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雪冷敷过脸后,又上了层厚厚的脂粉,喜儿站在梳妆台旁边,担心的看着我问:“格格,我们是不是这就回宫?”
我看了眼镜子里那紧绷着脸的自己,我这样子回去禛肯定会发现我不对劲,年遐龄那见不得人的心思,若让禛知道,那倒霉不但是他,还有整个年家,甚至还会牵连上完全无辜的八阿哥,我不能不为一直维护我的大哥年希尧和福慧他们考虑。
“不了,我们先出城,到十三爷西山的别墅去。”我想了想说,我干脆先去趟璇玑那,反正我也想去找顿珠,问问他手上还有仙露帕朱丸不。
我们轿子才去到西山别墅外围,在前面开路的暗卫就过来禀报。发现一群身手不凡的人护着一辆马车在我们前面。京城近郊,出现这样一群人,并非什么好兆头,我立刻让喜儿去替我看看。
喜儿一会就给回了来,带回个妥让我意外的消息,前面那群人居然是璇玑和顿珠他们。我说这大白天的,璇玑大爷他又想去干嘛?我立刻让喜儿带人去拦下他们。
我下了轿,璇玑出了马车,他似乎着急着要赶去哪里,一下到地就开口说:“年七,我没时候和你扯嘴皮子,你要想找人吵架,就等我回来,我乐意奉陪。”
他说完就想转身再上马车,我走前几步皱起眉头问他:“你这急着是要去哪里?是不是玉儿的病?”玉儿是他的妻子,之前我和他一起去骗过病中的玉儿,所以我担心的问他。
璇玑脸色变了变说:“不是她。”璇玑说完,咬了咬牙压低声音说:“是弘旻出了事!”
我一听到是弘旻阿哥,当场脸色也变了。弘旻阿哥是已经不在的八爷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之前弘旻中了我的血毒,璇玑为了帮他解毒,屡次插手我查案,我差点没把璇玑给杀了,后来十三爷从我这里要走了璇玑。当时璇玑已经把弘旻送到藏区,并且承诺弘旻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现在怎么又提他!
“年门主,您来得正好,可否帮我们一回。”顿珠站在璇玑身边问我道。
我想了想,与其让璇玑带人去横冲直撞,不如由我来看着他,再说弘旻阿哥毕竟是禛的亲侄子。我点头便答应了顿珠,璇玑听了并没像平日那样,和唱我反调,或是为了面子拒绝我帮忙,而是扶着顿珠的手上到马车说:“年七要帮忙就快点上来,我怕阿哥等不了那么久。”
喜儿和我一道上了马车,护送我的暗卫连同璇玑的人,立刻便开拔上路。在马车里,我转头问顿珠:“弘旻阿哥不是在藏区吗?怎么又给回了来?”
顿珠为难的看了看我,再回头望着璇玑说:“师弟……”看来有些事情,他觉得由自己来说并不适合,坐他隔壁的璇玑这时紧握拳头说:“之前真的是送了他去藏区,寄居在寺院中。教他学经的经师,还给我寄过信,夸他聪慧,经注一点便通。今早我收到那封求救的书信,连我自己都觉得出乎意料!”
顿珠不忍的望了眼自己师弟才对我说:“弘旻阿哥身上带有块佛牌,里面放着你们圣祖仁皇帝当年亲征噶尔丹时得到的一件佛宝,不知道为什么弘旻阿哥身上带着佛宝的消息,被人传扬了出去,引来重重追杀。”
“那到底是件什么样的佛宝?”我叹了口气问,到底是怎样的一件宝贝,逼得他们从藏区又回京。
“佛骨舍利。”璇玑闷声道。
璇玑这四个字让人动魄惊心,竟然是这佛家至宝,弘旻身上怎么会拥有这样件佛宝。璇玑似乎感觉到我疑惑的目光,干脆整个人转脸背对我。
我原本以为璇玑是要带我去抢人,没料到他们的目的地竟是密云县县衙,密云县直属顺天府北路厅,既是衙门那就好办事了。我让喜儿拿着暗门的腰牌,将县令直接叫了出来。那县令一出来便拱手对我们说:“下官真没想到大人您能来得那么快。下官今早才遣人送出密函,皇上能得大人您这一心为国的忠臣,实在是可喜可贺。”
他这话说得是莫名之极,他似乎误会了我是为了他送出的密函而来,我身边的璇玑这时警惕的问他:“大人派人去找我们暗门,不知是所为何事?”
那县令愕了愕的望了眼睛马车里的璇玑说:“原来几位大人没详细看下官的书信就给赶来了?”
