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侍卫很快便把宗人府的官员们找来,我惊魂未定的被喜儿她们扶回了王府里。怡王将我安置在僻静的一角,内外皆由暗卫把守,怡王福金闻讯赶来,见我一脸苍白的样子,便要命人去请太医,我当然不肯让她如此招摇,幸好璇玑一直跟在我身边,怡王福金纵然不相信我敷衍她的没事,也在璇玑这个影堂堂主的力保下,不再坚持一定去请太医。
只是陪在我身边的怡王福金,一直偷偷打量璇玑,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不知道我和璇玑都已经有所察觉,最后还是怡王到来给我们解了围,怡王福金被他请去安抚其他宾客,送走怡王福金后,怡王一脸凝重的望着璇玑。
我坐在一边,背靠软枕,顺着怡王的眼光,也朝璇玑望去。自从换服礼后,璇玑一直戴着黑纱,因为隔了层黑纱,他也就不再戴从前那张人皮面具,按说即使这样,别人也不可能认出他是允禵。到底刚才怡王福金为什么要这样偷偷打量璇玑?
怡王挥手让喜儿她们退出廊下去,屋里便只剩下我们三人,他这才开口说:“我已命宗人府派人彻查端慧被杀一案。”然后目不转睛的盯着璇玑说:“容儿,十三爷有些话想单独和陈堂主说,你可以先回避一下吗?”
我还没开口,璇玑已经抢在我前头说:“陈某先谢过王爷好意,陈某之事,陈某愿一力承担,还请王爷不必费心了。”
怡王看着璇玑的目光一下变冷道:“一力承担?你怎么承担,是不是宸妃和本王的项上人头,你也一力承担得起!你刚才难道没看见,就连本王的福金都已经开始怀疑你!”
璇玑藏在面纱后面的表情,我们谁都看不见,不过我能感觉到璇玑那狼狈不堪的情绪,他像被怡王闷头打了一棍似的。是啊,可能是因为相处久了,人一旦习惯了环境,便会不知不觉的将本性展露,我一想到这里,心中大忖,既然连怡王的福金都能看出璇玑的不寻常,那经常和璇玑见面的禛又怎么会没有察觉,毕竟这个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弟弟。
我全身忍不住的哆嗦起来,端慧不过是想将我们的事情戳穿,就已经被自己的丫头刺死,如果此事真的是禛在幕后操控,那我们这几个隐瞒欺骗他的人,会有怎么样的下场?
璇玑就坐在我下首的椅上,他转头扫了我这边一眼,才语气决然道:“这世间上尔愚我诈,再聪慧的人也经不住存心的蒙骗,被骗的者固然是无能,却也是种无奈,他从来都自许仁厚,难道还会和些被蒙蔽者斤斤计较。”他的言下之意是如果真的败露,就让我们和他一力撇清,将所有的过失都推到他身上。他肯牺牲到这地步的原因是什么,我心里一清二楚,到了这个时候我再想欺骗自己不知道,也已经欺骗不了。
我摸了下自己挺起的肚子,里面是我和禛七个月的宝宝,我想禛看在小格格的份上,也不会真的对我怎么样。我咽下口唾液道:“若是……若这次真的是……是皇上……,那我们便去向他坦白?我们并没有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我想皇上不会真的不原谅我们的。”
“不行,皇上……本王知道的,皇上他最不能容忍的便是欺瞒。”我万万没想到,这样一句话会是出自怡王之口,难道连他都认为,禛不会谅解我们这善意的谎言?
“他平生最恨是什么,大家心里都有数,又何必自欺欺人。”其实这话即使璇玑不说,我也已经有了觉悟,现在从他嘴里说出来,更让我觉得无望取得禛的谅解。我与怡王各自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久久没有说话。
“你们继续留在这里,也无补于事,容儿你先回宫吧。”我抬头望了眼,催促我们回宫的怡王,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璇玑身上,听他话里的意思,似乎是要我独自回宫,此时此刻,他心里盘算的大抵是如何保住璇玑吧。他的心思我能理解,我旁边的璇玑却为见得会领情。果然璇玑很快就从位置上站起来说:“十三爷说得很对,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我护送娘娘回宫吧。”
“你得留下。”怡王话里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
“我若不回宫复命,暗门的暗堂堂主突然就这样消失掉,估计我们三个人,谁都吃不完兜着走。”璇玑右手握紧拳头道。
“你觉得真的是……是四哥吗?”怡王迟疑道。
璇玑朝我这边望了一眼说:“除了他,你还能想到谁?”
