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的四角点着四盏高过人头的高莲花水晶宫灯,它们同样是用钕族带来的火种点燃,中间用帘帐内摆着架矮床,矮床上扑着的被褥,咋一看去似乎刺绣着腾龙,但仔细一看那其实是条大蛇,禛见我定定的看着被子上那条蛇道:“伏羲之妹女娲乃是人首蛇身。”
听他这样一提,我才想起关于女娲的传说,钕族作为女娲的后人,以蛇为图腾倒也并不奇怪。我抬头冲他笑着说:“禛你怕不怕,一觉醒来,我会变成人首蛇身?”
禛抓住我的手说:“你即算变成条不能言语的蛇,那你还是朕的蛇。”他说完不知道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住笑意嘴角微微往上翘说:“如果你只是条蛇,朕或许会更安心,那朕就能天天把你放进自己的怀里,谁都不许碰你,谁都别想看见你。”
我知道他说的全是真心话,只是他对我的这份真心和江山社稷摆在一起的时候,他的心就会自然而然的朝江山社稷那边靠去。今晚他能来,我已经很欣慰,也不想说什么扫兴的话,所以转而道:“皇上,容儿有点累了,我们还是安置吧。”
说完我就想转身去将灯火弄熄,禛却比我更快一步拉住我的说:“傻容儿,你这是准备去干嘛。”
我转头不解的看着他说:“我去把灯火弄熄啊。不弄掉它们,一屋的光亮叫人怎么睡觉?”
禛看着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之前你是不是根本没有留心看过,礼官呈上的条陈?”
我的确没有看过,原本举行这换服礼,我已经是不情不愿,那条陈还是用文言文写的,唧唧咕咕的一堆字,我是个个字都懂,凑在一起就抓瞎,所以只看了前面几百字就没给看下去。
“在王域中心的祭殿中的火堆,从天地初开时就被女娲点燃,传承千年不曾熄灭。这些水晶宫灯就是用那火堆中分出的火种点燃,大婚这三天里宫灯若是熄灭了,那是大不祥。”听了禛说的话,我才知道自己差点做了件蠢事。
我抬头朝一边的宫灯看了又看,愣是没看出这传承了千年的火苗,那里特殊了。我看宫灯,禛却是目不转睛的看着我。我感觉到他炽热的眼神,不解的抬头问他看什么。他满脸感慨道:“我的容儿必定是钕族中最令人目眩的大公主。”
“禛你这话可是会让一个人很不服气。”我笑眯眯的看着他说。
他听到我的反驳,挑眉不以为然道:“谁敢不服气朕这话?”
我拉他坐到床上,指了指自己的腹部说:“禛你要不改口,可要仔细我们女儿会小气哦。”我是大公主,如果日后真如禛说的,我成为女主,那我们的女儿便是钕族的大公主。我手指指向腹部的时候,禛已经想到我要什么。
只见他不慌不忙的坐到我旁边说:“我们的小格格,她会是我大清最让人目眩的小公主,朕是不会对你们厚此薄彼的。”
我靠在他身上,窘他道:“禛什么时候学会这些花言巧语了。”
他伸手帮我脱掉沉重的外袍,把头贴到我耳边说:“朕句句话都是肺腑之言。”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两个人躺在床上说些贴心体己的话,这一晚上我们说了很多话,等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禛可能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所以已经作好了安排。见我睁眼,躺在旁边看着我的禛轻声问道:“醒了吗?”
