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漪笑带着行李坐上了黄包车,冬日里的冷风呼啸着,狂风打在黄包车车篷上,像是怪物在作祟,直打得人心里寒森森的。漪笑付了车钱,提着行李刚走到沈宅门口,一只脚还没来得及跨进去,便看到沐筝正往前厅里去,身边还跟着陪嫁的丫鬟萦香。
漪笑迅速收回脚,对那黄包车夫道:“等一等,还是去租界的福利院吧。”
漪笑前脚刚走,沐筝就让家丁把宅子的大门锁上了。
萦香说道:“三小姐似乎是带着行李过来的。”
沐筝哂笑道:“定是林邱哲与莫姚偷情被她发觉了。”
萦香叹了一口气,说道:“昨天我经过客厅的时候,听到姑爷正在同阿信说三姑爷与日本人有生意往来,让阿信悄悄跟了去拍照留证据。”
沐筝听了,不由地笑起来,道:“设法弄到阿信手里的相片,周其润当众给我难堪,我总要还他和沈漪笑一份大礼的。”
车夫又送漪笑去了租界的福利院,帮着把行李提上了山。露易丝见漪笑提着行李上山来,脸上并没有半分诧异,而是道:“你许久没来,这里的孩子都挺想念你。”
漪笑把糖果分给孩子们吃,对露易丝道:“我能在这里住几天吗?”
露易丝也不问缘由,只说道:“当然可以,我去给你拿一张被子来。”她出去后,摇了一个电话去林公馆。
电话是林邱哲接的,他听了电话,对露易丝道:“务必帮我照看好她,她要是有什么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我。”
刘妈站在那里叹了一口气,等林邱哲把电话挂了,问道:“今天老板还要出一次货吗?”
林邱哲说道:“游击队又新招募了三百多人,下个月三号晚上还需要送一批军火进游击区。”
刘妈顿时变了脸色,站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道:“隔着这么短的时间往游击区送货,怎么瞒得过东洋人。”她想一想,“周家明天要送一批米粮去苏州,不如让周老爷子帮个忙。”
林邱哲思忖了片刻,随后喊了阿全进来,吩咐道:“你去把沈二小姐接过来。”
阿全有些为难道:“沈二小姐要来宅子里住吗?万一夫人回来,哪里说得清楚。”
不等林邱哲答话,刘妈已经呵斥道:“夫人那里你操什么心,你只管着自己就是了。”她说着,就拿了一件普通的衫子下来给林邱哲穿上,又从库房里挑了一套羊脂和田玉的茶具,说道:“我刚摇了电话去周宅,周少爷出去了,这时候去正好。”
周其润果然不在府里,林邱哲到了周宅,与周家老爷商量米粮出货的时候捎带上军火的事,周老爷想也没想就一口应了下来。
林邱哲不由感激道:“出了南京,我就把装了军火的米粮卸下来,绝不会连累周伯伯的。”
周老爷喝了口茶道:“本就是我带你上了这条路的,什么连累不连累的。要不是我现在拖着一大家子,我也恨不得把我的米仓往游击区搬呢。”
“周伯伯私下里一直提供游击队钱粮已是实属难得了。这次您只管把出货的路线提供给我,其余的事我一个人担着,绝不拖累周伯伯一家。”
“成,那下月二号晚上就让你的人在码头等。”周老爷送走林邱哲,萦香正站在院子里同阿信说话。
萦香见了周老爷,顿时一惊,有些手足无措道:“老爷,我是来替小姐收拾衣裳的。”
周老爷道:“回去告诉沐筝,其润不管怎么闹,有我给她做主呢。她愿意回去住我拦不着,等她肯回来了,我就让其润去接。”
萦香看了阿信一眼,对周老爷应了几声就急忙回去了。
2
阿全把莫姚接到了林公馆,林邱哲把周老爷提供的路线图拿给莫姚看,两个人为了不露任何破绽,连续商讨了两三日。这次周老爷的米粮生意走的是水路,而林邱哲只熟悉金陵到苏州的陆路,莫姚走南闯北,倒是对金陵周边的各种路线都了然于胸。这一部署如要周密,还得全靠莫姚。
林邱哲把那天的计划大致说了一说,莫姚指着地图上的一块地方说:“那天我就装扮成接货的人在这里等,周老爷的货一到,我就载着做了记号的货开小船走,一路送进游击区。”林邱哲低头去看莫姚所指的地方,这时候院子里传来刘妈的声音:“夫人回来了。”
