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耳朵听不见,只能让璇玑一直跟在身边,做我的耳朵,幸好璇玑名义上是我的影堂堂主,他这样日夜不离我左右,才不至于传出什么奇怪的谣言。
下午我把呈上的言事本看完,批好发落下去,站起来捏了下肩膀,拿起案边的手铃摇了几下,门外等侯的佳尔拿着封信走进来。我看她喜上眉梢的样子,知道这信多半是宫里送出来的。等接过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是禛的笔迹,他今天晚上出宫过我这边来。
这样一封亲笔信,比以前在宫里让太监的传旨,那是不知亲密多少倍,我甜丝丝的把那封信看了又看,都没舍得收起来,既然禛要来,我当然要好好打扮一番。这些准备佳尔都会帮我打点好,只是今天非比寻常,我准备将自己考虑多日的决定告诉禛。
等佳尔伺候我擦完身子,换过衣服,我坐在梳妆镜前让她们梳头,德馨从一旁的首饰盒里,给我取出几根珠钗给我挑,我看过她取出那五根,并没有我想要的,摇了摇头指向那首饰盒。德馨领会到我的意思,马上转身去换其他的钗子,只是再换来还是没我想找那根,我努力的想用声音描述出自己想找那根钗子,不过不知道是我听不见导致口齿不清,还是德馨根本不知道那根钗子在哪,我们沟通了好久,她仍旧找不到我要找的钗子。
那根钗子是我穿越回来后,第一次去探禛的病,回来以后他赏我的,这根钗对我来说是一切的开始,因此对我意义非凡,我很想在今晚戴上它告诉禛,之前为了孩子的事情,我没有考虑到他的心情,这是我不对。我的病情恶化,在御医给最后期限内,如果鸠他们还是赶不回来,我便答应让钟承希为我治病。
沟通无果后,我只能让佳尔去传璇玑来。佳尔刚听到,愕了下偷偷看了一眼,我以为她没把我的话听明白,再又用力的重复道:“璇 玑。叫他来。”我慢慢的一个字一个字的说,佳尔似乎憋着什么在心头,但终究没有说,不过即使她说,我也听不到。
过了好久,佳尔才把璇玑带到。我用心通告诉璇玑,我要找的是怎么样的钗子,不过几句话间,德馨便帮我把钗子给找了出来。我满脸欢喜的接过,递给佳尔让她给我插上。
我递出的钗并没人接,我抬头一看,才发现佳尔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璇玑,今天璇玑穿了件很普通的湖蓝袍子,脸上依旧戴着他那张人皮面具,这张人皮面具的脸,毫无特色,你戴上他,站到人海里,肯定没人能把你给认出来,璇玑当初应该就是冲着它的普通而选的。
佳尔今天才第一次见到璇玑,怎么会对璇玑那么好奇?我轻轻推了下佳尔,她这才醒悟过来,马上把目光收回,她没马上为我插钗,而是摆手让德馨把璇玑送离开,这才为我插发钗。
摆弄好头发,我一把拉住她的手,在她手心里写了句话问她:“你可是对陈堂主有意?”
她跪在我身边,伸手小心翼翼的再哦手心中写到:“主子,人言可畏,陈堂主经常出入第三进,不免会有流言。”
我看着她逐渐崩紧的脸,想到她肯定是听到了什么流言,刚才她那样看璇玑,原来不是对璇玑有兴趣,而是在提防璇玑靠近我。我一想到这里,不觉有点好笑,我与璇玑是根本不可能的两个人。不过不能否认,这次我能想开,璇玑他给了我不少影响,不过为了不让禛误会,我倒是很乐意远离璇玑。
“放心,我知道了。”我把这几个字写到佳尔手心里,这个时候我满以为自己短期内不会再传璇玑,毕竟我还能通过写字与其他人沟通,虽然不够流畅直接,但也是个办法。
傍晚时分,我坐在花厅里看书消磨时间,就等着禛从宫里过来,禛还没等到,先等到的是我的大哥年希尧送来的书信。我打开那封装了两层套封的书信,里面一层竟戳着八百里加急的火封。我一看就明白,这不是大哥给我的信,而是西北岳钟琪给我写来的信件。
我让佳尔点上蜡烛,摒退屋里伺候的人,独留我一个,这才把信给拆开。这封信我看得是血液倒流,通身发寒,怒火中烧。我拿着书信,快步走出屋外大喊道:“快,去,传,陈,堂主!”
佳尔望着我的脸变了又变,她估计是在想,我刚才都已经答应她,不再那么频密的见璇玑,怎么这才一会就又传璇玑。我现在没心思去理会她的心情,我只想马上把璇玑叫到面前来,问他一个问题,那准噶尔女人肚子里是不是怀了他的孩子?