璇玑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县令吓得立刻说:“是,是。密云昨日发生了惊天血案,死者里有人身上还带着大内侍卫的腰牌,所以下官冒昧去信暗门寻求协助。”
璇玑一听脸色当下发青,他来县衙首先不问弘旻的下落,而是问这刚知道的血案,听到死者身上带着大内侍卫的腰牌,便连神色都变了。这血案里死了的人肯定和弘旻有关系,我当即要那县令带我们去血案现场。
去到血案现场,那是户殷实人家,因为昨日发生过那么怵目惊心的事情,现在外头围着里外三层看热闹的人。幸好有衙役在挡住人群,我们在第一进的花厅,就看见倒卧再那的数具尸体,仵作正在检查尸首。
顿珠带着璇玑的人迅速散开,我知道他们肯定是去辨认尸首。我和璇玑等在大厅外,顿珠很快就回了来,我看他眉头紧皱的样子就知道,昨天死在这里的人,必然有护送弘旻阿哥从藏区回来的侍卫。
顿珠回来不一会,另一个侍卫也回了来,跪在璇玑面前说:“回主子,全部7人都已身死。阿哥和格格未见踪影。”
我身边的璇玑听完,直直的就这样倒了下来,顿珠慌忙出手搂住他,我也转头劝慰他说:“现在看不见阿哥格格的尸体,或许他们尚在人世也未可知!”
“那七名身怀武艺的侍卫都死了,你叫他们两个孩子还如何逃出生天!”璇玑含恨道。
我不理他,而是对顿珠说:“顿珠师父你在这里照看你师弟,我和暗卫进去再仔细搜一遍。”
这宅子原就被衙役们搜过一遍,顿珠他们刚才也再查看了一次,等我带着暗卫搜这已经是第三遍。屋里除了倒卧在地那十五具尸体,便再没其他的线索。屋里的贵重财物,被搜掠一空,不过我知道这是衙役们干的。
尸体大都是一刀封喉,说明来的人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留活口。尸体大都倒卧在前厅,听县令说出事时恰逢一般人吃晚饭的时间,我也见到前厅桌上摆了一半的饭菜。后院里一具尸体都没有,只有外墙上有几组脚印,看起来像有人从这里逃了出去,不过按璇玑说的,他的人全死了,逃走的也不是这户人家的人,因为县令也说这户一家八口全死了。
我望着雪白的墙体上那组脚印,发现一组往外的脚印中,有零单一只是反向的,方向指着后院那口水井。如果是贼人杀人以后肯定不如我从容,可以站在这里慢慢看。如果不是好象我能问到璇玑和县令两个人的话,也没人知道屋里的人其实全死了,根本没有人逃出去。
我一下惊醒快步走向那口半盖住的井。那井边应该不取水时放在上面的木桶,这时是被丢在井里去的。我忙让喜儿帮我把半盖着的井盖搬开,低头往井下一看,一个黑点就在井下,我立刻让暗卫把一直木桶绞上来。
一个惊魂未定,嘴唇已经开始发紫的小女孩给救了出来。璇玑跪到地上张手就将这全身湿透的女孩搂紧怀里心疼的说:“福儿……福儿……看看我,是阿玛啊!”
开始那女孩毫无反应,好象失了魂一样,我用指甲用力捏了下她的人中,她疼得哇的声哭出来,哭出声音后才茫然的抬头看着搂住自己的璇玑。
“阿……阿玛……阿玛!福儿带哥哥回来了!”虽然福儿哭得很用力,但是经过一夜,她已经没什么力气,所以哭声很小。她虽然叫璇玑做阿玛,不过我知道璇玑并不是死去的廉亲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福儿一直叫他阿玛,她哥哥弘旻倒是对璇玑很轻慢,以前看他的态度甚至就像是璇玑害死廉亲王一样。
福儿的声音虽小,不过已经足够让我们听清楚她的话,璇玑全身一震,愣愣的抬起头朝上,声音中隐藏着深深的恐惧问:“年门主,还……还有……还有个孩子呢?”
井下哪里还有孩子,刚才把福儿救上来以后,我已经派暗卫下井去看过了,井下再没有其他人。福儿从璇玑的怀抱里退出来,跪到地上从自己脖子下摸出那条挂着小银盒的项链,银盒外还挂着小布袋,那银盒装的是佛骨舍利,那小布袋里怕是弘旻阿哥的骨灰,我看到这里已经不忍再看下去别开头去。
我知道弘旻对璇玑来说有多重要,他之前为了帮弘旻解毒,甚至想过以命换命,牺牲自己换取弘旻的平安。我就听见璇玑似哭非哭的声音道:“为什么!他们要那舍利,你们就给他们啊!阿玛不是说过,出去以后不比在京里,时时事事都有阿玛帮你们挡着,你们为什么不听!要去招惹那些人,还要逞强的将舍利带回来!”
