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大罗天。
紫霄宫中,鸿钧道人以手支头,歪歪夸夸的斜坐在蒲团之上,含笑不语的观摩着自天柱不周山倾倒以来,洪荒世界所爆发的最大战争。
“我说,他们如此胡闹,你就一点也不着急?”蹲在鸿钧身旁的盘古,双目中射出两缕贯彻天地的神光,很显然,对这场应天命而生,无可改,无可逆,无可争辩的封神大劫,盘古比鸿钧在意的多。
“洪荒如若崩裂,众生皆当归于虚无。汝,当真忍心?”盘古扭头,看向鸿钧,他的神色很认真,也不再有往日里和鸿钧随意开玩笑时的那种飞扬洒脱,他只是在用淡漠的表情说着淡漠的话语,仿佛要确认鸿钧的真正心意一般。
“我好像说过了,这洪荒世界,是必须破碎的。这也是我能追寻到的,最后一丝生机的所在。”鸿钧晃了晃脑袋,大概是要回忆些什么:“毕竟,天道那个无情无亲无私的家伙抽风起来,可是你我都无法抵挡的啊!天道可以玩赖,可是我们输了,就再也不会有任何翻盘的机会了,这,本就是最后的机会。”他啧啧的在那里感叹着,眉眼中,却还是无法掩饰那一闪即过的哀伤。
“你,想念他们了吗》”盘古沉默良久,轻声开口,他的眼中,也泛起了一块化不去的哀愁。两人之间,陡然进入了一种诡异的沉默当中。
“怎能不想,怎可不想?”鸿钧浅笑,笑的是如此的灿烂。但见他随意挥掌,万顷混沌与焉碎灭。“昔年我等一并去挑战天道,想摆脱那该死的最终宿命,怎奈,尽皆败了,直到如今,他们不依旧尚未觉醒吗?纵然我布了千重局,万般法,若是让天道立刻就开始灭世,我做的这一切,不禁是枉然,更是一个大笑柄罢了!”
“所以?”盘古皱眉,他似是理解了鸿钧的想法。但纵使理解,他的眉头依然没有展开过哪怕半分,他已然隐隐的明白了鸿钧的打算,可是理解了,他也无法做出是否继续支持自己这个老友的决定。
“以洪荒破碎,换取这一线生机,也能换取富余出来的千年,或者万年的时间!这,是我最后能做的了。”鸿钧淡然笑着,他微微歪了歪头,看向盘古:“你,可愿助我?”
盘古默然,良久,他抬头问道:“那,洪荒生灵的安危?”
鸿钧仰头,望着悠远的星空:“从你第一次开天,到如今我们也认识了足有五十世。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个性,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好,我应承你。”盘古无奈的笑笑,出口答道。不知怎的,他的面前,似乎也开始飘荡着几个好友的影子,“那些,已然是前世的过往了。”他自己这样对自己说,可眼泪,却不能止住的顺着面庞留了下来。
鸿钧抬眼看了看盘古,也没有什么安慰的意思。他只是凌空打了一个响指,顺手接住了凭空出现的一只酒爵,优雅而淡漠的将杯中的琥珀色液体,一点点的饮尽:“现在,我们看戏就好了。”在白光的笼罩下,他的眼,微眯成了一条淡淡的线:“就算要洪荒破碎,也必须让它有理由的破碎,毕竟,天道的思维,比你这个没脑子的家伙,强多了。”鸿钧浅笑着,很显然,他口中没脑子的家伙,自然是坐在他旁边,一脸哀伤的盘古大人。
回答他的,是一柄凌空砸过来的,看上去古朴的都有点简陋的巨大石斧!
