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走出脾胃理论误区与谦斋医学启示录 (2)
谦斋指出,血虚证状以心、肝、脾三经为多见[4]。它在这里明确提出脾血虚。中气虚弱先见食欲不振,大便溏薄;从而营养缺乏,面色萎黄,甚则一身肤色黄,小便利而目不发黄;进一步精神疲倦,行动懒怠,言语低微,自觉气短;甚则行动喘促,久泻不止,方可认作中气下陷[5]。他把中气虚病理演变概括为脾虚、脾血虚、中气虚和中气下陷四个阶段,并确立脾血虚的辨证地位。现代医学业已证实,脾血虚黄色病色是低色素性贫血的特殊色诊。这样看来,脾血虚的确立,既与脾为生化之源、主肌肉四肢的传统理论相吻合,又有现代医学的客观依据,对临床有着重要的指导作用。
8.3.4阐明气虚发热的机制是血分亦虚,多夹外邪
谦斋关于气虚发热论述,主要有以下几点:①气血有不可分割关系。虚证发热,虽分为气虚和血虚,但气血有不可分割的关系[6]。因气虚引起的发热,大多血分亦虚,相对地,血虚发热亦能促使气分亦弱[2]。②气虚发热特征。由于气血亏损之体不耐烦劳,往往在动作之后即有发热,这种发热用一般退热法均不能控制,是较长期断续发热,上午明显[6]。③气虚发热基础证。面色白,气怯无力,懒言体困,脉大无力等中气虚弱证[6]。④气虚发热易感外邪。气虚发热有两种热型,一种是单纯的气虚发热(指不夹外感),热度往往不高;一种是在气虚发热基础上加有外感发热(理由是卫气不固,易感外邪),产生更高和不规则的复杂热型,属于本虚标实证[6]。这样看来,谦斋倾向用二元论来解释气虚发热,不但血虚是发热的原因,气虚亦是发热的原因,且气虚占居着主导地位。
8.3.5内湿以脾胃并重,将湿阻辨证分为三个层次
谦斋认为,内湿多自饮食不节得来,与胃有直接关系,并且湿证初起,往往先见胃证状,认为湿证多属中焦,因而治疗上脾胃并重[3]。他对湿证辨证的客观指标加以规范,分为三个层次。轻度湿阻为湿停胸膈,治宜芳香化湿;中度湿阻为湿浊停胃,治宜香燥化湿;重度湿阻为湿浊停脾,治宜苦温燥湿。
8.3.6中气滞是作用不及,胃肠气滞是作用太过
中气滞与胃肠气滞的关系,类似于肝郁与肝气,一为不及,一为太过,前者为气机郁结,偏于虚;后者为气机横逆,偏于实。中气滞以痞满为主,须在补脾或温脾燥湿基础上佐以调气;肠胃气滞以胀为主,甚则胀痛,治宜理气为主。谦斋关于中气滞辨证,关键在于虚、寒二字,因脾虚属于虚,脾湿偏于寒。他还归纳出常用药物如木香、藿梗、紫苏梗、砂仁、檀香等[3]。这些精细之处,不要轻易放过。
8.4东垣“阴火论”探微
笔者在谦斋医学启示录基础上,对东垣“阴火论”有关的几个问题进行一番深入思考。
8.4.1甘温除大热之“大热”涵义
有人认为,甘温除大热的“甘温”是指补中益气汤,“大热”是指气虚发热证。可临床实际情况并非如此,因为单独的内伤发热,如气虚发热、阴虚发热、血虚发热,其热度往往不高,罕见大热。那么甘温除大热之“大热”该如何解读?
