在古代过大年,对灯会那是好奇得不得了。虽说宫里也挂灯,但是九重深殿,终究不及民间热闹。宫里那多双眼睛盯着我,我时时都得端着宸妃那架子,看焰火也看得不尽兴。
十四这日下午,还没摆晚膳,九州青晏殿的太监便来传旨,着宸妃即刻往九州青晏殿东暖阁侍饭。我换了身衣服,便坐上红围马车过去,马车上心里还琢磨,怎么今天禛那么早便让我过去,去到我们经九州青晏殿东暖阁,我刚跨进隔门就看见禛穿了身月白色的便装,坐在炕上他身边挨着同样一身便装的福慧,两父子正小声的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见我进来,福慧忙下了地,等我给皇帝请了安,他也朝我打千道:“儿子给娘娘请安。”
原本阿哥们仅对皇后与自己的母妃自称儿子,不过禛让福慧对我也自称儿子。因为福慧的生母乃是我二姐,已经去世的敦肃皇贵妃,禛说我与福慧本就是一家,如今亲上加亲,视我为母也不为过。
我笑着对福慧说:“八阿哥也在啊。”
福慧乖巧的朝我点了点头,又转头掩不住兴奋的望他阿玛,禛对他含笑做了个让他保守秘密的动作,我看着他们父子都脸神秘的样子说:“皇上、阿哥,你们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就想瞒过容儿?”
听我问的,大的那个当然不动声色,小的福慧就忍不住说:“没有,没有,福慧和阿玛只是想给娘娘个惊喜。”
我想起当初自己从云南回来的时候,禛训我那句‘惊喜惊喜有惊无喜’,当下也道:“容儿就怕惊喜惊喜有惊无喜。”
福慧一听就急了,还是他那城府极深的阿玛,给他比了下眼色让他稍安勿躁,然后才对我说:“来人来,还不伺候宸妃娘娘更衣。”
我给群奴才拥着,往旁边的隔间换过身衣裳,头上也解下大扁方梳了个两把头。出来时他们父子已经在门口等我,我看他们的架势就知道,今夜我们是要出园子了。我装出副什么都没猜到的样子,一脸惊讶的说:“皇上、阿哥您们这是要去哪里?”
禛走到我身边小声说:“不是说在宫里看焰火,怎么都看不舒心,闹着想去看东四牌楼的灯会吗?朕今个就带你进城去看灯去,今日十四,虽说明日才是正灯,不过明日另外有事,朕怕未必脱得开身……”
我用手帕掩着他的嘴,羞涩的轻声说:“容儿知道皇上对容儿好了,您就快别说了,孩子还在看着我们呢。”
“嗯。”禛应了我声,抓起我的手,转头朝福慧扬手说:“来,阿玛拉着你的手,咱们一快走。”我就奇怪了,不是说古代人很守礼节,很羞涩的吗?为什么四大爷他,当着儿子的面,与我调情,他还丝毫不害臊啊?
我想着就凑近他小声说:“四大爷您的脸皮也忒厚了点。”
禛听了噗的一声笑出来说:“不及容儿。”
福慧听见我们小声说大声笑,好奇的抬头望着我们,禛这时终于想起要摆出为人父的尊严,一下板起脸装出幅‘苦大仇深’的样子。我见了笑他说:“皇上咱们这是去看花灯呢?还是要春勾啊?”
福慧听我说的,再又望了望自己阿玛的表情,不禁眼带笑意起来。
元宵灯会除了传统的纸扎,绢灯,还有禛他们从关外带进来的冰灯。临近十五正灯,街上出来看灯的人越来越多。我们前后左右都有内廷侍卫夹护着,我觉得还不够妥当,临时又让喜儿调来暗卫跟随。
“容儿你今夜就放下心来的看灯吧。朕事先已经给九门提督提过了醒,要他注意灯会的安全,你看这里街头巷巡城士兵,无处不在,不会出什么事的。”禛拉起我的手说。
我应了他声,任他拉着自己的手,我们一路随着人流观赏两边灯色。福慧作为皇子,平时几乎没有机会出宫,虽说生在北京,但却连京城的全貌都没见识过。今晚跟我们出来,是见哪样都新鲜,哪样都想玩。
禛拉着他一路指着各色花灯,说灯上的故事,我跟在旁边一路的听,要不是禛在,我还不知道原来那花灯上那些图还是故事来的。我们经过花炮棚子,福慧好奇的凑过去想看。侍卫们急忙护着他,想把棚子里的其他人赶走,来这里赏灯的全是旗下人,他们是大爷做惯了,谁都不怕,这下见侍卫们赶人,当下不满的想和我们吵。
我知道侍卫们也是出于无奈,福慧是贵重的皇子,出于安全考虑,他们是不可能让他和别人一起挤的,我忙拉紧福慧不让他进棚子,福慧有点失望的转头对我说:“额娘,小八想进去瞧瞧,小八从小就没看过这些。”
我还没来得及心疼,站我身边的禛立马就抱起福慧说:“阿玛带你进去看。”禛让侍卫们不要赶人,只要护在我们周围就好,在侍卫的帮助下,我们硬是挤开其他人,去到摊当里头。里面摆放着许多不同品种的焰火。
那买焰火的小工,凑近我们便问:“客官不知道想买写什么焰火?”
