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还没步入蓬岛瑶台上人间仙境东隔间,便听见里面传出把婉转悦耳的女声念道:“对酒吟诗花劝饮,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
这首诗是皇帝数月前,在四宜书房花下偶成的。当时皇帝花下独饮,满眼应时的花卉,身侧却无一解语之人相伴,他乘着酒意写下这首诗,木盒一封,八百里廷寄,送往云南。第二日酒醒以后,皇帝心中隐隐有些懊恼,怎么如此轻易就将心事诉诸于笔墨,还要远送至千里之外给那人,但回念一想,心中也有着说不出的快意,就让那人见识下朕的笔力,朕登极以来,虽一直忙于政务,却未曾丢下过这些闲趣。还不知她会答和首什么诗句给朕?
虽然皇帝起身的时候是这样想着,但整日事务繁忙,很快皇帝就把这段念想暂时丢开,一心放在那军国大事上。数日以后,云贵总督鄂尔泰八百里廷寄,递进一木盒。皇帝并不急于把木盒打开,而是让太监把木盒送至九州青晏殿的东暖阁,皇帝想此等慰相思之物,当要等夜阑人静,一人独处的时候,才好打开。
三更回到九州青晏殿的东暖阁,皇帝把身边伺候的人全部屏退让,自己拿着那把小钥匙,珍而重之的把木盒的锁打开,他又深深的吸了口气,才把木盒的盖子一下翻开,谁知道一看到里面,他便傻眼了。
木盒内空空如也,任他翻来倒去,那就是个空木盒。即使把木盒凑近鼻子闻,别说熏香了,便连半点脂粉香味也没有。当晚皇帝憋着心里那道气是辗转难眠。那个简直如同鸡肋的空木盒,皇帝是放在看得见的地方嫌憋气,放到看不见的地方,又怕突然会出来些什么自己没见着。结果皇帝连续几日,带着这木盒出入前朝后寝,偶尔得了点闲暇,便对着这木盒愁眉深锁。
天子近臣无人不知道,近日皇帝是无论去到哪里,身边总带着个小木盒,惊异之声渐起,有老成持重者,猜测那应是传位遗召,要不是皇帝不必天天随身带着。但雍正元年之初,皇帝为免发生,皇考晚年兄弟间为争帝位,而兄弟阋墙的惨剧,早早立下遗召放于正大光明殿的牌匾后,这时候皇帝又怎么会将传位遗召随身携带。也有年轻干练者,猜测说那是某封疆大吏参乘朝中大老的折子,皇帝正在考虑该如何处分,君不见皇帝总在万几闲余之际,对着木盒皱眉头吗?这种猜测一出,朝堂之上顿时人人自危。无论是哪种猜测,朝臣们都认为,平日精明干练,做事缜密的皇帝,如今会日日片刻不离那木盒,这木盒里肯定放着什么石破天惊的东西。
流言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越传越离谱。直到有一天,皇帝把近臣们都宣到正大光明殿东暖阁,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木盒打开。皇帝望着平日里自己倚重的肱股之臣,一个个目瞪口呆的表情,心里对木盒那怨念才稍微平息一些。
数月以后,送出木盒的主人,终于回到皇帝身边。皇帝再次想起这事,命太监拿来木盒,扭捏的问自己的情人,这送回来的到底是什么?
年容瑶接过木盒,对着胤禛粲然一笑道:“禛,这里面的东西送出去的时候是有的,等到了您这才给没了”
“谁那么大胆,敢私开木盒。”胤禛殓起脸色问。
年容瑶笑着便摇头说:“不,不,没有人拿过里面的东西,禛,你再仔细想想容儿送你的是什么?”
胤禛再接过那木盒又仔细的看了遍,木盒里的确什么痕迹都没有,能放进盒子里,数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的,胤禛脸色微变道:“难道是冰?”
年容瑶用手帕捂着嘴,忍不住笑意说:“容儿真的没想到,禛你会想不出来。”
原来自己用帝王的寂寥去试探情人,抱怨情人久不归来,情人答和自己的是那句,王昌龄的诗句,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皇帝尤记得当日说完话后,被自己搂在怀里情人那笑颜。而如今,他伸手推开东隔间的木门,里面挨在炕头上坐着的女子,有着张与自己情人一模一样的脸,一颦一笑无一不像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情人。但他知道,她不是年容瑶,带着四公主回来的这名女子压根不是自己的宸妃。
即使知道她不是自己的宸妃,皇帝依旧忍下心中的钝痛,把这个女人当成宸妃接回蓬岛瑶台。皇帝心里很清楚,如果把宸妃逃离圆明园一事捅破,日后就算把情人追回,朝野上下也是不会容个逃离宫闱的女子再进宫的,所以他的宸妃得安安分分的留在他身边。
他派出心腹前往云贵与两广查找情人的下落,在宫内他又安排心腹日夜不离的监视这个假宸妃,他在赌,赌情人不会真的那么忍心就此离去,对自己不闻不问。他还得三不五时,摆驾蓬岛瑶台,让后宫诸妃都知道,宸妃仍受帝宠,别乱动歪脑筋来找她麻烦,保护这个假宸妃。
“皇上,您来了?”假宸妃抬头对他微笑道。
看着这样形似情人的笑颜,胤禛只想一巴刮过去,这张笑颜应该是独属自己情人——年容瑶。但眼下他能做的却只是虚以委蛇道:“是的,爱妃,朕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