蓬岛瑶台上除了佳尔、玉磬她们几个原是随侍皇帝的宫女,还有我带来的喜儿,知道我是年家七女外,其他原属蓬岛瑶台的宫女太监都不知道我到底是谁。我知道他们私下谣传我是皇帝从圆明园外随手拣回来的女人。
那批从宫里跟过来的宫女太监们都得过命令,不许把我的身份泄露出去。这本是禛为了保护我,而下的封嘴令。他不愿我被人非议,说我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千里迢迢的独自跑回京,这样说出去会很惊世骇俗,所以对外宣称自己派人去云南接我去了。但是这样宣布出去以后,我就得等段时间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京城出现。谁知道却正因为这样,属圆明园这边的宫女太监都以为我是皇帝一时兴起拣回来的无名氏,给我整出之前那戏码来!
我看佳尔在正大光明殿的反应,知道她肯定对仁安那事有所听闻,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一直瞒着我。我今天早上送走皇帝老爷,独自领着佳尔站在瑶台边往外看,初升的太阳照耀下,远处的山峦倒影水中,真像山水画中的景致。
“怎么,想了一个晚上还没想好怎么告诉我?”我转头平静的望着佳尔问。
佳尔转身福下说:“奴才不敢有任何事情隐瞒格格。”
我吸了口早晨清冷的空气说:“还没想好的话,我们出岛走走,就去杏花春馆那边走走吧。那天去坦坦荡荡,我远远的瞧见那边的景色似乎挺不错。”
杏花春馆挨在个小山坡前,是座仿农家风格的建筑,按现代人的话来讲就,算是个体验田园乐的去处。杏花春馆顾名思义,那里周遭种满杏花。十月不是花期只能看见一株株掉光叶子的杏花树,一眼过去满是萧索。
我只带了佳尔一个人过来,沿途遇见的太监宫女,见我们没有仪仗也打扮朴素,以为我们和她们一样都是宫女,所以既不作礼也不避让,我一路并没说什么,佳尔道越走脸上的神色越凝重。我站在株光突突的杏花树边笑着回头对她说:“佳尔你说如果有一天,我和皇上两个人,谁都不带的就这样走出宫去。他们会不会也以为我们只是对一般的夫妇,谁都不会多瞧我们一眼。”
“格格这样的玩笑可千万开不得,皇上乃万乘之尊,怎么可以就这样走出宫去,要有人意图不轨。那可怎么办!”佳尔对我礼正词严道。
我望了她一眼,转身再往林子里走,我边走边说:“你说得很对,皇上乃万乘之尊,人人注目,他就像天上的太阳,虽然谁都知道不小心近太阳是会被灼伤的,但人人如飞蛾扑火般靠近他,讨他的宠。你知道吗?其实仁安有句话说到我心里去了。”
“什么话?格格。”佳尔小心翼翼的问我。
我停住脚步转身望定她说:“后宫嫔妃仅皇后一人,有权力主动请求面见皇上。但是你也知道,这天下只能有一位皇后,皇后她可以废,可以死,却是不能与其他嫔妃平起平坐的。”
佳尔一听脸色当即发白,扑通的跪到地上,声音都抖了说:“回格格昨日一事,绝对与主子娘娘无关,奴才知道仁安是曾经在主子娘娘的景仁宫里当过差,后来也是因为主子娘娘的赏识才给提拔到园子来,但他今天的所做所为定然与主子娘娘无关。”
“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与主子娘娘无关?”我逼她道。
她磕头说:“求格格相信奴才。”
“当日景仁宫的曹嬷嬷气我不过,给我送了件沾满污秽之物血迹的百子袍,我当时并不惧怕这些冲着我而来的阴谋,但时至今日我怕了,你知道为什么吗?”我低头看着她的头问。
“奴才不敢妄加猜度格格的心思。”佳尔仍旧不敢抬起头说。