“昨天下了雨,山上滑,我的行李还留在福利院,一会儿让阿全帮我去取吧。”
林邱哲连忙把地图收起来,稍稍挪了挪身子,与莫姚贴近了几分。莫姚也不避让,从从容容地坐在那里,林邱哲把脸往她那里凑了凑,举止有些暧昧,口里却说道:“我这一次出货是瞒着日本人进行的,其中的利害关系你必然明白。如有半点差池,秋野和国民政府都会把我们置于死地。”
莫姚点头道:“我心里清楚,这一次就不让毓祥参与进来了吧,到底太危险。”
林邱哲颔首不语,漪笑正从门口走进来。她今天回来自是做了一番精心打扮,身上穿着一件新款的旗袍,带一点西洋的时髦气息,跳脱而不失娴静。她与刘妈说笑着进来,她走到门口,却是一愣。
林邱哲像是不知她这时候回来,与莫姚坐在那里有些手足无措。漪笑手里拿着一袋热乎乎的水煮菱角,她顿时觉得那牛皮纸袋里的菱角竟是这样沉,几乎就要抓不住了。
林邱哲急忙站起来,局促道:“笑笑,你回来了?”
他的一举一动到了她眼里便是做贼心虚的表现,漪笑反问道:“我若不回来,岂会出现在这里。”她朝莫姚唤了声“二姐”,那一声二姐像是在提醒她的身份。她对刘妈笑一笑,说道:“我上楼去把剩下的衣物都收拾了,刘妈帮我吧。”
林邱哲问道:“你收拾了衣物要往哪里去?”
“去容得下我的地方。”漪笑面无表情地上了楼,不肯看他一眼。刘妈见她眼里噙着泪,却极力忍耐住,看得人心里一阵阵心痛。
刘妈道:“沈二小姐不过是来与老板说说话,估计就要走了。”
漪笑不做理会,只管将柜子里的衣物都取出来,找了一个大号的箱子一件件叠起来装进去。她把银盒子取出来,那上面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她伸手去抚,就听到“吧嗒”一声,一滴泪毫无防备地落下来,在那银盒子上滚了滚,便悄无声息地滑落了。
她把银盒子打开,里面放置着一只袖珍的相机,一把小巧玲珑的手枪,还有一条坠了翡翠叶子的项链。刘妈知道那些都是林邱哲送她的礼物,她竟这样珍藏着,仿若里面装的是稀世珍宝。
漪笑把那项链拿起来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把银盒子收进行李箱里。刘妈不知从哪里拿出一粒白色的药丸来,那药丸漪笑曾在林邱哲的西装口袋里见过。
刘妈道:“这里面是淬了毒的子弹,夫人仔细收好了。”
她把那药丸收好,顿时头脑里有一个念头一闪而过,却又不知道是什么。
刘妈又道:“夫人若是在外面遇上东洋人欺负,不必存善心,否则到头来吃亏的必是自己。”
漪笑强忍着眼泪点点头,她以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冷战用不了一两日,林邱哲必定会去接她回来的。露易丝向林邱哲通报她的行程,她心里不是不清楚的。她竟天真地以为,林邱哲是在关心她,没想到只是为了与莫姚多一分相处的机会罢了,她竟然傻到这般地步。
她原是想放下架子自己回来的,她以为林邱哲见了她必然欣喜,原来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把衣物收拾妥当,林邱哲上了楼,站在门口解释道:“笑笑,莫姚过来不过是……”
“你不必与我解释什么。”漪笑抬起头与他对视,“邱哲,不如我们离婚吧。我无法容忍两个人的世界里闯进第三人,就当我自私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呼吸有些断断续续。林邱哲听了,只觉得心跳也跟着断断续续,像是快要接不上来了。他盼着这一日,可是当真正等到这一日,他曾经想好的话竟是半句也说不出来。
总会过去的,他想着总有一天,漪笑会明白这一切。时局所迫,一切并非他的意愿。可是现在他不能诉说只言片语,只是假意挽留道:“我们何必要走到这一步,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不好吗?”
