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在宫里,不可能将璇玑召进来,问他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写信给顿珠,告诉他璇玑现在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要了璇玑的命,让他乘现在还有时间,去尧居强行把璇玑带走,并且日夜把璇玑置于眼皮底下。这封信由喜儿亲手交到顿珠手上,我想以顿珠对璇玑的关心与责任,还有他的本事,一定能从尧居把璇玑带走。
只是这会我却失算了,在声闻堂送给我的简报里,我看到上面明明白白的记录到,璇玑近来几乎每日都进出宫闱,除了怡王爷,禛还从来没有如此密集的见过哪个臣子,璇玑的这个影堂堂主从岳钟琪的请功折起,开始水涨船高,到现在已经俨然成了大清朝里一颗炙手可热的政治新星。
我日日看着这些简报,心底越烦躁不安起来。禛如果是因为正夫的事情,恼我不想见我,那为什么就不恼璇玑还天天见他。这璇玑到底有什么本事,让他天天召进养心殿去密谈?最终我还是沉不住气,探听到璇玑早上进宫后,以去御花园赏花的名义,让太监们备车驾。我准备在神武门外的夹道处假装偶遇,去堵璇玑。
太监们不知道我赏花是假,所以我的车驾直朝御花园而去,等进到御花园,我们前头已经有不知哪宫的宫人来赏花。这本属寻常,但不知她们是无心还是故意,竟然拿来几桶井水,不断朝在我快要经过的地上洒。
永和宫里伺候的宫人,除了我向禛讨的佳尔她们,余下就都是李福给我亲选的,他们仗着有总管太监的照应,我这个主子又有专房之宠,向来趾高气扬惯了,虽然我一直约束他们,但在宫闱当中,奴才们仗着主子的脸面耀武扬威已是常态,即使我再约束,他们依旧无法根除这样的习气。现在见到居然有人敢在,我们要走的路上这样洒水,分明就是刁难我们,前面开路的两名太监,二话不说撂起衣袖便朝那两个洒水的太监冲过去。
太监面对太监,话也没有好好说,两边就给打了起来。太监们没学过武,打架全凭自己那股牛劲,只见他们你拉着我的辫子,我/插/你的鼻孔,边打还边叫骂,甚是难看。我看着不成样子,赶紧命尾随的暗卫上前把人给拉开。幸好今天我准备见璇玑,所以传了暗卫在身边,要不是这场闹剧,还不知要如何收场。
对方的主子这时也过走了过来,那女人身穿素袍,两把头上没有任何花卉,只简单插着根耳簪,宫里头会打扮得那么素的,也就只有一类人。先帝留下的妃嫔们,她们住在寿康宫,因是寡妇所以已经不能披红戴绿。
佳尔拉了拉我的衣袖道:“主子,这位看起来像是寿康宫的安嫔主子。”
我不知是不是人要倒起霉起来,就连喝水都会被咽到,我的太监怎么就和寿康宫的人打了起来。过来这安嫔远看年纪不算大,走近才看出她脸上抹了很厚的一层脂粉,将脸上的皱纹都掩饰过去,看来实际年龄应该已经不小。
她是先帝的妃嫔,论辈分大我一辈,但若论身份,她循例晋封的皇考安嫔,我是进宫便册封的妃子,对着她们这些并未生育,身份较低的先帝宫人,并不需要行大礼,也就微微福下作礼道:“给您请安了。”
那安嫔冷冷的盯了我好久才说:“也请你的安。”我转头朝暗卫们比了个眼色,让他们把对方的太监给放了。
“奴才们不懂事,让你见笑了。”她冷冰冰的对我说完,朝我点了下头,就转身带着自己的太监离开。佳尔见我愕然的样子,安慰我说:“主子不必介怀,这寿康宫的安嫔是出了名的冷漠。据说当年她还在宫中待年时,是随良妃娘娘宫里住的,一言一行无不是学良妃娘娘的,可惜没把良妃娘娘那份脱尘学到,反倒成了座冰山,人家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
“良妃娘娘?难道是八……”我话没说完,佳尔已经朝我先摇头再点头,我知道她是在提醒我,不要提起廉亲王,也是在回答我,她说的的确是廉亲王的生母良妃。
“她现在应该很孤单吧?”我看着她远去的背影,感慨道。这位安嫔会如此执着的模仿良妃,可见她有多崇拜良妃,但现在谁还敢和她谈论良妃。
这场插曲花去了我不少时间,所以等我出到夹道,不到一会,璇玑由北面走过来,给他领路的太监和暗卫,见到我远远的就给跪了下来。
「年七?」璇玑用心通带着丝不确定的问我。
我望着站在我五步外的璇玑,同样用心通回答他道:「是我,你为什么还在这里,难道顿珠大师没去找你?」
「我师兄?」璇玑诧异的反问我。
他难道没见过顿珠,这应该不会吧?顿珠大师明明就告诉喜儿,他第二天就会去把璇玑接走。我甚至将自己的手令也给了顿珠,有了我的手令顿珠应该能自由进出尧居的。
「你真的没见过他?前些天他说要去接你的。」我不解道。
「接我?你说你曾经派人去找过我师兄?我师兄还说会来接我走?」璇玑脸色发白问我。
我也慢慢皱起眉头:「是的。」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顿珠是不可能没有去的,璇玑没见他,只能说明一点,顿珠被人拦了下来。谁会有这样的本事,把顿珠拦下?