“昨晚皇上亲自在宪书上,为我挑选了进宫的吉日。万寿节后两个月,我便要正式进宫,时间是赶了点,但皇上说想和我一起迎接下一个新年。我向皇上讨了你,你会是我所居的永和宫里的主事姑姑。进宫前,那些对我有恶意的人能处理掉的,我一个都不想再留。”我双手扶起她说。
佳尔全身震了震,吸了口气才抬起头,望着我的眼睛发誓道:“奴才明白。请格格安心,佳尔一定为格格揪出主谋。”
佳尔是个聪明人,当她明白到我们往后便是一条船上的人,我相信她不会让我失望。我拉着她的手,并肩走出杏林,或许是她已经想清楚立下决心,所以再没来时那心事重重的样子。虽然我们面前还有摆着很多事情要去做,但脚步却是意外的轻快了起来。
离开杏花春馆走了好长一段距离,我们突然听到一阵女人呼疼声音。我和佳尔看了看彼此,快步朝声音的方向走去。走到个一小坡后面就看见宫女打扮的女人,跪在个大着肚子的女人身边用哭腔说:“主子,春儿去给你找人来。”
躺地上那女人用手摸着自己高挺的肚子也是一阵哭意道:“别……春儿你别走,我怕……”
我看到这女孩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恼怒。禛这个混蛋乘我不在,又把哪一宫娘娘的肚子给搞大了!佳尔好象知道我想什么似的,一把拉住我着急的解释说:“格格您可千万别误会,那位可不是宫里的娘娘,格格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宫里没有娘娘怀喜。”
我听了心里这才舒坦点,我和佳尔跑到那女孩身边,走近一看,那大肚子的女孩顶多不过十四、五岁,作孽了那么小的孩子,挺着这么大的肚子,现在要生了难怪她会害怕。我蹲下问她:“你觉得怎么样?”
她痛得人也迷糊了,根本看不清楚我是谁,似乎以为我是她伺候的谁,拉紧我的衣袖就说:“疼,盈嬷嬷怎么办?”
我大学的时候,曾经照顾过因老公在国外做劳工,自己怀孕一个人在家的表姐,那时候还陪过她去听过孕妇课,里面有教授过如何接生。但是那么多年过去,我都已经忘记得七七八八了。只是这会我也只有死马当活马治,硬着头皮问她:“你的产期到了吗?”
“没……我们主子的产期在下个月!”她那宫女慌了神说。
虽然不是足月,不过还好已经九个月了。我装出副自己很有经验的样子哄她说:“你别怕,我们来了,我们会帮你的。”
我伸手往她下面一摸,她下面已经满是水,我看见那夹带着血丝的水,知道她怕是羊水破了。我抬头就问那宫女:“给你家主子跟班的太医是谁?稳婆跟来没有?”
“……早上刚到……主子说坐马车气闷想出来走走,稳婆还在后头,怕要下午才到园子。太医……太医是刘太医。”那宫女边哭边说。幸好重点都能听出来,我看这女人的情况,她是走不动的了。但是我们也不能就这样,让她在这野外生孩子,得先就近找个地方把她安置下来。
我转头对佳尔说:“你快去传稳婆和太医来,我们会将人扶到离这最近的杏花春馆去。”
佳尔听完我的吩咐转身便迅速跑开,我站起来把脚上的花盆底脱掉,指着那春儿说:“你也快把脚上的花盆地给我脱掉!”
那春儿不知道我为什么叫她脱鞋子,不过幸好她很听话,立刻就把那高高的鞋子给脱了。我们要穿着那花盆底,我们自己走路都得小心,怎么可能还抱个人走。我比了比手教那春儿如何两个人一起搭人轿,我和她两个人搭成个人轿扛起那女人就往杏花春馆方向去。去到杏花春馆时,我觉得自己都快要脱力了。
我们三个狼狈不堪的样子,把杏花春馆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全给吓了出来。我朝一个年纪大点的宫女招手说:“还不赶快过来伺候,这园子里难道还有没干系的外人吗?”