想不出来,真的想不出来,能瞒暗门,瞒过怡王的人,这世间上或许也就只有他爱新觉罗胤禛了。我的心乱成一团,不过我知道,我不能乱,这时候如何还乱了阵脚,我们便真的完了。
“十三哥,这次你得听容儿这一会。今早是璇玑从宫里护送我到这来,那一会就得他护送我回宫,他不能走,更不能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我们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所以从今天起,我们私下不要再有任何接触,即使……”我在即使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才继续道:“即使我和璇玑出了事,十三哥你也得忍住气,该怎么办便怎么办。”
怡王听完我的话,直瞪瞪的看着,就好象从来不认识我一般。我身边的璇玑,这时附和我道:“现在我们也就只能赌一把了。”如果禛真的是那个幕后指使者,我们只能赌他对我们不忍心,又或者并没有完全知道我们的事情。这次哪怕只有一点回旋的希望,我们也一定要牢牢抓住。
回宫前,我让喜儿将一份半真半假的书信送到声闻堂,信是模仿端慧的字迹写的,她依旧是威胁我和璇玑,但是威胁我们的内容已经被我更改了。
华灯初上,我回宫才换过身衣服,就有太监来传旨,皇帝宣我到养心殿伺候。我提心吊胆的上了前来迎接的轿子,去到养心殿后殿,禛还没给回来。平时这样的事情也不是没有,禛有个坏习惯,今日事今日毕,所以会后寝的时间并不一定,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是我如今心里有鬼,虽然看着空荡荡的屋里,不知怎么的就觉得心虚,就觉得禛是在试探我,看看我有没有悔改之意。
我自己呆呆的在站在宫灯下想得出神,连太监的通传声都没听见。知道一只温热的手拉住我说:“你的手怎么那么凉?”
我赫然抬头对上禛摄人的眼眸,我顿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禛担心的拉着我,走到一旁的炕上坐下细声问我说:“容儿,容儿,你觉得哪里不舒服?是不是今天在外头被惊到了?”
他提起外头,我立刻想到端慧,立马摇头说:“没有,我没有,我并没有被端慧吓到。”
禛面色一紧,伸手搂住我说:“朕都知道了……”
知道了?我大惊失色的从他怀里逃开,转头望着他说:“皇上,您说您知道了?您……您知道了什么?”
我能看见禛双眸里,影着的自己,有多么的惊慌失措。禛没说话,只是定定的看着我,直到过了好一会才无奈道:“朕还有什么是应该知道的吗?”
“端慧……端慧她……”我吞吞吐吐道。
“端慧她死在自己的贴身奴婢手中,这也算是上天对她的惩罚吧。”禛的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不过看来今天发生的事情,他早已经心里有数,我不知道该如何向他解释,我和璇玑并非有意隐瞒他。
我站到地上,整个人福下说:“皇上,容儿真的不是有心要隐瞒您,容儿……”我其实是在撒谎,我的确是存心对他隐瞒住璇玑的真实身份。
推脱的话,我早就想好了一大堆,但对着禛,不知怎么的,这些继续欺骗他的话,我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禛一直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既没让我起来,也没责备我,只是疲惫的挥手让太监宫女们全退出去。
“皇上,容儿真的不是想瞒着您,只是……只是很多事情,不知道该如何和皇上您说。”我眼角湿润道。
禛脸色发僵的看着我,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如何解释,禛要真的介怀,任凭我巧舌如簧,他还是听不进去的,所以我干脆咬牙道:“容儿知罪了,还请皇上责罚!”
“你知道你哪做错了吗?”禛叹息着问我说,他眼里隐下的痛楚,让我看了羞愧之极。我点了点头说:“知道,我不应该隐瞒皇上您。”
“不,你错不在这。”禛眼底的沉痛越来越浓。我着急得反复的想,到底我还有那么做错了。禛见我依旧茫然的样子,我的脚因为福得太久,开始发麻不禁往旁边倒去,禛伸手一捞,将我搂进自己怀里,抱着我的他重重的叹了声,抬头看着远方说:“容儿,你错在不够相信朕,端慧用陈堂主便是当年的璇玑一事威胁你,你怎么就不告诉朕,难道朕在你眼里就是如此不讲道理的人?即便陈堂主当年识人不慎,为塞思黑他们所蒙蔽,投靠他们门下,为他们办事,但如今陈堂主已经被你晓以大义,知道好歹,为国尽忠,为朕效力,朕又怎么会介意他的过去。”
禛的话听得我是目瞪口呆,他是真的不知道璇玑其实是他的十四弟,还是不过在给我找台阶下?他见我不答话,口气更加缓和道:“看把你吓得,这件事你虽然做得是过分了,但朕不怪你们。端慧死在你们暗门手里,那也是她咎由自取的。”端慧的死竟成了我暗门的设计,禛是真的不知道一切,还只是在假装?但不管怎么样,这是我的一个机会,接着这个机会,我们或许能平安渡过这次危机。
我立刻顺着禛的话应下道:“皇上这次是容儿的错,是容儿指挥失当,还请皇上治罪。”
禛合上眼想了下才说:“朕罚你抄三百遍心经,然后让人送到端慧灵前化了,算是向她赔罪。”
我躺在他怀里,不敢有任何争辩,立刻答应说:“臣妾领罚。”端慧的这桩命案,竟在我的三百遍心经里,画上了句号。
禛是个一言九鼎的人,所以当他这样说过后,我便放下心来,立刻觉得疲惫不堪,他见我眯起的眼,笑着便将我送到床上,躺在他身边我觉得一阵心安,很快便意识模糊起来,朦胧间我似乎听到楼着我的禛叹了口气,小声说:“傻容儿,朕……朕身边贴心的,也就只有你和他,朕又怎么真的舍得让你们难堪,还有他……他是真的……”后面我便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