璇玑匆匆来到,我等他进屋,也不管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亲手把门关好,屋子里一下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再找我来有事?”璇玑问得闲适。
「顿珠大师之前是不是去过西北?」我直截了当的问他。
璇玑脸上的血色一下褪掉,嘴硬道:「这与你有关吗?」
「你心虚了?」我追问道。
璇玑摸着就想往外走,我伸手一下抓住他,想起这段日子的种种,我带着一丝侥幸心理再问道:「我再问你一次,那准噶尔女人怀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何必非要问个清楚。”璇玑这会是开声说,他的声音里夹杂着疲惫、愧疚还有更多是悲伤。
“你敢做不敢认 ?”我也张嘴大声道。
「年七你放开我,那孩子的事情留给我自己来处置好吗?」璇玑用心通近乎哀求道。
我心里冷笑道:「如何处置?它都已经变成一堆黄土,它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璇玑听到我说出黄土两字,身子晃了晃道:「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什么还要问我?」
「我就是知道了,才要问你,我不明白这世间,为什么会有身为父亲,会去命令别人将自己的孩子射杀!你告诉这是为什么!」我不依不铙道。这段时间,我不断为保护自己的孩子而努力,但他……岳钟琪在信中告诉我,准噶尔部让那女人骑在马上,站在自己的士兵的最前面。原本岳钟琪顾虑到那女人怀的是‘年净容’的孩子,很是犹豫不知如何办好,直到顿珠他们出现,他们拿着璇玑的书信,让岳钟琪只管进攻,那女人他们会去救,绝不容她被准噶尔的士兵侮辱。
只是璇玑书信里所谓的‘救’,竟是在两军交战的阵前,将那女人射杀,原本依仗着女人有持无恐的准噶尔部,一下阵前大乱,岳钟琪乘机进攻,大胜了一场,但代价竟是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
同样是孩子,同样是被父亲抛弃的孩子,我从那个孩子的遭遇,联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我如果等不回鸠,那我的孩子也会保不住,连日来对自己孩子未来的恐慌,正好给璇玑杀儿这事全给勾了起来。
「年七你以为你是谁?」璇玑见我敬酒不吃,立刻改变态度讽刺我。
“你到底还是不是人 ,你连自己的孩 子 都下得了命令去杀 ! ”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道。
璇玑一下瞪大自己无光的双目,握手成拳死死忍住怒气:「你是不是忘了。你也有份鼓吹皇帝,出兵征讨准噶尔!」
「是,我是赞同出兵征讨准噶尔!但我从来没有赞成过你去杀死自己的孩子!」我受不了自己居然是害死这个孩子的从犯。
「出兵征讨,那便注定要流血。我的孩子是一条性命,但你难道就没想过,沙场上的所有人,都是父母的孩子,他们任何一个人都可能会死,上了战场就再也分不出贵贱,我们一个决定便送别人的孩子去死,那我们自己的孩子难道就能成为例外?我的孩子不死,他会害死我们很多士兵!」璇玑的脸大半陷入阴影当中,这样他更像传说中会吃人的鬼。人家说虎毒不食子,但是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他的四哥也曾经好象他这样,因为自己心中的得失,劝说我放弃自己的孩子。他们这两兄弟的心到底是不是铁做的。
「你说得冠冕堂皇,但要落到你自己身上,你会怎么样!如果你才是那个被舍弃的孩子,你还说得出这样一番慷慨的话吗!」他为什么不为孩子和孩子的母亲设身处地的想一下,这时候我已经把自己和那个可怜的准噶尔女人重叠在了一起。
「我……我早就被舍弃了。」璇玑对着我咧嘴笑了开来,只是他的笑容比哭能难看。对啊,他是个被皇室舍弃的棋子,要不是不会被剥夺军权,从西北诏回,过了近七年的圈禁生活。先帝临死前,不知道有否想过自己这几个儿子的下场。康熙末年他们兄弟为了王位争得白热化,先帝不会没想过继位的儿子会用什么雷霆手段去收拢皇权的。
「它出生不了也好,生来有个这样的阿玛,再加上本身混了准噶尔的血统,不出生才是它的福气」璇玑接下来这句话,听起来更多像他对自己命运的嘲弄,只是这时候的我听不得这样的话,我九窍生烟,想都不想翻手便朝他掴过去。他动也没动,生生受了我这巴掌。
门外吱的一声,禛推门而入,刚好看见我掴璇玑这一幕,禛诧异的看着我发红的眼睛,和璇玑发红肿起的脸颊。
我皱着眉头,开口缓慢的问禛:“皇上,您知 道那准噶 尔女人死了吗?”
禛隆起眉头看着我,慢慢的点了点头。
“那,皇上您知 道孩 子是陈堂主的吗?”我转头指了指璇玑说。璇玑这时不知道开口对禛说了什么。禛看着我,吸了口气,抬头再对我点了点头。我想起他之前曾问过我,是否答应把德罄赏给璇玑。我这才意识到,恐怕那个时候,禛已经知道璇玑是在撒谎,那女人怀着的孩子根本就是璇玑的,但禛一句话都没有说,甚至没有追究璇玑的欺君之罪!
“你们……这些铁石心肠的人……都给我出去!”我指着门口对禛和璇玑大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