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更时分,燕喜堂里静悄悄的,我坐在炕上靠着手垫不断的在打哈欠,坐在一边矮凳上的佳尔正做针线活,我无聊眯了她手里那东西一眼问:“佳尔你在绣什么啊?”
“回主子,这是您平常用的方帕,奴才在给绣上祥云。”佳尔朝我抬头微笑道。
这丫头即使跟了我,心里念着的还是她家四爷,哦,也不对,现在应该说是我们家四爷。禛那就不知是什么品味,离奇古怪的喜欢祥云图样。佳尔投其所好,在我用的物件里,但凡禛有可能看到的,全给我绣上这吉祥如意的祥云图样。
“佳尔,上回在蓬岛瑶台我那样说你,你还生我的气吗?”我有点忐忑的问,之前我为了能让替身不被佳尔识破,在逃跑前故意发作了她一回。
原本坐着的佳尔一下站起来说:“奴才哪里有生主子气的份,只是奴才求主子往后,无论做任何事心里都存四爷些。”
果然不亏是从潜邸就跟着禛的侍女,心心念念就是禛,我问她生不生我的气,她求我无论做什么都要先想想禛。我想了下打趣她说:“我说佳尔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皇上啊?”
佳尔听了脸色一紧,抬头对上我的眼睛,我在她的眼神里看出丝挣扎,我当下心里一沉,紧张得坐直了身子,难道她真的喜欢皇帝?如果她说自己喜欢皇帝,那我应她?我是个小心眼的女人,无论与谁分享禛都会让我痛苦。
只见她回头摒退屋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又看了看左右无人后,才放下手上的针线,慎重的跪到地上向我磕了头说:“奴才不敢隐瞒主子,奴才对皇上只是尽忠。若主子不相信,奴才可以证明给主子您看。”
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证明?我愣的望着她,她看我的表情,怕是也想到我不信她,她从地上站起来告了个罪,走到我面前,拿出自己的方帕,沾上些茶水,拉开自己的衣袖,拿帕子用力擦掉手臂上那点鲜红的守宫砂。
宫中女子,进宫之初,敬事房都会给点上守宫砂,所以除了给皇帝碰过的女人,其余女子人人手臂上都有这点鲜红。现在她能把守宫砂就这样擦掉,就是说她的身子已经给了人。
清代女人守节事大,若给人知道失节,那可是会被唾弃一生的,我紧张的抓住她的手问:“是谁?是谁要了你的身子!”
佳尔望着我,眼神透出几分凄苦说:“主子您现在相信佳尔了吧。佳尔是不可能入侍皇上的,至于要了佳尔的身子的人是谁,佳尔求主子不要问,那一夜是佳尔自己求来的。他是个佳尔永远都高攀不上的人,佳尔能求到那一夜已是奴才最大的福分!”
佳尔今生除了那人,只怕很难再嫁别个。我拉住她就说:“你在胡说些什么。这关系到你的一生。若对方嫌贫爱富,趋慕权势,那我将你收为义妹,再求皇上给你封赏,你以宸妃妹妹的身份嫁于他,这样便不算高攀了吧?”
佳尔咬住嘴唇摇了摇头,我见她这样,心想不好,她说对方高不可攀,这宫里除了皇帝,那还有谁高不可攀,难道是阿哥们?我紧张的试探问“难道是阿哥?四阿哥?”
“不,怎么可能是阿哥们,他们还是半大不小的孩子。”佳尔紧张道。
我听到不是这批龙子龙孙,心里也就定了下来,只要不是他们爱新觉罗家的男人,那便好办。娶我暗门门主的义妹,对前朝那批大臣来说,应该是趋之若骛的。我原本还想多套几句佳尔的话。但外头就传来李福传旨的声音。
我进了正殿接驾,心思还留在佳尔那事情上。以至于禛叫了我好几回,我多没理他。他着急的拉我,用讨好的语气说:“容儿,你别生朕的气。朕知道自个今天是回晚了。不过后日便是大除夕,朕要赐下的福字也都还没写够呢。还有你看看朕给你带什么回来了!”
他献宝似的从李福手里接过卷红纸,在我面前展开,我一看里面就写了个大大的福字。他这几天忙个不停,就为写这福,最早写好那批,早早就用廷寄赐给外省大僚们。我见他天天费这力气写福,晚上回来就会给我喊胳膊酸。那些外臣难道就不知道皇帝大病初愈,需要好好休养,一个个年尾了就冒头求赐福,我都气了好几天,他还不知道。
我见他一幅就想我夸的样子,舍不得发作他,只好勉强夸道:“这字笔力弘厚,写得不错。”
他听我夸他字写得好,一脸得意的扫了眼李福,李福见到立马想拍他的马屁,我当即开口打断道:“皇上今晚您胳臂不酸了?”