听我这样一提,他们才想到皇家园林里,不会无端端出现个孕妇,这孕妇大抵是有身份的人,所以他们忙一窝蜂的给跑上来帮忙。
这杏花春馆只一处供人歇息的里屋,我想都没想就指挥宫女要她们将人往那送。一个老太监跑过来很是为难地说:“这……那里可是平时皇上来的时候,歇午的屋子。让妇人的血腥沾污了,奴才们可担待不起啊。”
我黑着脸冲他吼道:“现在这妇人肚子里那位是货真价实的天皇贵胄。你这话是不是要她就这样躺在外面的地上生,我可以叫她们将人扶出来,不过要以后皇上怪罪下来,你们就自求多福吧!”
那老太监看了看我,见我不像是撒谎的样子,便也不再敢多说什么。那妇人给扶进去躺在张罗汉床上,我见她一味喊疼,急得跑出门外去看了好几回,仍旧见不到佳尔带稳婆和太医们过来。
我急得跺脚叫来杏花春馆的太监再去传。那太监问我该和太医们说谁传的。我不知道那妇人是谁只能说:“你就说是蓬岛瑶台上那位传的,你要叫太医他们快点来,孩子就要生了。要其他太医不肯来,你……你就指名让钟承希过来,他一直给我看病的!”
屋子里喊疼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跑进去走到床边拉起那妇人的手说:“您别喊,省点力气,一会生孩子的时候要花很多力气的。”
那妇人见是我来,怕极的拉紧我的手说:“别走,我怕,我好害怕啊,我不知道怎么生孩子,姑姑!”
我蹲在床边安抚她说:“您别怕,一会等阵痛规律了您告诉我,稳婆和太医就快到了。您别怕哈,您告诉我,您是哪宫的?”
“我是……是四阿哥的福金……富察氏。”妇人咬紧自己的唇说。
那|叫|春|儿的宫女这时在旁边已经脸色发白,看她的样子看起来比富察氏更糟糕。我见她不中用的样子,干脆叫了个太监陪她回去找四阿哥来。这孩子都要生了,阿玛怎么能不在场。
钟承希带着个自己教的医生,风风火火的赶到杏花春馆。他是男人不方便进产房,只能站在门外大声问我说:“格格,您……您没事吧?您别吓小老头!”
“我能有什么事!钟承希你会接生不?你就别给我说废话了,小福金她快要生了啊!”我在房里大喊道。
外面的钟承希才舒了口气才道:“这就好,这就好,刚才真是吓死老朽了。”
有了钟承希这个大夫在外面给我们指导,我们里面这群人倒是镇定了不好。没一会去找四阿哥的人也给回来了,但是四阿哥的人没给带来,只带回来句话说:“四阿哥正在四宜书屋与大臣们商量事情。人暂时还不能来。”
那小福金刚才听了我的话,怕浪费力气不敢乱喊,现在听到自己的丈夫还不能来,眼泪哗啦啦的就往外流。我见她这样,想到弘历那回话,心里那道火直烧上了脑门,大吼道:“你们再给我去传话,和大臣商议事情?这会他们是要商量军国大事,还是什么大不了能上天的事!这天要塌了,还有高个子在上面顶着,他慌什么慌!现在他老婆就要生了,我就问他一句,他这个做阿玛的到底是来还是不来?!”
外面的太监被我这话吓个半死,我怕他去到了不敢对四阿哥全说,再又大声嘱咐他说:“你给我一个个字记清楚了!少说一个字,等小福金生完孩子,我出来就打你十大板,说少十个字,就打你一百大板!”
因为生孩子要准备很多东西,杏花春馆里里外外乱得一塌糊涂,那太监这会也慌了神,没仔细去想我到底是谁,怎么能打他扳子。而是就这样把我的话一字不漏的传给了弘历。弘历几乎是和稳婆一起到的。但是和他们同来还有另一个让我们全体意外的人。
“皇上,产房污秽,您可千万不能进去。进去会冲撞到龙体的。”
“都给朕滚开。容儿!听见朕说话没?容儿,你是不是在里面!”