璇玑大惊失色道:「年七你赶紧回你的永和宫!」连璇玑都惊恐的人,这世间上还能有谁。最近发生的事情,一下全涌进我的大脑里,我让喜儿送信个顿珠,顿珠并没有去接璇玑,禛几乎天天都召见璇玑,难道说?难道说……
「皇上这几天召见你,难道并不是有所垂询?」我问出这个问题后,连身子都开始微微发抖了。
璇玑犹豫了下,似乎有难言之隐,最后想了想答我说:「的确是有事,但并没有必须天天见面相谈。好比今天过来,我也就是在殿外廊下站了一盏茶的时间。」璇玑这话如同晴天霹雳,撞进我大脑里。我前后联系一想,不得不怀疑禛他根本不是想见璇玑,而是在试探我的反应。我怒火中烧,提步就要离开,璇玑拦住我的去路:「你想干什么?」
「我要去问个清楚明白!」我这就要去养心殿,禛那百转千回的心思,我有时候真的跟不上,他如果知道我让顿珠去带璇玑走,怀疑我因为对璇玑有私情,而舍不得让璇玑冒险,他为什么不直接来质问我,而是用这样的手段来试我。
「人,大都是口是心非,他身边太多七窍玲珑的人,你觉得你说了,他就会相信你说的真话?现在你这样过去,只会让他更加肯定自己的想法,因为你的确来见了我。」璇玑用心通耻笑我道。
我盯着璇玑,开口道:“够了,我的事轮不到你来管!”这宫里别说人,就连这的一草一木无不是禛的眼线,既然他有心试探我,那我现在和璇玑的见面,肯定已经有人回禀到他那去。既然瞒不住,那便全都说出来好了。
璇玑给我这般斥责,也不见怒色反而问我:「你过来的时候,可有见到什么人?」
「我在御花园见到寿康宫的安嫔。」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问我这个。
「是她?年七,记住今天我们不过偶遇,你现在就回去你的永和宫好好呆着,今天的事我会给你想办法。」他顿了顿,似乎忍住了些话,最后终究还是忍不住道:「我以前就提醒过你,老四自小就生性多疑,他再宠隆你,他还是皇帝,你该自己好好想想,你自己的处境,别人是帮不了你多少会的。」璇玑说完便告辞离开。
等他走远,我才想起今天要见他的目的,我还来不及问他,他说自己会消失掉,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即使我再想问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再找这个人了,甚至连顿珠也不能再找,与璇玑有关的人和事,我都得避忌三分。我们下次再见面,或许就是过蛊的时候了。
成为皇帝嫔妃的女人,一生都会被关在着红墙黄瓦的方城里,平时除了去向皇后请安,伺候皇帝,便再没有其他正事。人要闲下来,便爱搬弄是非,宫廷里的女人也不例外,往往早上发生的一件事情,晚上就能传遍整个紫禁城。
我早上在御花园偶遇寿康宫的安嫔,到了下午已经沸沸扬扬的给传扬开,最离奇的是传言非常奇怪,竟说我在御花园被寿康宫的安嫔,礼正词严的训得哑口无言,最后还给他撵出御花园,狼狈的退到神武门前的夹道上。
知道这事的宫妃无一不在幸灾乐祸,认为我这次丢尽颜面,身为当今皇帝的妃,竟还被先帝的嫔如此教训。我从出去打探的太监禄子口中听到这些传言后,立刻传命永和宫上下都要对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封嘴。
禄子很委屈的替我抱怨道:“主子,您哪里有给那安主子训得哑口无言。”
“你忘了本宫刚才是怎么说的?从现在起,谁要再让本宫知道,敢拿今天早上御花园里发生的事情与人嚼舌,本宫立刻命暗卫把他的舌头给拔了。”我声色俱厉道。
“但是主子,我们能封住永和宫里人的嘴,可封不住别人的嘴啊。难道就任他们这样污蔑主子您吗?”禄子眨了眨水润的双眼,不甘心道。
“嘴巴长在人的脸上,难道我们还能让别人不说道?别人让本宫堵心,你们是本宫的人,可就不能再让本宫难受了。”我支着额头放低声音道。