“哥哥说这是玛法得到的宝物,往时我们亲生阿玛在的时候,想参拜这宝物还得请旨,这宝物断然不能在我们兄妹手上丢失,我们阿玛已经半辈污名,我们不能再给他添上这桩罪行!”跪在地上的福儿说得哽咽。
璇玑听了像给人狠很的刮了一耳光,脸色发青说:“丢了这东西,皇……先帝要怪也是怪我,怪我这个无庸的废人!”福儿听到这里,再次哭了起来,璇玑一听当即忍住了下面的话,拧头对身侧的我们说:“福儿冷了一个晚上,能不能先帮她换件衣服。”
我原本就让喜儿去找衣服了。这时候璇玑再提我马上让喜儿去把福儿抱出去,先换下湿透的衣服,擦干头发,其他的话,他们其实可以晚点再说。等福儿被抱了出去,侍卫们全都退了出去,我留到最后,本想问顿珠接下去他们准备怎么办。
仍旧跪在地上的璇玑,死死的抓紧刚才福儿交还他的佛骨舍利,一口鲜血从嘴里吐出来闷声道:“你们为什么不事先问问我,为什么要自己做决定,为什么要死在外头!你们知道你们阿玛生前最后一次见我的时候,是如何付托你们给我吗?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们玛法甚至对我说过,如果有人抢夺舍利,危及你的性命,此物尽可舍弃,因为宝物再珍贵,珍贵不过你的性命!什么宝物都及不上人的性命!”
顿珠看到大惊失色,一手搂住他另一手护住他的心脉说:“师弟……师弟!阿哥已经人死不能复生。你要因为他们生出什么事来,他们父子在九泉之下可就真的会被人申诟了。”
璇玑滑倒在顿珠的怀里张嘴,话还没说出来更多的血就从他嘴角流出说:“八……只有这么个儿子……我……”
璇玑是因为弘旻的死迷了心智,他当初为了弘旻,不惜招惹暗门,对他来说廉王的唯一的儿子对他真的很重要,现在你若劝他,怕是怎么劝他都听不到耳朵里去,要让他清醒过来还得下狠招!
反正我在他眼里就是个恶毒的女人,我走到他身边刺激他说:“你要吐血,想自裁,我劝你早点,反正这里有十五具尸体,多你一具也好处理,就是可怜福儿没个兄长,现在连阿玛也要没了。以后怎么办?我看不如卖入青楼妓院算了!”
“你……你敢!她是大清朝的龙子龙孙!”璇玑有气无力道。
“我年七有什么不敢的!”我干脆恶人做到底说。
璇玑抓住顿珠的衣袖,挣扎着就要起来。顿珠听我说的开始有点惊讶,后来看到璇玑的反应便感激的望着我。
璇玑也不是蠢人,等顿珠帮他把血迹擦干净,他歇过会也想明白了对我说:“年七,刚才……”
我听他似乎有意要谢我,不过他这样小心眼的男人,你要真接受了他的谢,谁知道下会他会不会有想办法整我,我豪气的笑了声说:“璇玑醒了吧,冷静横行的璇玑才是你,别为那些已经无可挽回的事情悲痛,还是想想如何安顿福儿吧。”
“我会把福儿带回来。”璇玑扶着顿珠站起来说。
我诧异了下还是给问了出来:“你带福儿回去,十三爷会答应吗?”
璇玑顿了下,摇了摇头没答我话。我们带着福儿迅速离开了密云,回到西山别墅分别的时候,璇玑特地下了马车,我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便站定等他说话,他过了好一会,似乎想了很多,才用凄清的语气说:“年七是不是觉得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不应该把佛骨舍利转赠弘旻,如果我没把佛骨舍利给他,他就不会遭遇这一切!”
“世事难料,你我皆是凡人,又哪里能有早知道,弘旻阿哥在天之灵一定也知道,当初你转赠他佛骨舍利,是希望他能一生平安。”我叹息着道。
他听了默默的抱拳向我说:“今日种种,他日必当源泉相报!”他身后跟着的顿珠与侍卫们,和他一样朝我抱拳致谢。
我回到宫以后,禛刚也从前殿回来,我看到他也不管旁边还跟着太监,几步上前双手把他搂住。他有些愕然,反手同样抱住我后才轻声问:“容儿,出了什么事吗?”
“不,没事,容儿只是一天不见您,想您想得紧了。”其实我是想起璇玑失去了弘旻后那悲痛,幸好,幸好那天我来得及救禛,要不我怕比璇玑今日更为可怜,想到这里我更加用力抱紧禛。
他听了我的话,满足的轻声笑道:“那容儿明儿就别出去了。”
“嗯。”我答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