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太阳,通过树叶落到地上,一片斑斓。微风夹杂着远处湖泊上蒸腾的水气,让人觉得阵阵凉意。我搭着喜儿的手,一路沿着石板路往杏花村方向走,旁边伺候的大太监不时轻声问我,有没累着,要不要歇歇。
再太监第三****我时,我看了看他们掩不住担心脸,无奈妥协道:“好吧,那就在前头歇会。”
我才说完,就有尾随的小太监,快步往后跑,催促后面抬着什物的奴才们,赶紧去前面我指的树下准备。等我走到的时候,案几、软椅等已经摆好,喜儿扶我坐下,又问我想喝点什么。我看着她们一个个那紧张的样子,不禁哑然失笑,也不知该如何让她们相信,我现在真的很好。自从过蛊以后,我的精神就比从前好了许多,身子也觉得轻松了,就连太医也说,我的身体的确比往时要好很多。
算下日子,我也已经7个多月身孕,为了将来孩子出生时,我能少吃点苦头,我开始给自己安排运动,比如绕着圆明园随便散步,但这种行为将伺候着我的喜儿她们吓坏了,她们觉得我挺着这大肚子,在圆明园内这样活泼乱跳,稍不慎重就会伤到孩子和自己,所以每次我一走出屋门,后面总跟着一堆奴才,还没走上十步,就有人劝我歇会。
我曾经对禛抱怨过这样的过度保护,但结果第二天他却指派了更多的人来守着我,这或许就是一个帝王表达爱的方式吧。我正想着,旁边的喜儿低头小声提醒我:“主子,李公公来了。”
抬头果然见李福匆匆的朝我这边快步而来,他走得这么急,难道有急事找我?李福人还没走近,就已经警惕的朝伺候在我左右的奴才们瞧了眼,我会意低声就让喜儿把其他人遣开,李福这才走近,问过安他又看了下四周,才谨慎的从怀中拿出封信函,捧到我面前压低声音道:“娘娘,这是岳大人托奴才给您捎的信。”
我凝眉看着李福没接信,李福见我没接信,额头上不觉渗出斗大的汗滴说:“娘娘,您最近一直在养胎,不知道,外头出事了。”
外头的确是出事了,而且不是小事,挥军征讨准噶尔部的岳钟琪,自从首战告捷后,便不思进取,偏安一方,在朝廷连连敦促后,竟然谎报战功,以败为胜,这事经暗门探子查实以后,已经密奏皇帝,他岳钟琪不知道从哪里听到风声,竟派人进京,找我哀求来了。
我一挑眉道:“外头能出多大的事?李福你是近人也是老人,应该知道有些事,皇上是不容旁人染指的。这信你是退回去还是烧掉都随你,本宫就当没见过。一些不该见的人,往后还是少见为是。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喜儿他们在外头给你办。”这李福也不知道是不是昏了头,竟然给岳钟琪递私信,我知道他们那些封疆大吏,每回进京都会上下打点,但是没想到李福这老人,也会被这黄白之物迷住了眼。
那岳钟琪居然不知忌讳的给我递私信,可见这信里的内容八成就是说以败为胜的事,我都快做娘的人了,这时候实在不想去趟任何浑水。李福听到我这样说,原本就浑浊的眼睛,一下通红起来,委屈之极的偷偷看了我眼,用袖子抹泪说:“奴才……娘娘觉得奴才就是如此不开眼的人吗?这次这封信可是年大人亲手交奴才的,要不是年大人千叮咛万嘱咐,奴才,想着年大人是娘娘您的兄长,平时娘娘对大人也是多有照拂……奴才才给答应的,奴才心里想的都是娘娘您啊。”
李福说到动情处,眼泪不断往外涌,我看他不像撒谎,而且以他的资历,倒的确不至于为那些身外之物,做出如此不智的举动。我从怀里掏出手绢,朝李福招手,将手绢递与他说:“行了,别哭了,来拿着擦擦。”
他怯怯的朝我走近了步,双手将我的手绢接过,微微别过头去,我望着他手里仍旧捏着的那封信,心里不觉叹了口气,我知道自己不能怪大哥给自己揽麻烦,谁叫当初是我做主,将他的女儿嫁与岳钟琪,当初的笼络才造成我今日的困局。
我转头示意喜儿,将李福手中的信接过,然后对已经擦好眼泪的李福道:“回去吧,别皇上找起来,不见人,你倒不好分辩了。”
“是,娘娘宽心,奴才逮了个空才出来的,这会皇上正召见张大人他们呢。”李福垂目道。
我接过喜儿送上的信拿着没拆,而是看着远处的小坡问:“近来怡王爷可有进园?”