漪笑道:“很抱歉,我退不了这一步。”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让刘妈提着行李箱一道出去了。走到门口,她对林邱哲道:“但愿我们好聚好散,也希望你善待二姐。”
林邱哲不再挽留,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支票,道:“笑笑,我能够弥补的只有那么多了。”
那是一张十万块的支票,这些钱足够她用一辈子了。她没有推辞,点点头把支票收下了,她到底还是不愿令他为难,恐怕唯有这样子才能够令他安心了。
院子里有几分晦暗,仿佛是暴雨将至。漪笑望了望天色,又看一眼林邱哲。林邱哲只是望着她,眼里只剩下愧疚的神色。
他到底还是不愿意将她留下来。
“我走了。”漪笑仿佛是对刘妈说,又仿佛是在对林邱哲说。她慢慢走出去,她的两条腿像是虚浮着,颤巍巍地迈着步子。
刘妈道:“夫人,不如让阿全开车送你吧。”
她笑道:“以后刘妈若是见了我,请称呼我沈三小姐。”
刘妈只是点点头,眼里满是不舍。
阿全道:“我送一送沈三小姐吧。”
漪笑摇了摇头,她从刘妈手里拿过行李箱,笑道:“让我自己走吧。”
3
漪笑提着那只沉沉的箱子,却是丝毫感觉不到沉重,她想着林邱哲最后的挽留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想着莫姚与他并肩坐在那里,乍然见到她回来时的无措,她的一颗心痛得将要碎掉。她回来分明不是为了离婚,她想与他忘记之前的不快,每个人让一步,一直相安无事地走下去。
可是,她到底还是让不了,一步也让不了。她走在路上的时候,天上飘起了细碎的雪花,越下越紧,那雪片打在脸上,是细细密密的疼痛。她希望那雪下得再紧些,风再急些,那样子他便会出现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了莫姚住院的那间医院楼下。对面一家饼铺里飘着酥油香,伙计在门口招揽生意。漪笑不由自主地走进去,伙计让她坐下来,问道:“夫人想要点什么?”
漪笑道:“给我一袋笑笑酥。”
那伙计一愣,旋即道:“我们这里没有笑笑酥。”
这时候店铺老板却拿着一袋一口酥到她手里,问:“夫人说的可是这个?笑笑酥是林老板起的,您一定是林夫人了。”
“林夫人”这三个字此刻听在耳里,竟像是极遥远的一场梦,梦里的种种温柔缱绻待醒后都成了不可挽回的伤痛。她望着门口纷扬的雪,密密匝匝连成一片,恍惚是那日的雨,茫茫地织满天地间。仿佛有一个人在雨中向她敞开双臂,那样不顾一切地保护她,挽留她。
原来那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漪笑抓了几块一口酥,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像是要把与林邱哲的种种过往都吞咽下去,一辈子都不要再记起。
那伙计倒了一杯茶劝说她慢点吃,漪笑却只是拼命往嘴里塞,最后竟是“哗啦”一下,忍不住全吐了出来。
老板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她摇一摇头,放下一块大洋,仓皇地离开了。
她孤身走在路上,纷纷扬扬的雪落下来,她的衣服上沾满了雪片,头上也盖了薄薄一层。她拢一拢大衣,那覆在肌肤上的雪片一下子化透了,一点点渗入她的肌肤,直凉到心里去。
她也终于清醒过来,她是再也回不去林公馆了。她在租界外找了一家酒店,登记信息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手提袋里竟然装着一张法国公民的证件。
那酒店是当地人开的,见她拿的是法国公民的证件,便婉言拒绝了。
她只得提着行李箱离开酒店,这时候雪里仿佛是夹了冰雹,打在衣服上噼噼啪啪作响。她撑了一把伞,却挡不住透骨的凉意。她不知道自己的公民证什么时候被林邱哲换成了法国的,她只得先去法租界里找一个住处。
就在这时候,街巷子里拐出一辆汽车,在她面前停下来。周其润从车上下来,不由分说提过她手里的行李,问道:“笑笑,你这里要往哪里去?”