“嗯,醒了。”我点了点头,扶着床边就要起来,禛一把按住我,自己先起了身,这才伸手将我扶起来,一直在外面候着的侍女,捧茶盅等物进来伺候我们梳洗。这些侍女一直半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看我和禛,也没有发现禛并不是昨夜的璇玑。
我拿着枣木梳帮禛梳理过头发后,一边的侍女马上便把一方黑纱呈上,我看见那方黑纱愣了下,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总不能给禛盖上这方黑纱吧。禛这时开声为我解围道:“不必伺候了,都退出去。”
遣退侍女,禛转头深深的看了眼那方黑纱说:“朕让陈堂主在旁边的围屋里候着。一会你们还要去前面接受臣子们的恭贺,朕也应该走了。”
“禛,你能留下来陪着容儿吗?”我知道我这话非常任性,但是今天是第一次接受来自钕族臣民的恭贺,也是我正式成为大公主后,接受的第一次恭贺,我希望禛能和我在一起。
在接受恭贺前,我还得偕同自己的正夫去叩见长辈。因为一切从简,为了方便我行礼,王夫暂时住到了佟家花园里。当我和禛,还有璇玑去到王夫面前时,虽然王夫面戴黑纱,但我似乎感觉到他朝禛那边看了一眼。
见我带着禛和璇玑一起来拜见王夫,伺候王夫的近臣们无不窃窃私语,我朝两边扫了眼,那些交头接耳的人,这才不敢再说,坐在主位上等着我行礼的王夫,声音里听不出有任何不悦,反而很是欣慰的感叹道:“为父一直为大公主你迟迟未行换服礼感到担心,现在见你有两个如此出色的夫婿相伴,为父的心也就放下了。”
从王夫处退出前,王夫送了我们每人一个小荷包,我打开自己的荷包,里面装着的是块小令牌,而禛和璇玑他们的荷抱,也当着我的面给同时打开。他们各自的荷包里,同样装的是一尾金蛇,而最奇怪的是那两尾蛇看起来似乎本是一对来的。
我看得心惊肉跳,难道王夫已经知道,禛和璇玑其实是兄弟?当着禛的脸我不敢开口问,只能用心通问璇玑:「王夫是不是已经知道你的真实身份?」
「我从来没对王夫泄漏过半句,这件事情泄漏出去,于我根本没有好处!」璇玑憋了一肚子火道。
禛看着自己和璇玑那尾金蛇露出极为勉强的笑容,我看见他这样的笑容,心中更怕,怕他给想出些什么来,急忙命女官备轿,我们还要出去接受群臣的恭贺。我不知道,自己满怀心事的样子,被禛解读成了另一番意思。
就在我心不在焉间,轿子来到前殿,钕族的臣子已经在殿前列班,殿中的高台前垂着玉帘,我们在玉帘后坐下,礼官率群臣在殿外行礼,行过两拜六叩礼后,便开始由各族来的使者献上贺礼。
钕族下的部族众多,献贺礼这一节的时间会拖得非常长,所以按惯例,我并不需要一定坐在帘后,也可以让自己的正夫为我代阅,所以礼官拿出礼单刚开始唱名,我便扶着一边缓缓站了起来。
我伸手拉起禛,这才低头对璇玑道:“你留下来看,我累了,先回后殿。”璇玑盖着面纱,连头都没抬,只是微微点了下头,帘外的礼官,这时脸色紧绷,估计没有哪一位公主,好象我这样,连一件礼物都还没收就要离开。我其实也没有撒谎,不知道为什么,从进到前殿起,肚子里的小格格就开始不安分,她频频翻身闹得我开始觉得很不舒服,只想好好挨着什么坐一下,让她安分下来。
禛看出我不舒服,伸手搂着我小声说:“是小格格调皮吗?要不,朕传太医进来给你瞧瞧?”
我摇了摇头对玉帘外,有点不知所措的礼官说:“你怎么还不唱名,再拖下去,估计看一天,都看不完那些贺礼。”
礼官顿时醒悟过来,大声唱名道:“摩梳使者呼兰进殿。”殿外列班站立的臣子里,走出一个人,只见他双手捧这件东西就要进殿,我无心看这些东西,转身就想离开,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殿外传进把娇柔的声音道:“好大的胆子,什么时候轮到你们摩梳,第一个献礼了!”
