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禛那找不到为岳钟琪开脱的机会,又没办法与怡王见上一面,左思右想下做出了个万般无奈的决定。我乘着平日散步的闲暇,装作不经意的往禁锢璇玑的大石屋走去。石屋外守卫森严,这些都是王夫父亲当初给安排的。再加上换蛊后,禛曾下旨严禁任何人接近大石屋,这里便一直人迹罕至了。
石屋起在片宽阔的草地正中,虽然石屋外不过散坐着寥寥几个血奴,但周围的草丛中,却盘踞着无数毒蛇毒虫,让人触目惊心,原本走在我前面开路的小太监,在看见那满草地的毒物后,全都怕得哆嗦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
我让他们留在外头,要自个走进去,伴在我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都一脸紧张,有几个更是跪到我面前哀求我别再往前走。我没理他们,只是拍了拍扶我的喜儿吩咐道:“你也和他们留下,这些毒物不长眼,你们谁都别靠太近。”
喜儿不放心的望着我,我知道她想护着我进去,只是眼下我已经没了血蛊,这些毒物怕是连我都不惧,更别说将他们也一同带进去了。果然我才举步,还没跨进草坪的范围,盘踞在草间的毒蛇便已探头,我看见探头的毒蛇里有的能如人一般站起,眼睛紧紧的盯住我,我给它盯得不觉心里发寒。
突然从我的手腕处传出瑟,瑟两声,草坪里的毒物想得了号令似的,马上往两边散开,清出一条干净的小路,我低头朝盘在我手腕间的圣尊看了看,它正得意洋洋的朝我吐信点头,因为没了血蛊我已经听不到它说的话,不过从它的样子不难看出,它是在向我摆显自己的威信。
我用另一边手轻轻敲了下它的头,这才往草坪里走去,它很不以为然的扫了我眼,我还从来没见过如此通人性的蛇,这尾圣尊难道已经修炼成精?我才想着,便觉得手腕一紧,它挺高了身子,正死命的朝我瞪,它越瞪我越得它就是尾彻头彻尾的蛇精。
因为有圣尊开路,不但毒物们躲让我,连那些属于王夫的血奴,见了我也避让到一边去。进了石屋,里面仍旧是空荡荡的一片,从屋上垂下的垂帘,将中间部分挡了起来。我想璇玑应该就是在里面,举步就想揭帘往里走,但我的手才碰到垂帘,一把声音就在我脑海里响起道:“年七,你要闲着无聊没事干,就给爷出园溜达去,别晃到这里来,提醒爷有多愚蠢!”
还没见上面,他璇玑就如此毒舌,要不是为了岳钟琪的事,我才不会来这里找他商量,我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你你我我的憋了半天。
“你什么你,你赶紧给爷出去,别碍着爷午睡。”璇玑更加尖酸道。
这才什么时辰,太阳才爬起来没多久,他居然说我在碍着他午睡,他是不是太过分了些,我怒得就想揭帘走进去骂他,但这会手才抬起,璇玑已经开声:“滚出去!立刻给爷我滚出去,年七,你到底听明白没!”
要换做平时,他这样辱骂我,或许我立刻便会转身离开,但今天我毕竟有事前来,我咬了药牙忍住怒火道:“我就是不走,怎么了!有本事,你自个来赶我走!”
我说着便揭开垂帘,只是垂帘才揭起,我就愣住了,我这辈子从来就没见过如此残酷的场面,璇玑的手脚,被数根铁链横穿,将他凌空吊着,他下方的石台上有一滩滩漆黑的痕迹,怕是当时铁链对穿时流的血。
我知道他会为过蛊,也知道过蛊以后,他会被禁足,但是从来没有人告诉过我,会是被如此禁锢。我揭起垂帘的手不断在颤抖,盘在我手腕上的圣尊不断用自己的反舌,舔我的手背,似乎是在安抚我。
“这……这到底是什么会事!”我失声道。
“够了年七,你还是回去吧。回去好好当你的宸妃,几个月后,孩子出生,将血蛊还给你后,我就会被释放。”璇玑声音平淡,似乎说着不过是吃饭睡觉般的平常事。
我不断控制住自己发抖的身体,深深吸了好几口气后才说:“你等着,我这就派人去追王夫回来,我让他这就把你放了!”
