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有好些天没回尧居,这边的事务一直没有处分。管事们知道我回来了,几乎全都赶着来求见我。我心里怪到,以前长时间不来,也没见过他们这样热情,这次也就几天,他们怎么都赶集一样,一个个都有事要回我?
原本我想过第二进看看怡王和璇玑两人经过一晚,有没有解决分歧。现在管事全在外面候着,我也就没办法丢开这里,过去找他们,只好让喜儿带话过去,让人好生伺候着那两位大爷,千万不要怠慢了。
喜儿听到我让她传这样一句话,听着眉目间流露出几分不解,我这才想起,璇玑大爷身为我的影堂堂主,原就住在第二进,他可不是来作客的。而怡王,他的身份何等贵重,暗门内外谁不知晓,对怡王怕是奉承不及,哪里可能怠慢,我让喜儿带去这样的话,实在是有点多余。
不过我转念一想,让喜儿过去一趟也好,让她顺便看看那边有没闹开,如果真是闹了起来,我也好赶过去救场。喜儿过去后,我让人摆开早饭,便让管事们一个个进来。
我坐在上首吃早饭,他们就在下面回事,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大事,几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听得烦闷几乎想把人全赶出去。知道负责修缮尧居那管事进来,我没怀孕前,他一直负责修缮尧居,后来因为我怀孕工程给停了下来。
说起来这个人,他以前是在工部当差,上年犯了事,差点就流放到宁古塔。年头的时候正好我想修缮尧居,知道他在工程方面很有才干,便开口把他要了过来。他知道是我让他免于流放宁古塔,给我办事还算尽心。
“主子,这是扩建后的尧居的贴样与图纸,还请主子过目。”听到他的这句话时,我嘴里还含着口炖蛋,尧居要改建?我这个做主子的怎么半点都不知道啊。那管事时显然对改建一事,过于兴奋,没注意到我已经愣了,站在离桌几尺处,指着那已经被张开的大图纸,口沫横飞的给我说明,扩建后添至三路的尧居建筑。
扩建后,尧居现有的建筑为西路,现有的建筑全部保留合为第三进,再在前面添建两进,会客问事的正屋,中路是大花园,花园里将人为的堆填深挖出假山与湖泊造园,而东路就是管事与奴仆们居住的地方。
按这管事的说法,尧居附近的那些人家,已经基本全部迁走了,现在只等我看过图纸与烫样,如果觉得没问题,他们就要开始派人去西南寻找木料,还有准备其他材料。而动工的日子,因为我怀孕不能动土,将会挑在小格格出生后,整个工程预计将在一年内完工。
我将手里那碗炖蛋重重的放到面前的桌上,那管事的这才发现我脸色不对,我接过递到手边的手绢,缓缓把嘴角擦干净。 任那管事独自惶恐,直到见他已经满头大汗才问他道:“谁的主意?”
管事的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低头道:“回主子的话,是皇上口谕,这图样与烫样都已经呈过御览。”
“还不说实话,我就让人把你的舌头给我拔了。”我扫了自己指甲一眼道。他跟我的时日还短,可能不知道尧居对我的意义。但是禛知道,这事情绝对不可能是他的主意。这尧居是我的尧居,也是瑶的家,瑶为我而死后,尧居就是我凭吊瑶的地方,我怎么可能答应让人改动这里,甚至是这里的一草一木,在我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允许别人动它们一下。
管事的怕得汗如雨下,但也不敢用手去擦,连话都说不大流畅道:“回主子的话,奴才不敢乱说,真的……真的是皇上的口谕,口谕是陈堂主……陈堂主代传的。”
口谕是璇玑代传的?怎么最近事事都与他有关!我不觉大声道:“扩建一事,难道你就只回了陈堂主便开始着手准备?”
“回主子的话,陈……陈堂主……这……影……影堂堂主。”这管事给我吓得越发越口吃起来。
“你给说话利索点!”我恼怒道。
被我这样一吼,他反倒流利起来说:“这尧居原就是影堂名下的物业,影堂堂主向来就是尧居的半主,尧居当年营建的时候也是影堂堂主主持的啊。”
听他回的,他倒还觉得自己冤枉了。我却想骂他个狗血淋头,当年的影堂堂主是瑶,如今这个还是他吗?不过这管事的说的的确是实情,只怕暗门上下无人不是如他一样的想法。我知道若再追究下去,也不知道会问出些什么更不中听的话来,只好厌烦道:“行了,将你的图样、烫样统统给我拿下去,闭紧你的嘴,回去关门思过吧。”
“谢主子开恩。”那管事连忙磕头谢恩,半句话都不敢多说,给退了出去。这管事的才退出去,喜儿就从外面进来,带来个坏消息,怡王病倒了,王府侍卫已经乱成一团。
我顾不得其他,马上让喜儿扶着我就往第二进去。才跨进第二进的明间,有王府侍卫匆匆忙忙的西厢出来,见到我只打了个千,就飞一样的快步走了出去。
西厢里侍女们正小心翼翼的给昏睡的怡王擦汗,而王府侍卫无不脸带忧色的等在床边,看得出来这一屋子人,没人不在为怡王担心,但也有一个人是例外的,坐在镂空隔门旁的一张凳子上的璇玑,那位置几乎几乎是房间里离床最远的位置,再看他脸上还是那副波浪不兴的样子。
不禁让我想起上年,怡王以为璇玑中了我的蛇毒快要死的时候,怡王那无声的哭泣,现在的情形几乎是那时候的翻版,只是这次病倒的是怡王,而更不同的是璇玑现在竟这样副没事人的样子。
想到他随便的就让管事的扩建尧居,对他那般牵就关心的怡王,如今病倒了,他还能如此冷血不闻不问,他怎么那么习惯于将别人的心视为粪土,自己爱怎么来便怎么来,一想到这里我心里那把火烧上心头,转头望着屋里的其他人道:“喜儿你去照料王爷,其他人统统给我退出去,远远的退到外面去。”
婢女听到我的话,立刻便停下了手给退了出去,而那些王府侍卫开始还犹豫了下,不过最终还是给退了出去。原本一直坐着的璇玑,这时候也给站了起来,看样子他也想跟在后面出去,我这时候也不再想什么男女有别,什么年轻叔嫂,一把抓住他的肩膀道:“你要去哪里?”