听到屋外响起禛的声音,我惊讶极了。因为刚才教小福金在阵痛时如何用力,又和钟承希他们喊了半天的话,喊到我这时的喉咙都给破了,我只能用沙哑的声音说:“皇上,容儿在,容儿在里面。”
“容儿你别怕,很痛吗?朕这就进来陪你,你千万不要害怕,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有朕在!”禛的声音越来越靠近屋子。
因为稳婆进来,所以我得以离开床边,我得让人家专业人士来助产啊。外面似乎来了一堆人,都在嚷嚷:“皇上您不能进去啊。”
“皇上会冲撞到龙目的。”
……
……
“你们都给朕滚开,容儿在里面哭着呢!通通给朕滚开,朕要进去陪着容儿!”禛怎么说得好象是我在生孩子一样。我一脸莫名的打开半扇门闪身走到屋外,屋外简直是乱成一团。我一出到门外,就看见禛起脚把拦他的太监踢开,好几个身上穿的不是仙鹤就是麒麟补服的男人,纷纷跑到禛面前跪在地上拦他的路。
他们见我走出来,全都愣住了。禛更是一脸傻掉的样子看着我喃喃说:“容儿你怎么给出来了?”
我看着他们全体傻掉的样子,顿觉似乎自己很不应该出来,我不好意思的指了指里面小声说:“稳婆来了,我这个不大能帮上忙的人自然得出来。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皇上您也来了啊?”
“朕……朕……”禛一脸尴尬的朕了几次,朕不下去,幸好这时房间里传来一阵孩子的哭声,总算给他解了围。
等我在一边的屋子换过衣服,把自己整理好出来。禛在外头已经上了龙辇,我忙跑过去追上他的龙辇说:“皇上您要走了?”
“嗯,要走了。”禛一副很憋气的样子说。
“皇上,您真关心自个孙女,我三请四请您那好儿子才来,您这个做玛法的倒是来得快。”我夸奖他道。
他听完我夸他,气得要命的望着我,却又不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气鼓鼓的河豚一般。我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夸他,他反倒不高兴起来:“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难道你就只疼小阿哥,见小福金生的是位小格格就不高兴了。”
“谁说的!朕不知道多想添位格格!”他甩头过另一边恼怒道。
“那你不高兴些什么!”我觉得他现在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
他转头气得不得了的看着我说:“太医院派人来回朕,说蓬岛瑶台的主子要生了。然后有经过杏花春馆的太监,气急败坏的来回朕,说你在杏花春馆大呼小叫,哭闹着喊了老半天很疼,还说孩子要生了,那阿玛还谈什么军国大事,问那个做阿玛的到底是来还是不来。”他说到这里,一脸憋屈的盯着我说:“朕听了,就把那几个来商议西北军的大臣都甩屁股后面给跑了来。”
说完他一刻未停,当即就让人起驾,我站着傻愣愣的看着他的车驾走远,这才想通刚才禛是闹了件多大的笑话,笑得我都直不起腰来。我见他的龙辇远去,不过还看见点,一时兴起大声朝龙辇那边喊说:“皇上,容儿也很喜欢格格。”
一屋的奴才几乎都给我喊了出来,他们听不懂我在喊什么,还以为我在说四阿哥福金刚生那小格格。原本已经远去的龙辇忽然调了个头,我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谁知道居然是真的。不到一会,禛的龙辇就在我面前停下,他坐在龙辇上,黑着脸居高临下的看着我,我以为他怪我让他丢脸了,忙狗腿子的向他福下道:“皇上不用您开口,容儿知道错了。”
“知道错了就好,朕不单喜欢小格格,还喜欢小阿哥,朕要你给朕凑成个好字。”他一本正经的说完便下令起驾。
我石化状态定在当场。果然皇帝是不能随便调戏的,一旦调戏了恶果可是要自己承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