8.4.1.1从字面上解读“大热”“大热”的字面含义,是显而易见的,即中医所说的壮热,西医所指的高热(体温39℃以上),而中等热、低热,以及久热,都不能说成“大热”。而把高热作为“大热”的必备条件,无疑增强了诊断的力度。
8.4.1.2从东垣阴火证分析“大热”东垣《内外伤辨》论阴火,范围较宽,证状亦多,包括心火、肾火、肝火、肺火、冲脉之火等。其中内伤热中证,比较符合“大热”的必备条件,证见“肌体扪摸之壮热,必躁热闷乱,大恶热,渴而饮水,以劳役过甚之故”。但与阳明白虎汤证有别,“日转以后,是阳明得时之际,病必少减”。从中可以看出,东垣所论阴火证中,内伤热中证便是“大热”之明证。
8.4.1.3从特定含义来认识“大热”甘温除大热是东垣经历了3次外感病大流行后,在《内外伤辨》中首次提出来的。他在《内外伤辨·辨阴证阳证》篇中叙述了外感病大流行的情况,指出了发病原因:内因是正气不足,“胃气亏乏久矣”;外因是感受了邪气,“一旦饱食太过,感而伤人”。为此,他提出甘温除热法,创立了补中益气汤,其适应证为:“脾胃之证,始得之则气高而喘,身热而烦,其脉洪大而头痛,或渴不止,皮肤不任风寒而生寒热”;补中益气汤“始病热中则可用,若末传寒中则不可用也”。
东垣在内伤热中论治过程中,反复提到“始”字,如“始得之”、“始病热中”等,这与“感而伤人”之外邪有关。因为人在未死以前,对一切致病因素都具有抵抗力,有抵抗就会发热。所以脾胃气虚的人也是如此,一旦感受外邪,总会出现发热证,甚至大热。所谓“病始热中”、“始得之”,是指其发病的初始阶段,正气弱(脾胃气虚)而又奋起抵抗,证见“壮热”也就不奇怪了。谦斋在白血病、再生障碍性贫血治疗过程中指出,单纯的内伤发热,如气虚发热、阴虚发热、血虚发热,其热度多不高;而在气虚发热的基础上夹有外感发热,便产生更高和不规则的复杂热型,属于本虚标实[6],从中可以启发我们对内伤热中证之“壮热”的解读,所谓甘温大热之“大热”,其特定含义应为气虚发热夹有外邪。
8.4.2甘温除大热之“甘温”涵义
8.4.2.1“甘温”不等于甘补药据经旨“劳者温之”,东垣提出甘温除热法。不少医家认为凡是方剂中含有参、芪、术、草等甘味者,皆属甘温范围,如小建中、黄芪建中、香砂六君、人参养荣、归脾、十全大补等等,这是广义的认识,很有见地。如果“甘温”等于一般甘补药,那么建中诸法、四君、十全之类金前医家早已习用,东垣又何必更弦易辙、另立新法泥?东垣“甘温”法之代表方为补中益气汤,其规范方则为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柴、甘、芪、术、羌、升、芩、连、姜),亦用参、芪、术、草等甘补药,但“甘温”不等于甘补药,它们是甘补加升发药,或再加清热药。
8.4.2.2升、柴勿作单纯升提药东垣在甘补药中加入了升、柴,它是否只是升提阳气,还是另有作用?自明清医家视东垣为亚圣以来,升阳之说遂为定论,沿至今日,升、柴升阳几乎成为金科玉律。然在金元以前就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本经》、《别录》、《千金翼方》均把升麻视为清火解毒,柴胡为散邪退热。谦斋亦指出,气虚发热证,东垣有甘温除热法,用补中益气汤,方内升麻柴胡本有退热作用,勿作单纯升提药看[8]。
8.4.2.3“甘温”的特定含义甘温除大热之“大热”,当为内伤热中证之“壮热”,其特定含义为气虚发热夹有外邪;甘温除大热之“甘温”,是指补中益气汤。那么,补中益气汤的治法到底是什么?其方名已点明了补中、升阳大法,但这不是方剂的全部治法,对其“大热”、外邪,还要照顾到治标、祛邪,而升、柴有升阳与退热双重作用,正好派上用场。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在补中益气汤的基础上,又直接加入芩、连、膏,其清热解毒、祛邪退热的作用就更强了。总之,“甘温”的特定含义,即补中升阳兼清热祛邪药,这正合东垣内伤热中证之机制。
8.4.3东垣“阴火论”探微
