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连内廷侍卫都动用了,但是因为面对巨大的石块,发掘的速度仍旧非常缓慢,禛离开不久,天色开始阴霾,接着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滴滴答答的竟下起雨来,这样一来发掘的速度也就变得更慢。
我站在临时搭起的帐篷里,这时工部侍郎已经带着吏目,冒雨赶来指点暗卫与侍卫发掘,在吏目的指挥下,他们避开承力的主梁,将其余的石块清理出来,希望能赶在下一次余震前,清理出一条小路进入石屋的中心,因为璇玑此刻必然仍旧还在那里。
到这时候几乎所有人的都已经认为,璇玑或许在第一次地震的时候已经死了,要不是外面那么大的动静,他怎么到现在都没有给我们任何回应。我刚才倒下的时候,似乎有听到他的声音,但等我起来后再用心通叫他,便又不再有回应。
因为距离并不算远,我发现站在废墟前的工部侍郎林耶和他带来吏目发生了争执,那吏目甚至将侍郎推开,冒雨跑到帐前,双膝跪下大声道:“奴才工部营建司下吏目李彭,有话想回娘娘。”
工部侍郎林耶这时追了过来,一把抓住李彭的肩膀说:“只要让先进去的人扛进承重的梁柱,安放在适当的位置,应该能支撑住一段时间的,你就别胡闹了,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那不过是猜测,大人您怕掉脑袋,那就让奴才来说!”李彭跪在地上头也不回道。
“你!……李三你不要……”工部侍郎林耶还想将人拉走,两人居然就这样原地拉扯起来。我见他们如此肆无忌惮的在我面前争执,脸色一沉道:“放肆,你们一个是朝廷命官,一个是衙门的吏目,难道就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竟敢在本宫面前咆哮!”
工部侍郎林耶和李彭被我一句话震住,两个人齐齐跪在了帐前,我不管那工部侍郎只对李彭说:“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李彭开口激动道:“方才奴才等已挖通,进入石屋中心的通道,但眼前这片废墟,独剩断梁支持,奴才以为随时都会有再塌方的可能,刚才挖的时候,已经有两人逃出不及,死在了里面,现在实在不宜再派人进去!”
我根本没把他其他的话听进去,只叠声问他:“你说什么!挖开?”
李彭连避忌都忘了,只诧异得抬头愣愣的看着我点头说:“回娘娘,是,是挖开了。”
我听完,伸手就把身上的披风解下,拉到头上起步就往废墟走去,喜儿她们慌忙跟上。废墟边上这是已经被人搬开个小缺口,看大小只能容得下一个人进入,我知道当人钻进去以后,如果这时发生余震,那钻进去的人必定是九死一生。
这样的情况下,无论谁进去无疑都是场豪赌,我想救璇玑,但也不想强迫别人去送死,只是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要不是怀孕了,这次应该由我亲自进去。一直跟在我旁边的喜儿,这时一把跪在我面前道:“主子,奴才愿进去救堂主。”数名暗卫这时也接连跪到她身后,自愿进入里面去救璇玑。
我低头看着她不觉道:“喜儿,还有你们,刚才李吏目的话都听清楚了吗?”