宫里的与外头的这些焰火规制不同,福慧根本闹不懂这里到底有哪些焰火,为难的抬头看了看我和禛。禛虽说很了解民生,但到底也不熟这些,只能开口问那小工说:“你们这里都有哪样焰火?”
“大爷您这不是瞧见了吗?我们这什么都有。”小工阔气朝后扬手说。他这话算是差不多把皇帝父子给难住了。我只好帮声说:“小哥,咱们没玩过这些焰火,就这样看着实在不知道是怎么样的,不知道能劳驾您给我们一家几口说道说道吗?”
那小工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我们说:“我们这花炮店在京城可是几十年了,你们难道从来没玩过我们的花炮?”
宫里的花炮都是内务府在外地采办的,算起来禛父子还真是没玩过他们的花炮,我们三人尴尬的为难一笑。那小工见了好象倒了大霉一般转身说了句:“真不知道是从哪来的土包子!”
他这样说我们,我们听了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小工指着各色焰火,骄傲给我们介绍说:“本店有盒子、花盆、匣炮、五鬼闹判、飞天十响、炮打襄阳城……”
他说了一堆,我们听得糊里糊涂的,因为眼花缭乱,他们父子随手乱指,买了一大堆的焰火。我想起圆明园内原有的花炮库,今晚我们非得把这焰火全烧了,好回去。
灯会里不但有焰火买,还有灯谜可以猜。禛给猜中个字谜得了个面具,福慧看了很不甘心,自己也想猜中个,我让他们父子去猜灯谜,自己留在边上等他们。侍卫摆了张小椅给我坐了下来等。皇帝出行,我觉得唯一的好处就是到哪,侍从们都会准备周全。
因为但是他们两个人,我让大部分的侍卫都跟他们去了。我身边就守着两个内廷侍卫和两名暗卫。灯会里来往的行人很多,所以即使坐在一边也不会觉得寂寞。
“孙女,孙女!可给我们找到你了。”只见我们走过来那头,两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相携走来,边走边扬声哭道。
因为是两个年过半白的老人,哭得如斯凄凉,周围的行人差不多全都停住了脚步,回头注视他们。我开始也与其他人一样,忙着去看这对老人的孙女在哪里。这两个老人出乎我意料的直直就朝我走来,侍卫们当然不肯给他们靠近我,他们隔着侍卫朝我哭嚎道:“孙女!我们可怜的孙女啊。你五岁被骗子骗走,外公外婆这十几年来走遍了大江南北,就是为了寻你啊。孙女,还记得我们两个老木头不!”
周围的人看见那两个老人哭得如此凄苦,纷纷对我指指点点,他们说自己十几年来总遍大江南北的找人,如此凄凉让人不禁同情,我让喜儿扶我起来,走到那对老人面前说:“老爷爷老奶奶,你们怕是认错人了?或许您们……”都没等我说完,他们不顾侍卫的拦阻,两人一起扑到我脚下说:“不会的,不会认错的,你的容貌和我们家的闺女长得是一模一样啊!”
禛带着福慧这时也回了来,听了侍卫们说的,禛走到我身边,一手把我拉回自己身边说:“你们是彻底的认错人了。给他们点盘缠,送他们离开。”
那两个老人也不知道是不是年岁太高,找孩子找得心神失常,还是存心闹事,看见禛回来指着他就说:“是你,我们认得你,就是你把我们家孙女拐走的!”
旁边围观的人,这时有人大声说:“这样的事情,你们还是去报官吧。”
我不愿生这样的是非,自己开口说:“两位老人家,你们真的是认错人了,他不是坏人,他是我的夫婿。”
“夫婿!?大家来评评理,你们看我们的孙女风华正茂,长得是闭月羞花,如果不是这个人当年把我们孙女拐走,我们的孙女又怎么会嫁给他,大家看看他大过我们孙女多少,他这样个糟老头,年轻姑娘怎么会嫁!”那老爷子煽动周围的人说。
我听到他这样侮辱禛,心中大怒道:“我敬您年事已高,但是如果你再随便侮辱我的夫婿,羞怪我对你们不客气!”
“哎呀,孙女你可不能把仇人当恩人,甚至做自己夫婿啊!”那老太婆哭道。
在附近看热闹的人,这时把巡防的士兵找了来,士兵们上前来就要把我们全部带回衙门审问。禛牵着我的手,脸色如常只小声的对我说:“别气,对方怕是专门来给我们找事的。一会去到衙门你别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