“不是要我们都退出吗?”璇玑答得理所当然。
我用另一边手指着床上的怡王说:“王爷是为了谁才病倒的,难道你就连这一点良心都没有?”
璇玑的脸色一下阴沉起来,推开我的手说:“年七你不要多管闲事。”
“什么事才不是闲事?怡王,他是如何待你的,你应该比我这个外人更清楚,现在他病成这样,你非但不上前关切,还想事不关己的离开。为了一个福儿,你昨晚上非要闹个天翻地覆,福儿兄妹还有她那个额娘,他们有多憎恶你,你难道就不知道?她的额娘甚至将你出卖给我,但是任凭她们怎么对你,你就是一股脑要对他们家好,到底他们家是不是给你下了什么迷魂药,还是你这个人的心早就给狗吃了!”我毫不留情的将璇玑骂得脸色由白变青。
气极的璇玑不怒反笑道:“年七谁在我身上下药,又是谁让我变成这样个睁眼瞎子,你不是最清楚的嘛!”
璇玑这一句嘲笑,气得我是全身哆嗦,当年我的前世在他身上下蛊,他为了压制血蛊,不成为我的傀儡,让法王帮他把蛊困在眼睛里,导致双目失明,这事情说到底,是他和我的前世的一场交易,他愿意用自己做条件,交换自己的孩子和老八、老九的孩子的平安,真算起来我们谁也没欠谁的。他现在居然用这样的口吻嘲讽我,我冷笑道:“你变成瞎子也是你自找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天经地义,当年如果是老八得到帝位,难道我们这些人就能有个好收场吗?”
“八哥当年说我太天真,我说没做过的事情,谁知道结果,他当时笑着说,日后不求别的,只求若有个万一,但愿一对儿女能保存下来。你们都视对方为眼中钉,肉中刺,你们谁都不会给谁好收场,所以我才处心积虑的去抢,抢到最后却连自己都搭上了。对福儿她们那么好,为的根本不是她们,而是我对当年的自己的一交代。年七这个答案够了吗?帮我……”璇玑还想说下去,他肯吐露那么多自己的事情,为的就是最后这一句话。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床上传来阵虚弱的声音:“到底是谁弄瞎了你的眼睛:”
我怕得根本不敢回头,这个疑问怡王估计已经放在心里好长一段时间,只是一直没有机会问出口。
“知道了又怎么样?就算你把她的眼睛挖出来,我依然是个瞎子。”璇玑把语气装得不以为然,但我能感觉到,他内心其实与我一样害怕,他又在怕什么呢?
怡王虽然病得厉害,却一针见血道:“你在维护那个伤害你的人?”
“她并没有欠我任何东西。”璇玑这句似是而非的话,落到怡王耳里,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八弟妹的外公安乐郡王,以前带兵打仗去过西南。”怡王似乎自言自语道。我不可思意的转头去看怡王,他仍旧合着眼睛躺在床上。
怡王知道璇玑的眼睛是因为毒物而瞎的,我想他应该不止一次的怀疑过我,只是又察觉到璇玑对我的倾心,他以为以璇玑如此傲慢的性格,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将自己弄瞎的女人,而璇玑刚才那句话,把他的怀疑引到曾经的八福晋端慧的身上。
璇玑只当没听见,对怡王的话,转身就往外走。我举步就追了上去,我怕怡王听到,只能用心通道:「璇玑,你这样……这样会害死端慧的。」
「收起你的假仁假义,要觉得欠了她的,就去帮她找回福儿吧。」璇玑丝毫没慢下道。
「你以为你的十三哥会如此轻易就上当?」我并不觉得这样几句话,就能让怡王相信,璇玑的眼睛是端慧弄瞎的。
「那你就看清楚,学着点。」璇玑丢我这话便让暗卫将他扶走。怡王用书信请得圣旨,让声闻堂给他查旧档,不到一天的时间,声闻堂就给带来怡王要找的内容。在雍正四年的时候,八福金居然真的接触过西南那边善用毒药的人。这天下午端慧居住的明尚驸马府,府前的下马石,被一个经过的乞丐扔了三块石头,这根本就是件小事,我想端慧根本不会知道曾经发生过这样一件小事。
但傍晚禛来到尧居时,却第一时间被怡王请了过去。等禛从他那边回来,整个人的脸色都非常难看。我不知道怡王是怎么和他说的,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怡王没有把璇玑的真实身份告诉禛。几日后,我接到消息端慧突然得了眼疾,大夫说眼睛大概保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