禄子不知道我其实乐见这样谣言传播开去,他还以为我真的给那些流言气到,马上叠声保证道:“主子您放心,奴才们绝不再给主子您添堵,奴才这就出去传主子您的话。”
我合上眼点了点头说:“好,你出去吧。”
等禄子出了去,地上伺候的佳尔开声劝我说:“那安嫔不知好歹,纵容底下的奴才乱说一气,主子您可千万别为这事生气,以免动了胎气,伤了自己和小格格。”
我靠在炕头的软枕上,让其他人都退出去,只留下佳尔一个人。
“佳尔,你说那安嫔为什么要散播这样不实的谣言?”我懒懒问道。
佳尔眼神里闪过一阵迟疑才道:“奴才不敢妄语。”
我低头望着自己的肚子,低声道:“佳尔,你心里把我当是你主子吗?”
佳尔神情警然立刻跪到地上,我挪出几分伸手道:“起来说话。你说这安嫔到底是怎么想的。”
“安嫔虽然待年时是随良妃主子住,但后来良妃主子没了,便迁到永和宫来,随着当时的德妃主子住,她怕是记着当日德妃主子不欢喜主子您,今天才会这样造谣。”佳尔想了想说。
“造谣?”我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一次,佳尔意会马上改口道:“安嫔跟随孝恭仁皇后多年,她怕是记着孝恭仁皇后不欢喜主子,所以今日遇见主子才会口出狂言,主子好涵养,又因怀又小格格,不原动气,怕伤及小格格,被迫饶道避出御花园。”
安嫔的经历宫里人所共知,她对年容瑶那是厌恶之极,她会训示年容瑶是没有人会质疑的。我年容瑶因为遇见她,被迫绕行离开御花园,才会在夹道上偶遇璇玑,这样解释起来,也算顺理成章,虽然不可以说天衣无缝,不过因为安嫔与年容瑶的关系,谁都不会想到她其实是在帮我撒谎,的确她不是帮年容瑶的忙,她是在帮德妃的儿子。
我满意的点头道:“嗯,就是这样。”
不用我交代,佳尔对我说的这个理由,当晚便被有心的传遍全宫,我知道两通流言会很快同时传入禛的耳里,而到底这话能不能取信于他,就得看接下来的他反应了。夜晚的时候,熹妃派人给我送来几卷画卷,她是后宫中第一个安慰我的嫔妃。估计也是知道这桩闹剧以后唯一真心想安慰的嫔妃。其他的嫔妃还都在等着看皇帝的态度,惟恐看错风向。直到第二天早上,皇后的景仁宫给我送来数匹珍贵的布料,在请安的时候皇后还亲口宽慰我。
禛的这位皇后,一向以他的好恶为好恶,所以皇后的态度足以说明皇帝的态度,这一下其他嫔妃闻风而动,纷纷前来慰问我。不过这时我已经以身子不爽快为由,闭门谢客。我关起门来,整好睡觉,这几天因为过蛊的事情,我就没睡过觉好的,这时正好补眠。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时分,佳尔带着个人匆匆的从外面进来,跟在她身后进来那人,批着件大披风,整好把自己都给盖住了。佳尔进来后,立刻就把其他宫女遣退,我还躺在床上,她忙过来扶我起身,我还没来得及问她,来的人是谁,我不是说了谁都不见吗?
那人已经开声道:“不用起来了,我过来只是想和你说一句话。”听声音,来的人居然是安嫔。
我忙坐起身,整理身上的袍子说:“您请坐,不知道您有什么话要说?”
“他性子不算顶好,但从小就是个体贴的人,他派人来求我帮忙,我是不知道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只望你不要伤害他。”安嫔留了这样句没头没脑的话就给走了。佳尔没把这句话听懂,我却是懂了,可是懂了也没有用,因为伤害早在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
我起来没多久,养心殿来人,传禛的意旨,着宸妃这就去养心殿伺候笔墨。禛是不是已经相信我们的这个谎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