禛马上可怜巴巴朝我说:“酸,容儿你今晚可得再给朕好好按按。”他边说边用自己的手按住肩膀。
我气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又心疼他的身子,转了个身伸手便帮他按摩肩膀说:“我说皇上这春秋两闱是不是有人徇私买办啊?”
禛听见脸色一凝,马上收起闲适的神情,扬手就想摒退左右,我知道他是误会了,忙拉住他的手说:“我们这不是在闲聊吗?没必要摒退左右啊。”
“春秋两闱乃是国家轮选人才的大事,这可不是什么闲聊!”他推开我的手正色道。
这人真是开不得丁点儿玩笑,一说到国事上便马上换了个人,我赶忙说:“皇上容儿会说刚才那话,全是因为您的那些辅臣们,不都几乎是两榜出生嘛!但是现在过个年连个福字不会写,您说他们是不是白读书了?这满朝文武多少人,虽说不是人人都能得赐,但九个封疆大吏是必然得赐的,还有皇上您在各地的门人求的,还有京中的亲贵也得顾及,还有清望之地那批襦生,还有……”
禛听到原来我是心疼他,整个人松下来笑眯眯说:“朕就知道容儿最心疼朕。”
别以为讨了个好,我就不生气了,我手下很是用力的说:“皇上您知道容儿最心疼您,您就应该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年岁上他比我大上许多,但是这会我们两个人倒好象转了过来,他成了个不听话的孩子,我是教育他的大人。
他挨到我身上惬意的说:“他们在外面,为国尽力,对朕尽忠,年晚来求朕为他们来年赐福,这情有可原,朕也理当赐于他们,朕得体恤臣子,我们君臣之间才能和衷共济,国家才能繁盛。”
他挨着我,我没办法再帮他按摩肩膀,干脆搂起他说:“容儿知道,皇上是体恤他们,宁可累了自己,也不愿短了他们。容儿不就是心疼您嘛。”我说到最后闷闷的再把他搂紧几分。
他在我怀里呵呵的笑道:“朕答应你,等除夕封笔,元旦三日一定好好休息。”
他这话一整就是诓小孩的,从除夕起到元旦那三天有得做多少事啊。祭天、祭祖、御太和殿……我都不想数下去了,数完肯定十根指头不够用!
“对了,容儿和你说话,都把刚才的正事给忘了。”禛说着翻身起来说。
“什么正事啊?”我好奇的问。禛翻身坐正整了整身上的袍子,推了推我说:“容儿下地上跪好。”
我莫名其妙的从炕上下到地面,宫女们又上前帮我理好头发与衣裳,我这才跪下就见李福和另一个大太监拿着刚才那幅福字,从我头顶划过,然后拿回给禛,禛双手递给我说:“容儿接着,这是朕赐于你的福,接过这福,你一生福寿延绵。”
我双手接过说:“谢皇上。”
李福帮我把那福好好的收了起来,等明天早上我回永和宫的时候,再给带回去。禛从地上拉我起来说:“容儿你知道吗?你那个福字可是朕今年写的第二个福。朕写好以后可是专程给你给留下的,连祥弟今年拿到的也是第三个福。”
敢情皇帝老爷他觉得自己宝贝弟弟拿到的还是第三个福,他把第二个福给了我,这是天恩了。我不满的哼了声说:“也不知道第一个福,皇上您给了哪门子的人去!”
“不许小气,不许吃醋!你可不能连八阿哥的醋也吃吧。今年八阿哥是多灾多难,朕希望他来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禛好笑的拉着我的手说。
他这做父亲的心思,我能体会,不过他给的是八阿哥,怎么不和我直说啊,他这个坏蛋就是喜欢看我为他吃醋!我不满地瞅了他眼说:“原来皇上您是给八阿哥,那容儿没话说,即使皇上是给怡王,容儿也不敢不知好歹。”
禛听了举手指着我说:“口不对心!朕给八阿哥,你肯定乐意,要给了祥弟,你还不说朕,心里就他这个宝贝弟弟啊!”
“这原本就是啊,又不是容儿说了,皇上您心里才是这样!”我坐到他怀里说。
他搂着我说:“好好好,容儿你怎么说怎么是,对了,你都进了宫,就该随宫里自家人的叫法称祥弟为十三爷。”
“好,往后我叫怡王他十三大爷,这总该成了吧。”我玩起他的手指说。
“啊,要祥弟是十三大爷,那朕呢?”禛指着自己问。
我呵呵的笑起来说:“您啊,您那不就是四大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