“年七你发什么疯?我不是说够了吗!你现在要做的是立刻转身离开这里!”璇玑暴怒道。
他让我当什么都没看见就这样离开?然后让他就这样呆在这里几个月?我要真的这样做了,我的良心会过得去吗?我头上的珠花这时候沙沙做响,我知道是我全身忍不住的在发抖,我紧紧的捏住手绢,闷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你是不是一早便知道会是这个样子?王夫是不是早就与你说过,换蛊以后会被这样禁锢?”
“重要吗?年七。当年你给我下血盟的时候,可曾问过我,是否知道如今的遭遇?”璇玑现在的声音听起来更像只闷兽。
“你这是在怨恨我?我不是说了,我这就让人去找王夫,求他将你给放了吗!”为什么总是这样,我来到古代以后,我与璇玑的相处,总是这样,为什么无论什么事情到了最后,总是我错,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够了,没听仔细吗?你给爷滚出去,听到没有,滚出去!”璇玑大声喝道。
我远想骂回去,但肚子里的孩子,竟开始发脾气,不断举手踢腿的,我只能抱着肚子抿紧嘴不说话。
“你……你怎么了?”璇玑的声音再响起,但我已经没有力气去管他,这石屋里只有我和他,根本没有第三个人能来扶我,我只能抱着肚子摇摇欲坠。
璇玑见我没答话,着急道:“年七,你怎么了?你到底是说话啊!”
我弯着腰缓缓朝地上跪倒,根本使不出力气来答他话。他见我还是不说话,更加急噪道:“年七!年七……你说话啊!听见没有,说句话!”
我总觉得他已经气得想冲过来质问我,但是被悬在半空的那人动也没动。我跪在地上缓了好一会才抽气道:“没事……只是孩子有些闹。”
“你……你别乱动,我来扶你。”他直觉道,只是说完,他那被悬在半空的身体,别说过来扶我,便连手指头也没能动一下。我能感觉到他真的是想过来扶我,但是已经被封了五觉的身体,即使没被铁链对穿束缚,悬在半空当中,我想他也没办法过来扶我。
“该死的!动……动一下啊!”我窥到他心底不断的在对自己说。
我摸着自己的肚子,心里小声道:“小格格,你得乖一些,你听到没有,你的十四叔为了你,可是真的要恼火了。”
缓了好一会,小格格才乖了下来,我已经跪得大腿发麻,只能用手撑着身子慢慢往一边地上坐去。璇玑刚开始还不敢对我说话,怕惹小格格在闹,等我坐了好一会,他才担心道:“地上凉,快别坐了,站起来,出去传人过来。”
我知道地上凉,就这样直接坐着不好,但是实在是没有力气站起来,又不想璇玑过于担心,只能口里应着要起来,人仍旧坐在地上。
静了好一会,璇玑再问我道:“你今日过来,并非单纯来看望我吧?”
我抬头看了看半空里的他,点了点头说:“我过来是为了西北的战事。”
“西北那边,有岳钟琪他们在,你何必瞎操心。”璇玑语气里听不出情绪道。
我自嘲的笑了笑说:“就是因为有他岳钟琪在,我这才操上了心。他的孙子娶了我大哥的女儿,你应该知道。”
“那是十三爷让你笼络岳钟琪的手段,这事皇上再清楚不过了。你有什么需要担心的?”璇玑不解的问我。
我们好象已经好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平气和的说话,其实璇玑这人不坏,只要他把自己那毒舌收起些,我倒觉得他是个值得相交的人。
“岳钟琪以败为胜,欺瞒皇上,现在事情败落,找上我大哥,向我求情。”我把事情源源本本的告诉了璇玑。
璇玑哼了笑了声,也听不出什么意思,他笑完道:“这岳钟琪倒是个人物,这等欺君犯上的事,也敢做,倒不亏是皇上的好奴才,他这差事办得好,办得好啊。”
“你……允禵,你不要太过分,他欺骗的人可是你的亲哥哥,你难道就不能拿出点良心来!”我不觉得训斥他道。
“年七,你既然知道他岳钟琪欺骗的是我的四哥,你的夫君,我们的皇上,那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你来找我,难道不就是想让我给他想个开脱的法子吗?”璇玑反唇相讥道。
我给他说得作声不得,是啊,这岳钟琪胆大包天,他欺骗的人可是禛,我为什么要帮这样一个混蛋,想办法开脱?但是另一方面,我又不能视我大哥年希尧的请托于无物。他是年容瑶的大哥,在连年父都怀疑我这个女儿的时候,只有他站在我这边,自从来到古代以后,我受了他这位大哥多少恩惠。他不望我给他带了多少荣华富贵,难道我连帮他的女儿这一把,我也要推脱吗?当初可是我极力促成这段婚事的啊。
“我恨他欺瞒皇上,但我又不得不救他,允禵如果你……”
“别叫我允禵,还是叫我璇玑吧。好了,我知道你有万般的无奈,但是此事关系重大,你得给些时日我好好想想,而事情的经过,你得事无巨细的统统告诉我。”璇玑打断我的话道。
我没想到他居然如此轻易便答应了我,我茫然的抬头看着被呆在半空的他,我想如果我再这样亏欠他,我日后得拿什么才能将这一笔笔债还上?