界牌关外,诛仙阵内。
界牌关内外的气氛,已然紧张到了极致!不谈阵内做的安稳如山,气势如虹的通天道人。只言伴随在他身旁的诸多截教门人,此时已经显得有些畏畏缩缩,惶惶不可终日。
强悍绝伦的大师兄不过出了一剑就被大师伯顺手擒拿,而自己等人的师傅虽然依旧在运气备战,可是,一众截教门徒看了看由西方缓缓飘来的两朵祥云,当真是心头的三分惶恐化作了九分,几乎连兵器都拿不稳了。
只是,截教门人,只有死,没有败!这一点,却是当年通天道人收他们入门时,定下的死规矩。“此战,唯死而已!”在场的截教诸多门徒,也许有叛徒,也许有怯懦者,但是在此时此刻,他们在相互间的眸中看到的,却只有如此一言。
“尔等在此再守一日,待得大战将起,便各自回金鳌岛吧!圣人的争斗,尔等沾染不得!”蓦然,通天道人的声音,响彻整个诛仙剑阵,他的脸上依然没有半点喜怒,似是连嘴都没有动过半下,就像刚才那话不是他说的一样。但是许许多多的截教弟子闻得此言,却都不由得泪流满面,齐齐朝阵眼处跪下。
“此战,我是违逆了天意吗!那又如何呢?道爷我,不本就是截取天道而行的逆天存在吗!”通天道人抬首,仰望着被诛仙剑阵渲染的灰蒙蒙一片的万里长空,静静的瞧着那星星点点自九天之上飘落的六瓣雪花:“好像那一天,也下了雪呢!不过,当日的雪,是红色的啊!”他微笑,可是双眼却在瞬间闪耀起宛若碧玉的绚烂光芒!玉色的光芒,也若无其事的蒸发了,通天眼中即将夺眶而出的点点泪珠。
诛仙阵外,界牌关前,芦棚处。
“他们来了,我与接引道友,却是许久未见了。”太上双目精光一闪,旋即淡淡的对着元始说道。不知从何时起,太上的神色里,却总有着挥不的那一抹哀愁,就似接引道人眉宇间,那不曾化解过的愁苦一样。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雪,却扫了如今的兴致。如此,是不好的。”元始起身,面朝西方淡淡微笑,他长袖一挥,漫天的飞雪,刹时无踪,而两朵看似平常,却包蕴着无穷佛力的七彩祥云,也似缓实疾的来到了太上道人和元始道人的面前,云雾散去,正显出一高一瘦,两名道人的身形来。
元始一声长笑,朝二人稽首道:“自我等重返洪荒以来,我们几人,却是许久未聚聚了。接引道友,既然来了,何须遮掩身上的力量,这里,也没有外人。”话虽是对两人说的,但之前元始早已和准提商议好一切关于阐教和西方教间合作的种种事宜,故如今,元始道人这番话,看来倒多是朝西方教主,接引道人去的。
“阿弥陀佛!”听得元始此言,来人中那身形枯瘦,面色蜡黄的道人不由得一步踏出,高宣一声佛号!只见得他每踏一步,地上即开一朵金莲,而一曲悲伤悠扬的往生咒,也悄无声息的在这片空间奏响,响彻了整个洪荒世界!也一声声的打入了因为商周之战,而入劫多年的无尽凡人的心头。
往生咒响,自接引周身散发而出的佛力也在此时普照了他眼所能观,意念所及的三千大千世界!在这慈悲哀婉的往生咒中,在这浩荡无私的普照佛光中,一个个不知因为何等劫难亡故的阴灵抛弃了缠绕了他们不知几曾岁月的无边怨念,自每一个小千世界的大地,海洋,乃至天空的尽头处苏醒,仿佛最为虔诚的朝圣者般,不惜一切的聚集到这块名为界牌关的小小土地之上。每一只阴灵见到在那里双手合十,眉头紧锁的接引道人,都自发的跪下朝他连磕七下头,然后面上带着满足的笑意,化作一缕青烟,重入轮回。
如此这般的景象,持续了整整七个时辰,在这段时间里,无论是武王麾下的无穷军兵,还是守关的众多殷商兵将,全都是静悄悄的,仿若怕惊扰了那个周身散布着无尽光芒的枯瘦道人,直到往生咒的声音渐渐消逝,佛光终究不显。在场的众人方如梦初醒般,察觉到日落西山。这天,也早已是变得伸手不见五指。不知何时,这界牌关已然入夜。当他们打起火把,欲集中精神寻找那道人的身形时,却发现那片土地空荡荡的,别说接引,就连准提和元始,也早已消失了行迹。
也怪不得那些凡人找不到接引准提的踪迹,这二位圣人,早已被元始道人引上芦棚,至于芦棚处,他们随意施展个什么法术,让凡人察觉不到自己的所在,当真是再简单不过。
“道友此番,诚是一番大功德!”接引方入芦棚,就见太上道人起身,朝他一个稽首。接引连忙回礼,并开口道:“何为功德?我之佛力,源自芸芸众生,还于芸芸众生,岂不自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罢了。”接引双手合十,并不居功。在他看来,自己不过做了一件在普通不过的事情罢了,没什么值得夸耀的。
“接引道兄如此说,我道教中人却当惭愧,道兄之豁达,元始不及也。”元始一拱手,恭敬的朝接引道人一礼,这一礼,他施的却是诚心诚意,接引这一番作为,乃是用自己苦修多年的真元化解天地戾气,引渡众生脱了这红尘浊世。但如此施为的结果,则是接引道人必将损耗元气,虽然在被鸿钧修改过的天道法则下,圣人不死不灭,但若圣人的本命元气消耗过大,也会导致他们的力量急剧衰弱,甚至致死没有再向上突破一步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