隔着玉帘,又在殿外,所以我看不清楚是谁说着话,就看见一道人影将捧着东西的人踢,然后大步跨进殿门,那人身后还跟着八名目光僵直的男人。一看到那目光,我就知道那八个男人全是血奴。而领着他们那男人,竟然也覆着面纱,这也就是说,这人势必是我那两位妹妹里,其中一人的正夫。
原本站在帘外的礼官,一脸惊讶的看着那男人,半响才想起自己要行礼,这才领着侍从们朝那人行礼道:“臣卫理拜见三驸马。”
那人轻笑了声道:“原来卫将军你丢下边防重务,千里迢迢的赶来,为的就是做这样个如同摆设的礼官,你说你这样煞费苦心的在讨好谁啊。”这句话里的讽刺与轻视,听了让人气得发抖,礼官却神情不变说:“臣依女主旨意办事,决无半点私心。”
“我今天来是代三公主,向姐姐大公主送礼的,你的事我们往后再算。”三驸马肆无忌惮的摆手道。
他自称是三公主的夫婿,可身上穿的却并不是钕族的服饰,而是窄袖长袍头上还绑有数条细发辫,腰间还插有小腰刀,看起来更像是个藏人。
这三驸马进殿以后也没有像其他臣子一样跪拜,而只是作揖道:“哈鲁见过大公主。”
一旁的礼官连忙为我解释,原来这哈鲁本是尼泊国王子,被三公主选为正夫后,入赘我们钕族。当时三公主求亲的时候,哈鲁的父亲尼泊国王就开出一个条件,哈鲁贵为他们国家的王子,入赘钕族后,除自己的妻三公主与钕族女主外,见其余王室宗亲时皆不必跪拜,改行揖礼。
我倒不在意他行什么礼,只是他这样一来,我就没办法离开,只有走回坐垫处跪坐下来。幸好这哈鲁说话也不罗嗦,道明来意后便送上礼物,这礼物倒是有点瘴人。
跟在他身后入殿那八名血奴,竟就是三公主送我的礼物。礼官和殿内各人一听到这礼物,脸色就都全变了。我自己也有血奴,所以很清楚,血奴从来只听命于主子一人,或者听从与主子立有血盟的正夫号令,从来没听说过血奴能用来送给他人做礼物的。因为你送个人家根本使唤不到血奴,这那里能叫做礼物。
哈鲁也没等我反应,就朝我作了个礼,径直就朝殿外退了出去,那八名血奴因为没有得到命令,便一直站在殿中动也不动。这样一来尽献贺礼的仪式竟无法进行下去。哈鲁他在我完服后的第一天,大张旗鼓的给我送来这八个血奴,想必也就是要在诸族使节前让我丢脸。
原本一直坐在我身边不言不语的璇玑,这时转身朝我作了个揖说:“殿下,这八名血奴可否赐与我?”
赐他是无所谓,问题是根本使唤不来的人,赐给他又有什么用,而且这突生的枝节如何收场?璇玑把我的不语当成答应,自己站起来揭帘便走了出去。帘外众臣见璇玑竟然越帘而出,全都傻眼的看着他,从来就没有正夫在行礼时从玉帘后走出的,我这横出的大公主,再加上这乱糟糟的仪式,估计也是钕族有史以来的第一回。
在玉帘外的礼官,见璇玑朝血奴们走去,忙朝我躬身说:“殿下,还请殿下拦住驸马爷,血奴从来都是听从主人与主人正夫的号令,除此以外便只听从女主与王夫的命令,族中一直以此作为衡量公主是否具备王者才具的考验。只是眼下我们并非身处王域,如果驸马爷强行要控制三公主的血奴,血奴一旦失控发狂,陛下不在,我们无法压制发了狂的血奴啊。”
我原本以为让璇玑出去试一试,也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试过不成是丢脸,不试更丢脸,现在听到礼官这样一说,才知道试过如果控制不住,后果会如此严重,我马上揭帘想叫停璇玑,但身后两只不同的手,几乎同时伸出拉住我的肩膀。
“让陈堂主试一试无妨。”这是禛的声音。
“大公主别担心,有为父在这里,即使血奴发狂,为父也能把他们压制住。”另一把声音是王夫父亲的,两把声音几乎同时响起,我身后的两个男人,转头看了下彼此,再又同时把我按住。
就在他们说话的同时,最靠近璇玑那血奴已经开始发狂,血奴双眼通红,起掌就朝璇玑迎面劈过来,其他血奴也或早或晚的朝璇玑围攻过来,璇玑并不急于躲闪,而是伸出已经咬破的指头,用自己的血在血奴额头上写咒,我见过他用同样的符咒去控制我的血奴,但是当时那些血奴应该是出于,他与我立有血盟的情况下才听从他的号令的,现在这八个血奴可就不同了。
为了尽量靠近血奴,璇玑甚至没有躲避明明可以躲过的攻击,等他在八名血奴头上写下咒语,身上已经挨了好几掌,不过那八名发狂的血奴,却意外的逐渐平息下来,到最后璇玑用滴着血的手指着他们道:“通通跪下。”
八名血奴当即应声跪倒在地,殿里殿外所有人都看的目瞪口呆,礼官们更是匍匐在地,朝我们大声道喜。这原本是考验王者才具的仪式,竟意外的在我的换服礼上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