漪笑见了他,竟是再也支持不住,一下子瘫软在他肩膀上,哭了出来。
周其润大概知道了她与林邱哲之间发生了什么,一面安慰她,一面气急败坏道:“林邱哲真是混蛋,我以为他会好好待你一辈子,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的人。”
雪水落入她的衣襟,她不禁打了个寒战。周其润身上那股烟草味极其陌生,她闻了只觉得胃里一阵不适,连忙将他推开。
周其润也不强求,温言道:“如今你没有去处,不如就去我那里住一阵子。”
漪笑拒绝道:“我去酒店里住一两日,等买到了火车票就要走的。”
周其润紧张道:“你一个人要去哪里?”
“或许苏州,或许上海,哪里都好。”她说着就要走,周其润连忙去拦她。漪笑本想说“后会有期”,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人已经歪歪扭扭倒在他怀里了。
周其润与沐筝虽已打算离婚,可到底还没有办手续,怕惹人闲话,周其润不敢把漪笑带去周宅,而是在外头临时租了一间小宅子。漪笑还没有醒来,眼角泪痕犹在,她的眉头紧紧拧起,即便睡着也是那样的不安。
周其润握起她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他显得有些心虚,蜻蜓点水地吻了一下,漪笑没有醒来。他稍稍壮了些胆子,见她睡在那里,皮肤苍白,仿佛是个雪人,随时都像是要化去,心里不由被触动了。他叹了口气,低下头去想要吻她的脸。
他的呼吸是抑制不住的急促,温热的气息扑在她脸上,她顿时身子一颤,睁开眼来竟看到这么一幕。她仓皇地推开他,见着陌生的环境,心里生出一丝恐惧来。她穿了鞋子就要走,周其润一把抓住她的胳膊,近乎哀求道:“笑笑,求你留在这里。”
“请放开我。”漪笑想狠狠将他的手甩开,然而他的手却像是铁钳一般,紧紧抓着她的胳膊不肯放。
周其润再次哀求道:“不要走,留在这里就好。我不会强求你什么,只要你留下。”
漪笑望着窗外,四面都是高高的围墙,将这里阻隔起来。她不能留下来,如果她留在这里,她与林邱哲之间就真的挽回不了。她一时气愤道出了离婚,可是终究没有要求立下任何协议,她到底还是对他存了眷恋和期盼的。
周其润道:“笑笑,我保证不动你分毫。”
漪笑知道若是强行离开,周其润定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来。她只得点头道:“既然无处可去,那我先暂住一两个月,不过我始终还是要走的。”他忙不迭点头,她又道:“我头有些痛,能不能帮我请一个大夫来。不如就请余老师吧,我想托他把拟好的《离婚协议书》带给林邱哲。”
周其润听她这样说,便想着漪笑早晚会完完全全属于他一个人的。到时候自己与沐筝离了婚,她就再也别想逃脱了。他点点头,连忙出去为她找余毓祥。他离开的时候,将她反锁在了房间里,她听到房门外落锁的声音,她知道周其润是再也不可能放她离开了。
4
漪笑站在二楼,透过窗户望下去,离地面竟是那样高。她望着周其润冒雪离开的身影,将窗帘拉得密密实实,以最快的速度换下了湿衣服。
余毓祥很快就来了,漪笑让周其润等在外面,对他道:“余老师,我求你一件事,你无论如何都要答应我。”
“但凡我能帮的,我会尽力的。”
“你能否告诉邱哲,我有了身孕。”如果骗他有了孩子,还是挽留不住他,漪笑便也死心了。漪笑平生最恨欺骗,可是为了他,她不得不欺骗一次。
余毓祥大概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抓过她的手把了把脉,顿时眉头一皱,没多久却又笑道:“你会不会是弄错了,你并无身孕。”