8.4.3.1东垣之“阴证”东垣在《内外伤辨》之首篇《辨阴证阳证》中,即开宗明义,揭示了疾病的发生发展,可以分为两类。一类是外感病,一类是内伤病。前者病生于阳(表),后者病生于阴(里)。而内伤病的形成和发展,脾胃之气又是一个关键。因此,他反复阐明脾胃元气的重要意义。如其脾胃受伤,则中气不足,六腑阳气亏乏,诸病由此而生。这样看来,阴证是指饮食劳倦之内伤病。而饮食劳倦内伤病主要是伤脾胃元气,故东垣之阴证也可以直白地说是“脾胃气虚证”。
8.4.3.2东垣之“阴火”东垣自己曾说,阴火即相火;又说阴火是心火等。因为东垣之阴火,范围较宽,证状亦多。所以他在《脾胃胜衰论》中列为5项:“脾胃不足,是火不能生土而反抗拒”,为“心火亢盛”、“肝木妄行”、“肺金受邪”、“肾水反侮”。这样,阴火为病已遍及五脏了。正所谓“脾胃一伤,五乱互作”。在诸多阴火证中,东垣关于内伤热中和阴火上冲证,论述尤详,理法方药融为一体,对后世影响很大。恽铁樵对六经曾这样评论:“《伤寒论》第一重要之处为六经,而第一难解之处亦为六经”。因此也可以这样评论阴火:《脾胃论》第一重要之处为阴火,而第一难解之处亦为阴火。东垣自己也没有直截了当地把它讲明白。有人认为“阴”是指“里”,即内伤病;而“阴火”,是指里热、内伤火热等。笔者觉得,这样解释,似乎有些平淡,没有反映出它的特定含义。东垣之阴火,是以脾胃气虚为前提,以“火与元气不两立”为中心展开的。那么,这个“阴”字是否与脾胃气虚有关?因为从八纲的角度看,阴既可以指里,又可指虚;阳既可以指表,又可指实。这样一来,阴火之“阴”可为脾胃气虚,而阴火之“火”,是指脾胃气虚而派生的各种火热证,简而言之即“气虚五乱证”。
8.4.3.3东垣之“阴火上冲”阴火,是在脾胃气虚基础上,五乱互作所表现的火热证。当阴火出现冲激上逆,证见胸闷,间而躁热,倏又自汗,头痛、眼花、耳鸣等头面五官热象时,即称为阴火上冲。阴火为什么会上冲,其表现有哪些特点?笔者认为还是当代名医李克绍讲得比较透彻,归纳起来有以下几点:①阴火上冲物质基础。由于劳伤脾胃,清阳不升,而下流肝肾的脾胃之湿,是阴火上冲的病理基础。②阴火上冲之关键。只有在脾湿下流的同时,又闭塞其下,正好郁遏下焦阳气的升发运行,才能化为阴火。关键在于“闭塞其下”。③阴火上冲的证状。阴火既不是生理的需要,就必受正气的排斥,不能下泄,就必然火气上冲而胀、胸闷;火寻出窍,或从三焦找皮毛为出路,出现不定时的躁热,倏又自汗,使郁火泄而躁热缓解;或出肝窍而两眼昏花、头昏脑胀;或出肾窍而耳鸣、耳聋等等。④阴火上冲治法。补中、升阳、利湿、泻火。
⑤阴火上冲方药。补中益气汤是治清阳下陷的示范方,在出现阴火的情况下,酌加茯苓、泽泻以利下窍,少加连、柏以泻火,而补脾胃泻阴火升阳汤是在补脾升阳的基础上,兼治阴火上冲[8]。根据以上内容,可以得出阴火上冲概念:脾虚下陷而湿浊下流,闭塞下焦而龙雷之火上逆。阴火上冲,简而言之即“气虚相火证”(相火包括肝胆之火和命门之火)。
谦斋关于脾胃理论的新思维,提出已经40年了,是富有建设性的、实用性的,至今并没有引起中医理论界的重视与研究。再看看目前中医基础理论的艰难现状,不能不引起我们的深刻反思。
参考文献
[1]邓铁涛,郭振球.中医诊断学.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99:116.
[2]黄文东,方药中,邓铁涛,等.实用中医内科学.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85:39.
[3]秦伯未.谦斋医学讲稿.上海:上海科学技术出版社,1978:200,13,8,8,163,69,43,8.
[4]秦伯未著,吴大真、王凤岐辑.秦伯未医文集.长沙:湖南科学技术出版社,1983:229,243.
[5]秦伯未.金匮要略简释.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63:224.
[6]李英麟.谈谈白血症、再生障碍性贫血及血小板减少性紫癜的辨证与治疗.江苏中医,1963,(11):9,9,9,9,9.
[7]秦伯未.中医临证备要.北京:人民卫生出版社,1979:4.
[8]姜建国,李树沛.中医临床家李克绍.北京:中国中医药出版社,2001: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