我和璇玑说了整整一个上午,他让先回去等他的消息,若是他想到了主意,会让圣尊告诉我,而我要做的就是每日让喜儿带圣尊到石屋附近,以便他能与圣尊互通消息。圣尊听到我们的决定后,很是蔑视的朝我们两人来回看了好几转,我奇怪的看着圣尊问璇玑:“圣尊它这是怎么了?”
璇玑乐得答我说:“圣尊觉得我们将它当做信使,实在有辱它圣尊的高贵身份。”
我这一听完,伸手就去将手腕上的圣尊扒下,做势要丢到地上威胁它道:“你这段时间在这园里,白吃白喝的,也没见做了什么正经事,每日躺在冰凉的玉石窝里,一天三顿好吃好喝,不时还能加餐,你加餐的血,可是皇上舍的。你知道皇上为什么舍你血吗?那是因为你是我年容瑶的圣尊,现在要你办点实事,你便这样,要不你别办,我这就让人送你回王夫那去!”
圣尊怕我真的把它丢下地,尾巴一卷就盘上我的手指,抬起头朝我不断吐信,我又不是什么蛇人,没了血蛊更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只能求助璇玑问他,到底这白吃白喝的圣尊在说什么。
“圣尊说他想明白了,他乐意做我俩的使者。”璇玑为我翻译道。
只是璇玑这话刚说完,圣尊就朝他那边不断吐信,怎么看它都是在抗议璇玑胡说八道,估计刚才它说那一大通,是在向我摆显自己在钕族的地位如何崇高吧。我懒得理它的抗议,一把将它举到视线的高度说:“我现在没了血蛊听不懂你这嘶嘶嘶的,我就问你一句,你帮不帮我们,要帮就嘶一下,要不帮就嘶两下,你别怪我事先不提醒你,如果你不帮我,我就让人将你送回王夫父亲那去。到时候你自己没有完成对王夫父亲的许诺,我看你如何向他交代。”
它这尾蛇精非常喜欢王夫父亲,所以当王夫父亲临行前,向它提出留下来照顾我时,它是想都没想就给答应了。现在我用它的承诺来威胁它答应帮我和璇玑,看似小人却也是无奈之举。只见它扁下头,似乎思考了好一会,先朝璇玑那边嘶了好几下,这才朝我嘶了嘶。
我笑着摸了下它的头说:“算你识相。”它很是不屑的撇了我一眼,然后从我的身上滑下,一扭一扭的朝璇玑那边滑去。我奇怪的看着他盘旋游上石台,死命盯着上方悬在半空的璇玑。看起来就像它在想办法怎么爬上璇玑身上一般。
“年七,将圣尊放到我的手上。”璇玑突然开口道。
我奇怪了下,不过还是按他说的,踮脚将圣尊放到他的手上。他的手掌因为被铁链对穿,所以一直有伤口在,虽然不在冒血,但也是血肉模糊。圣尊被放到他身上后,游到那伤口边上,张口就朝那伤口边上咬去,我看了只差没跺脚,指着圣尊就说:“你!你敢咬他,他可是本公主的正夫!你这尾死蛇精,你要敢咬他,我一会就把你扒皮拆骨,做成蛇羹吃!”