李福听到我问的,微微抬了下头,脸上既有不解也有不安道:“王爷已经好些时日没有进园了。前些天皇上还让奴才给王爷送去枣泥糕,就这样奴才还是没见着王爷。”
眼前岳钟琪的事,我还想找怡王商量,但他久久不曾进园,如今连李福带着皇帝赏赐的东西也见不到他,也不知道他那头是不是不好了。当初举荐岳钟琪的人是他,现在能救岳钟琪的人,怕也是他而不是对西北并不了解的我。
我又不能拿这事去和禛商量,禛是皇帝,岳钟琪是在欺骗他,我总不能要他来想办法为岳钟琪这混蛋开脱。我点了点头便让李福先回去,捏了下手中的信,还是撕开给看了。岳钟琪在信里写的,无非是些开脱之词,我看了只觉他这话,便连我这都过不去,更别提说到禛面前,倒是我大哥年希尧,在套封里另外附了页纸,上面提我如果觉得棘手,不如去找怡王求救。这我早就想到了,但是怡王现在谁都不见,我即使见到他又如何,他要真的病重,怕都自顾不暇,那里还有余力帮我。
看到大哥字里信间流露出的,全是望我能救救岳钟琪的意味。对他这位大哥,我是无以为报,再说岳钟琪于我,也算是门下之人,通盘算下我这次是不能就这样撒手不管,坐在椅上,我突然觉得手中那信竟有千斤重。
我这一坐不觉也就坐久了,旁边伺候的喜儿担心的望了我好几会,我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觉轻笑着说:“有话便说吧。”
喜儿弯身凑近我小声说:“主子,奴才愚见,要找不到十三爷援手,主子何不去找我们堂主商量。奴才觉得堂主他……”
我愕然的看着喜儿,打断她说:“你说的堂主是谁?难道是?是璇玑?”
喜儿连忙点头说:“主子,我们堂主虽然平日不讨主子您喜欢,不过堂主他对主子忠心耿耿……”
听到喜儿还想为璇玑说项下去,我马上摆手阻止她道:“好了,别说了。回天地一家春。”
回到天地一家春,便有宫女过来回话说,刚才太监过来传话,皇上已经从九州青晏起驾,正朝这边过来。我连忙让佳尔为我更衣,领着众人等在天地一家春外候驾。御辇来得很快,还没来到门前,禛便从辇上下来,朝我走过来扶起我说:“不是说了让你在院里接驾就可以吗。外面大风,要着凉了怎么办?”
我站起来挽住禛的手说:“容儿那里会这般娇弱。”
禛看了看我,不放心的将我搂进怀里说:“别站着吹风,我们进去。”
我靠在禛怀里,和他一起并肩走院里。住在圆明园就有这样的好处,在这里可以不像宫中那般讲究规矩,这段时间每到入夜时分,禛便移驾来我住的天地一家春,我们同吃同住,同睡同起,没有帝王的那套讲究,更像对普通夫妻。
“容儿今日又去了哪里赏景?”禛扶我坐到炕上一脸趣味的问。
我等他坐下靠到他怀里,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才道:“容儿今天去了杏花村那头,那里的树长得愈加茂盛了。”
“哦,是吗?杏花村倒是个好地方,可惜现在已经过了杏花开放的季节。”禛搂着我整个人靠到背靠上说。
“虽说杏花已经开过,不过仍是有可赏的景致的。”我挪了挪说。
“心中有景,便处处是景。看来今日容儿的过得不错。”禛帮我把几根散开的发丝拨到耳后说。
我靠在他怀里,拉住他的手甜笑着问:“那皇上今日过得如何。”这个问题是我为,提起西北一事的话头,无论禛答我的是好与不好,我都已经准备好接下的话,只有说到西北的事,我才有机会为岳钟琪求情。
禛的目光在我脸上停了停,才轻笑着说:“朕每日与容儿你相伴,自然是日日都过得很好。”他这话一下,让我不知道该如何接好,我存心是想和他挑起西北的事,他却往我俩相处上说。
他见我不答话,笑着握起我的手说:“怎么不相信朕的话?”