“你说了,他总会信的。”
“拿孩子去拴住他,还有什么意义。我已经决定放弃莫姚,你不如也就此放弃了,不是你的总是强求不来的。”
余毓祥的话令她不寒而栗,他愿意放弃是他不够爱莫姚,可是她办不到。哪怕是拿一个孩子去拴着他,她也心甘情愿了。她再次拿恳求的眼神看他,余毓祥却是不肯松口,只道:“我给你开一副驱寒的药,另外再开一副补身体的药,你身子太虚,该养一养了。”
不给漪笑恳求的机会,余毓祥写了方子交到周其润手里,嘱咐道:“漪笑身子虚,一定要按着这张药方去抓药,每日煎服,早晚一次。”
周其润连忙把它塞入口袋里,对余毓祥道:“漪笑在这里的事暂时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林邱哲与沈莫姚做出这种事,你帮谁应该很清楚了。”
他点头道:“我心里有数。”
送走余毓祥,周其润抓了药亲自煎了送去漪笑房里。她坐在窗前,眼眶里有些红肿,冷风夹着雪吹进来,竟还是比不上她心里的寒意。他帮她把窗子关上了,捧了药给她:“喝了吧,不要胡思乱想了。”
“让我走吧。”漪笑开口道。
“我是不会让你走的,你只要安心留在这里,我定不会动你分毫。”周其润说着就伸手去摸她的脸,她像是触电一般惊了惊,手里的药碗险些滑落。
他又去握她的肩,她执拗地推开他的手,道:“既然你让我安心留下,不如我们约法三章。”
周其润点点头,漪笑说道:“第一,你不能碰我。第二,没有我的允许,你不能进我的房间。第三,我的房门不能落锁。”
周其润道:“后两点我不能答应你,万一你做了傻事怎么办?”
“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到做傻事的地步。”
他依旧不答应,只说道:“把药喝了吧。”他披了一件大衣在她身上,又道,“天冷了,我回去给你搬两个炭炉来。”
她乖乖把药喝了,坐在那里,任由身上那件大衣一点点滑落下去也不捡。她开了窗,从箱子里拿出那只银盒子,妥帖地塞进呢大衣口袋里。她望着窗外,那雪已经有停住的趋势。她看着窗台上零零落落的积雪,咬咬牙爬上了窗台。
积雪有些湿滑,她咬紧牙关,抓着窗户慢慢往下爬,两只脚悬空在那里。她心里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唯有一个念头,无论如何都要离开这里。为了留住最后的尊严和清白,她必须离开这里。
她不敢往下看,悬空的脚慢慢够上了一块平台,她一只脚踩在那上面,另一只脚正要跟过去,只听到“咔”的一声,原来她只是踩在了雪上,两脚落了空,整个人跌了下去。好在是在一楼半,漪笑跌下去又是落在草地上,倒也没受什么伤。
她迅速挣扎着起来,把那银盒子紧紧护着,逃难一般离了宅子。
漪笑走在路上,四面都是冰冷的风,她冷得牙齿打战,两条腿无力地走着。她的身体里像是有什么东西正一点一点被抽离,那种疼痛令她虚弱到了极点。她恍惚中看到林邱哲的车停在百米开外的地方,她咬紧牙关想要走向他,奈何小腹一阵疼过一阵,令她再也走不动半步。她下意识捂紧小腹,竟隐约看到雪地上落了一排鲜红,点点滴滴,触目惊心。
她的裤腿间也浸染了红色,她顿时呼吸一滞,难道自己真的已经……
她想到这里,再也走不下去,两条腿不受控制地软下去,一下子扑在了一个石阶上。她眼睁睁地望着林邱哲开着车远去,只盼着他能够停下来。可是林邱哲根本看不见她,她欲张口,喉咙口竟干涩得发不出半点声音。
耳边忽然传来“吱呀”一声,有人在哪里咋呼道:“夫人,这里有位姑娘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