圣尊只当没听到我说的,不,应该说它是很鄙夷的用眼睛的后半部分撇了我眼,便开始埋头进食自己的大餐!我急得回头四处张望,看看四周有什么可以垫脚的东西,搬来爬上去好把圣尊给抓走。
“没事的,圣尊只是将我伤口旁边的腐肉吃掉,清理掉这些腐肉,以后我的伤口会恢复得更快。”璇玑忙劝慰我道。
“但是……但是以后你是不是再也不能行走?”我咬唇低声问。璇玑手上的伤口还是次要的,他腿上对穿那几个大洞,看起来似乎已经插过胫骨的位置,即使几个月后,他被释放了,即使用了灵丹妙药使伤口愈合,但骨头部分也没办法再生,那是不是意味着他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度过。
“每一位公主怀孕时,她们身上的血蛊都会转移到正夫身上。你出生时,女主身上的血蛊便是换到了王夫身上,你看王夫他是不是仍旧行动如常。”璇玑轻笑着解释说。
这怎么可能,看这些伤口,一般人怎么会能够再长愈合?我不安的看着那因为铁链对穿而在身上穿过的大洞。
“年七你应该比我更了解血蛊威力,你想想要中了蛊毒的血奴,无论受了什么伤,都能轻而易举的恢复,要杀死他们只能砍掉他们的脑袋,我现在身上带的是你的母蛊,受这点点伤,根本不在话下。”璇玑引导我往好里想。
“可是这血蛊在我身上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威力啊?”我依然担心道。
“那是因为你是原主。”璇玑的声音里开始带上倦意。
那吃饱喝足的圣尊,这时从璇玑的手上朝我探头,我知道它是想回到我身上了,我瞪了它一眼,才向它伸出了手。
带着圣尊走出石屋时,我想起王夫父亲曾经说过,我是他最为牵挂的孩子,也曾经听随王夫前来的侍臣说,我娘怀上我的时候,也和我现在这样,原本应该怀上孩子后,立刻进行的过蛊,却因为当时女主并不在钕族境内,等她回到王域的时候,已经怀孕超过四个月,王夫父亲为了过蛊,吃了很多苦头。我是王夫父亲过蛊的第一个孩子,也是让他吃尽苦头的一个孩子,看看璇玑今天这个样子,我想我终于明白为什么王夫父亲会格外的珍爱我。
那对璇玑来说,我腹中的小格格,对他来说,会不会也具有格外不同的意义。毕竟从怀上这个孩子开始,璇玑就在我身边,为了保护我们母女,不顾生死做了无数事情。
夜里,禛人还没回到天地一家春,就有小太监奉他的旨意准备好滚烫的热水,我原本还好奇这是用来做什么用的?谁知道禛才回到,便遣退奴才们,端来小太监准备好的热水泡上毛巾。
八角宫灯的烛光下,禛的眉目里一片闲适,我不安看着坐在我身边的他说:“皇上您停下起来,这些工夫还是让奴才们不就可以了。”
禛却不以为意的将我按住,将手里绞好的热毛巾敷到我的腿上问:“这屋里就朕和容儿你两个人,我们既然同床共枕,又何必再计较这个。”
我不知道今天禛为什么一定要给我敷脚,但是老实说,我的腿因为今天在璇玑那又是跪又是站的,的确很累,现在用热毛巾一敷,感觉真是好多了。
禛边给我换毛巾,边似乎不经意的问我说:“容儿今日腿上累不累?”
我听得惊心,难道禛知道我今天去找璇玑了?不过这也不奇怪,那里人迹罕至,虽然我已经很小心,但被谁看到也不奇怪。我知道这时候隐瞒只会显得我心虚,我看着他的眼睛,撒娇道:“皇上您怎么知道,容儿今天走了好远的路,真的是走到累坏了。”
禛听了我说的,眼睛里仍旧平静如水,如果说有什么变化,那也不过是心疼的望了我一眼说:“朕就说过,让你别折腾自己,你倒是说,这几个月得多走走,这样才会在生产的时候少吃点苦头。”
看他的反应,竟不像知道我去了璇玑那边,我开始糊涂了,不知道自己若就此招出来,自己去找了璇玑,会不会是自找麻烦?如果禛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会事,那我便揭过不提,会不会这样对我们来说才是更好。
“容儿往后要走累了,记着得先听下歇歇,要不就传轿,可不能再像今天这样走得累坏身子了。”禛说着,体贴的用手帮我按摩起小腿来。
我舒服的眯着眼睛看着他想,他或许真的不知道,我今天去过璇玑那头,那我还是不要提了吧,他对璇玑原本就忌讳,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璇玑是谁,冒冒然的提起璇玑,如果勾起他的不痛快,那我真是得不偿失。
以前我腿不好的时候,禛曾经专门向太医请教过推拿的技巧,我的腿被他推拿后,彻底的松弛下来,我舒服得很快合眼睡了过去,没有听到禛在我睡着后,搂着我在我耳边说那悲伤之极的话。
“今天去看他,累了吧。那就好好歇息,你是不是以为,若是朕知道你想去过见他,必定会阻拦你,所以才会瞒着朕悄悄的去,回来了也不提起?朕在你心中原来竟是个如此气量短小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