我担心他看出异样,马上挤出笑容说:“哪里,容儿只是在想,若能和皇上就这样相伴一生,那该有多好。”
禛听到我说的,脸色变了变说:“怎么说起这不祥之语,容儿你当然会与朕,就这样相伴一生,不,不对,朕要与你生生世世相伴。”
我把头贴到他心脏的位置,听着他的心跳声说:“皇上就爱哄容儿!”
他把手放到我肚子上说:“朕是君无戏言。容儿这几个月你就宽心,好生养着,等你为朕生下小格格,朕一定好好赏赐你,到时候无论你想要什么,朕决无二话。”
我听了不觉愣了下,他说无论我想要什么,一定决无二话?如果我要的是保岳钟琪呢?他会肯给吗?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岳钟琪来找我求情了?
“就怕容儿要的,皇上你觉得不能给?”我半是试探半是撒娇道。
禛低头看着我,暗哑道:“对容儿你,朕还有什么是不曾给的。”
我对上他深邃的眼眸,突然觉得自己在这个时候,心里惦念的还是那些朝堂之事,真是很对不起这个全心爱我的男人。算了,他那句话里到底是不是还有其他深意,就暂时丢开吧,在这个夜晚我只想和自己深爱的男人,好好说说话。
我想清楚后,略略一笑霸道道:“皇上就是还捂着东西没有给容儿!”
禛听了装出副紧张的样子问我说:“那朕捂着的是什么?”
我张手挠他腰间说:“就是皇上您自己啊!”
他给我挠得痒痒笑得不断喘气求饶道:“容儿……容儿……别挠了……哈哈……别挠……别……”
“皇上,要容儿不挠也可以,但是皇上你得连自己都给我,皇上只是容儿一个人的?”我厚着脸皮道,我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才敢说出如此任性的话,谁不知道禛这皇帝是天下的,就算不提天下,宫里还有皇后与诸妃,哪里轮到我一个人拥有他。
禛笑得气喘吁吁说:“成……成!朕答应你,朕答应容儿就是了。”
我知道他这句话不过是说说而已,真要办到,那是不可能的,但是我还是觉得很感动,起码他给了我这样一句话,我张手紧紧的抱住他说:“皇上往后可不许忘掉自己曾经说过这话。”
禛听了我的话,笑容一下停住,我望着他脸上仍旧残留的笑容,不禁一阵心慌,难道禛觉得我贪图了?只见他将我扶起,让我靠到一边引枕后,才转头对炕下伺候的太监道:“去把朕的笔墨取来。”
屋里象被灌进了道冷风,我看着去了又回的太监,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有点冷,刚才禛的怀抱那般温暖,现在再让我一个人坐着,我便觉得周围空荡荡的冷得惊人。
禛坐在炕几前,低头在纸上不知道写了什么,然后拿那页纸转身递给我说:“容儿拿着。”
我接过一看,上面并排写着禛的名讳,下方写着生辰八字,我愣愣的看着两行字,茫然的抬头看着禛,他转身挥手让奴才们全退出去,坐到我身前来说:“朕现在亲手将朕的生辰八字贴交到容儿手上,朕往后就是属于容儿你一个人的了。”
年容瑶是钕族的大公主,她生来带蛊,只要拿到别人的生辰八字,便能通过血蛊去控制那人,这一点禛应该非常清楚,他现在把自己的生辰八字交给我,那便等于连生命都付托给了我,我的眼睛不觉泛起雾气,伸手就想把那页纸递到蜡烛处烧掉,禛却拉住我的手说:“收起来,好好收着。”
“但是……但是……”我急得连手都颤抖起来。
禛干脆坐到我旁边,拉住我说:“不必如此,容儿你只要记着,无论何时陪在容儿身边的人都是朕,要依靠的时候,记着要找的人是朕,这就可以了。”
想想,他曾经无数次的这样提醒我,我却又无数次的丢在脑后。如果我有哪怕一次想起他提醒我的这句话,后来我们是不是就不会成了那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