“回主子,喜儿听清楚了,但喜儿不能弃堂主于不顾,求主子成全。”喜儿求我道。
跟在她身后全是影堂的暗卫,他们齐声再道:“奴才都听清楚了,求主子成全。”
“林耶按你刚才说的去办,你仔细告诉他们应该把承重的木柱安放在什么位置上。”我转头吩咐那侍郎道。
李彭见我不顾他的阻止,仍旧要派人进去,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挡到那入口处说:“不行,我不能让你们进去,当初修着大石屋的时候,我就告诉过那位大人,这样结构的房子很容易倒塌,但他却一意孤行,现在已经搭进去了那么多天人命,我不能再让他们进去。”
他话里所指的人怕是我的王夫父亲,只是现在再提这些有什么用,一旁早有侍卫上前来将李彭制服,侍郎林耶不忍的看了眼被拖开的李彭,似乎想为李彭求情,我淡淡提醒他道:“屋里那人要活着,本宫保你们所有人安然无恙,只是若他死了,只怕你们也就只能去先王先后灵前效力了。”
林耶惊异的看了那废墟,不敢再多说,忙低头去指点喜儿她们进去以后,应该如何支起木柱。我说的话,也并非在吓唬他,如果璇玑真的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将面临的绝不比这乐观。
雨越下越大,宫女们都劝我先回帐篷里消息,我知道她们进去一时半会也出不来,便听了她们的话,转身往帐篷方向走,湿漉漉的草地无论走到哪都是积水,我的裙摆几乎全湿透了,刚才说事的时候还没觉得,现在走动起来寒意从脚底一直往上窜。
旁边的宫女见我哆嗦的样子,伸手才想扶稳我,就在这时又是一阵地动山摇,在场的人急忙相互搀扶,这才勉强站住,地震很快过去,我慌忙转身去看那废墟中挖开的缺口,经过刚才一阵摇晃,那缺口竟又被旁边滚下的巨石堵住,还没给拖远的李彭这时指着废墟疯狂喊道:“娘娘您看,进去了便是死路一条!”
“闭嘴!你立刻给本宫闭嘴!”我勃然大怒道。难道我让喜儿她们进去救璇玑,这决定错了吗?我是不是连喜儿她们都害死了。天上的雨还是下个不停,地上泥泞一片,负责发掘的侍卫有不少已经停住了手,我知道这不能怪他们,天底下谁不怕死,更别说我们现在是在几乎无望的挖着个废墟,里面的人可能早已经死去。
身子越发的沉,我知道自己的体力已经支撑不下去。不过这时候我绝不能倒,我提声便喝道:“还愣着干什么,我们要重新挖开个缺口!”
我一声令下,迅速动作起来的也只有王夫父亲留给我的血奴和暗门的人,不过这已经够了,起码我们还有希望。他们重新开始后没多久,一个侍卫突然大声惊喜的喊道:“进去的人没死,他们还找到人了。”
开始我还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知道林耶跪到我面前给我道喜,说只要我们赶紧将缺口重新挖开,里面的人就能安全的出来,我听了以后,本想开口夸奖他几句,但是话还没出口,眼前就出现漫天的萤光斑点,顿时天旋地转连身边人的惊呼都听不见了。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我觉得自己全身发烫,想睁眼看看自己在那里,那眼皮子像挂上了铁坠,重得怎么也睁不开,我惊恐的伸手四处乱摸,最后摸到只温热的手,没等我开声问是谁,那手的主人已经用感慨的口吻道:“年七啊年七,你什么时候能争气点。”
到如今还会喊我年七的人,也就只剩一个了,原来他真的没事,还有心情说我,我老大不悦道:“我怎么就不争气了!要不是我坚持要救你,你现在怕都死在那废墟里了!”
璇玑哼了声,大为恼怒道:“就怕我还没死在废墟里,你就把孩子和自己折腾死了。要救我,你大可以安坐在帐篷里,等奴才们的回报,都挺着七八个月的肚子了,这样时候还逞什么能啊!”
“你!你的良心真是被狗吃掉了,我……我还不是担心你的安危!”我气急败坏道。我知道刚才自己也是急昏了头,实在不应该在雨里待那长时间,但好歹我也是为了救他啊,他怎么能连句谢谢都没说,就这样数落我!
“你担心我的时候,难道就没想过我有多担心你吗?”璇玑的语气一下变得落寞。
我听得不知道如何接下去,为了不让气氛尴尬,只好打哈哈说:“担心我什么,担心我不救你吗?放心,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又怎么会丢下你不管。”
“一家人吗 。”璇玑把最后的尾音拖得绵长,原本我说一家人的意思是,他怎么也是禛的弟弟,算起来我们是道地的一家人,我们又怎么会丢下他不管,但经他这样一重复,我想到他还是我名义上的正夫,他会不会误会了我的意思,我慌忙张嘴想解释,却被璇玑打断。
他担心的问我:“孩子她还好吗?”
