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分三项论之:一论著作之文与独行之文有别。二论骈体、散体各有所施,不可是丹非素。三论周秦以来文章之盛衰。
著作与独行之分
“著作之文”云者,一书首尾、各篇互有关系者也。“独行之文”云者,一书每篇各自独立,不生关系者也。准是论之,则《周易》、《春秋》、《周官》、《仪礼》、诸子,著作之文也(《仪礼》虽分十七篇,而互有关系)。《诗》、《书》,独行之文也。孔子删《诗》,如后世之总集,唯商初、周初诸篇偶有关系,然各篇不相接者多,与《春秋》编年者异撰,或同时并列三篇,或旷数百年而仅存一篇。自尧至秦,一千七百年中,商书残缺,夏书则于后羿、寒浞之事,一无记载。盖书本各人各作,不相联系。
孔子删而集之,亦犹夫《诗》矣。后人文集,多独行之文,唯正史为著作之文耳。以故著作之文,以史类为主,而周末诸子说理者为后起,老、墨、庄、申、韩、孟、荀是也。唯《吕览》是独行之文,编集而为著作者也。著作之盛,周末为最,顾独在诸子,史部不能相抗。至汉,《太史公》继《春秋》而作,史部始盛。此后子书,西汉有陆贾《新语》(真伪不可知)、贾谊《新书》、董仲舒《春秋繁露》(后人归入经部)、桓宽《盐铁论》(集当时郡国贤良商论盐铁榷酤事)、扬雄《法言》,东汉有王充《论衡》、王符《潜夫论》、仲长统《昌言》(全书不可见)、荀悦《申鉴》、徐干《中论》。持较周秦诸子,说理固不逮,文笔亦渐逊矣。然魏文帝《论文》,不数宴游之作,而独称徐干为不朽者,盖犹视著作之文尊于独行者也。
著作之文,本有史部、子部二类。王充谓“司马子长累积篇第,文以万数,然而因成前纪,无胸中之造。扬子云作《太玄经》,造于助思,极窈冥之深,非庶几之才,不能成也。(《论衡?超奇》篇)。此为抑扬泰过。《史记》虽袭前文,其为去取,亦甚难矣。充又数称桓君山,谓说论之徒,君山为甲。今桓谭书不可见,唯《群书治要》载数篇,亦无甚高深处。而充称为“素丞相”者,盖王、桓气味相投,能破坏不能建立,此即邱光庭《兼明书》之发耑也(东汉人皆信阴阳五行,王充独破之,故蔡中郎得其书秘之帐中。中郎长于碑版,能为独行之文,而不能著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