他提起孩子,我的注意力立刻被转到孩子上,我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腹部,能感觉到孩子小手动了下,似乎在回答璇玑的问题,我这才放下心来说:“孩子应该没事,她刚才动了。”
“她动了?”璇玑惊喜的问我。
“嗯,要摸一下吗?”我闭着眼睛笑着问他。
“真的……可以吗?”璇玑话语里带着无数的不确定。
我把他的手拉到腹部的被子外说:“好歹这孩子出生以后,还得叫你声十四叔父,有什么不可以的。”
璇玑答话,只是放在被子上的手,轻轻的隔着被子抚摸着,似乎像在抚摸孩子一般。
“你刚才也累了,还是好好歇着吧。”璇玑好一会才开口道。
说了这一会的话,我的确觉得累了,便点头说:“好,我先歇会,一会我醒了再问你……”我还得问问他有没受伤,他又是如何给救出来的,只是现在实在没精神再问下去了。
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柔声说:“我没事,你放心,睡吧,我就在这陪着你,想说什么,等睡醒了再说。”
我迷糊的点了点头便睡了过去,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原本发烫的身子,逐渐觉得冷了起来,我左右挪了下,无意中碰到具温热的人体,璇玑刚才说陪着我,现在在我旁边的人应该是他吧。我伸手推了推他说:“冷,我觉得很冷,璇玑你帮我传个暖手炉进来吧。”
璇玑答了我什么,我听不清楚,只觉得自己被人一下抱了进怀里,他怎么大胆到如此地步,我用力就想挣脱他,却被他双臂牢牢的抱在怀中,我这时已经冷得全身发抖,靠到进个温热的怀抱后,身体很诚实的贴上那温暖,舍不得离开,我挣扎了下,实在不想再冷下去,不自觉呢喃道:“璇玑,我就靠一会,再靠一会,一阵暖手炉来了,你就放开我。”
抱着我的璇玑将我搂得更紧,甚至将头放到我的肩膀处叹息道:“容儿……”
璇玑从来不会叫我容儿,只有禛才会叫我容儿!我惊得一下醒了过来,睁眼入目的是禛布满血丝的双眼。我惊恐的看着他的脸,刚才我把他误会成璇玑,我说的话,他全听见了吗?
禛脸上看不出端倪,他只是很自然的搂紧我,抬头对外道:“娘娘醒了,快传胡太医进来。”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只小声犹豫的问:“皇上,您……刚才……容儿……容儿……刚才。”
禛伸出右手放在我的额头上摸了下,低头对我笑了笑说:“你有点发热,刚才太医来回朕的时候,真是把朕急坏了。”
他的笑容里只有对我的挂心,丝毫看不出参杂有其他东西,难道刚才我的呢喃,他根本就没有听清楚?我想到这里,心不禁窃喜,但仍旧不安的试探道:“皇上刚才您听到容儿喊您吗?”
“刚才容儿在梦里说的话,含糊不清,朕也没听清楚你到底在说什么,原来是在喊朕啊。”禛将头挨在我的肩膀上感叹道。我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我听不明白的疲惫感,他可能处理地震后的事情累到了吧。
我伸抓住他说:“皇上您是不是累了?”
“不,有容儿在身边,朕就不会觉得累。容儿你是朕的宝贝,以后也好象现在这样,一直陪在朕身边好吗?”禛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说出这样带着哀求意味的话,我懵然的靠在他怀里说:“容儿当然会一直陪在皇上身边。”
我以为他是今天的地震有所感触,却没看见他在我看不见的位置露出那充满悲伤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