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阿七绝不能让师傅知道。
也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夜长梦多,她必须立刻将腹中胎儿堕掉。
她手里没有堕胎的药物,也不能到城中药铺去买,那样势必会被兰择的暗影发现。
阿七是如此迫不及待的要将腹中这个多余的生命解决掉,刻不容缓,她不能容忍他在她身体里多待一刻。
决绝的急迫下,阿七随手抓起一把木椅便往肚子上狠狠一击,一记闷疼从腹部传来,阿七咬紧牙关,手中力道不减反增,继续抡起椅子往下腹狠狠砸下来,一下两下的网腹部狠砸使的力气一下比一下大,力道大得甚至连椅子腿都被折断。
‘哐当’椅子散架于地。
阿七已是虚汗连连,扶着案桌才能支撑身体的站立,眼神中的决心却是丝毫不减,反而愈加坚决。
腹部传来一阵阵绞痛。
痛楚中,虚渺的记忆仿佛又回到了她九岁的那一年。
那一年大雪纷飞。
飞扬的白色雪花覆盖了整个天居山山谷,那是九岁的小子车所见过最美的一场雪景。
那一年,子车九岁生辰,最疼她的爹爹送她一个护身玉镜。
那一年,子车生平第一次偷偷跑出山谷去玩。
那一年,她的族人永远葬身于覆满大雪的山谷里。
这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肚子里的孽种绝不能留,这是她一生的耻辱,为了活命,她曾求她的仇人以凌辱她的方式来救她。
眼里滔天的恨意让阿七的意志更加清醒坚定。
缓缓的,阿七低头看着肚子,一手聚掌凝起内力,狠狠朝着腹部一掌拍下————
“唔”浑身一阵锐利的绞疼袭来,阿七背靠案桌,蜷蹲在地。
她能感受得到,腹中,正有一个鲜活的生命正在渐渐消失
闭上眼,阿七嘴角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在阿七躺靠的地下,她的身下,一滩鲜艳的红色液体正缓缓沁出,染红了她白色的单衣,点点腥红侵染成一大片一大片像极了那一年,白雪山谷里漫天的血泊。
兰择看着迎面走来的阿七,面色出奇的苍白,容色憔悴无神,仿佛一夜间得了一场大病般虚弱。
眸光扫过他,她的眸很冷,声音有些沙哑,不复往日的冷漠而冰凌。
“属下见过楼主。”
查看她脸色,兰择问道,“你身子不舒服?”
“没什么,只是夜里受了风寒。”
“这样啊,我吩咐大夫给你看看。”
“不劳楼主操心,属下自有分寸。”阿七的语气始终是那边冰冷。
兰择深看她一眼,“那好吧。”
整整一天,阿七强撑着神色自若。
然而她眉眸间的苍白虚弱却仍是被兰择收入眼底。
这是一次不常见的,两人共进的晚膳。
阿七吃得极少,似乎食欲不是很好。几乎都没怎么动一下碗筷。
倒是对面的兰择稍微夹了几筷子,清冷的饭席间,更是没有任何言语上的交谈。
今天的阿七,从没有主动开过口说过话,若是兰择跟她交谈也冷眼不语,虽然,尽管平时的她也是这般冷言寡语。
“吃好了么。”兰择抬头问着一动不动的阿七。
“恩。”阿七身上淡漠,更加上脸色苍白,突出冰冷拒人的气息更加明显。
他挥手示意,随侍的仆从便立即上来将餐桌收拾下去。
他审视着阿七的面色,“看起来你的风寒似乎很严重,还是叫大夫给你看看吧。”
“不必。”阿七说着起身就要离开堂厅,突然一阵眩晕袭来,眼前有一瞬间的漆黑涌上,迈出的一脚差点踩虚偏,身子差点一个趔趄不稳。
“小心。”兰择一个箭步跃至她身前,一手拦腰将阿七身子托起,隔得近看,才发现她不止面色苍白憔悴,似乎还发着高烧。
阿七拖着被一晚的折磨虚空耗尽的身体强撑了一整天,此时一阵晕眩袭来,还在朦糊之间,她看见兰择的靠近,下意识的像沾染脏东西一般挥开他,冷声道,“你不要碰我。”
阿七一把推开兰择扶着她的手,便欲跨门而出。
在她身后的兰择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突然急速的出手从身后点住了阿七的穴道,阿七身子一软,犹自怔惊的发了一声,“你————”
兰择一步上前楼主阿七软倒的身躯,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走入内室,随声吩咐道,“去请个大夫过来,立刻。”
“是。”角落里一道暗影应声而起。
躺在软塌上的阿七长睫紧闭,眼窝下一圈黑影,肤色白得不像样,就连嘴唇也是苍白,还微微发着高烧,触手温度惊人。
此时晕迷的她没有平日那些冷漠的棱角和面具,苍白病态的容颜让这女孩看起来柔弱得仿佛需要别人的精心呵护才能存活。
仿佛是一个精致的水晶娃娃,一碰即碎。
俯身在床榻前的男人深深注视昏迷过去的阿七,一双眸子眸色幽深,不知在想着什么。
坐在案几旁,悠然品茗的男人问道,“怎么样?”
发须花白的医者抽手,收起脉枕,起身平静回答,“这姑娘是流产了,大出血才导致的身体盛虚。”
端茶杯的手蓦然一顿,声音发紧,“你说什么?”
老医者依然用平静的语气回答,“她流产了。应该是受到重挫或者外伤导致的,她内脉受有内伤。”
“流产?你是说她怀孕了!”男人用轻缓的声音喃喃般问道。
“是怀了,不过已经没了。我开个药方给她,她的身体太虚需要好生调养,不然容易落下病根。”
“”兰择出神的看向双目紧闭的女孩,深邃的眼眸被一片翻腾的暗涌一点点淹没,“好。”
“那老夫便给她开两剂药方和调补虚体的饮食谱,要注意的是”
老大夫还说了些什么,似乎已经听不见,兰择的黑眸直直盯着晕睡的阿七,看得出神。
“老夫告退。”
房间里只剩下他和她。
他凑近床榻,细看她的眸眼,她的五官,她苍白得透明。
不知想什么,让这个男人出了神,没有情绪露在他的脸上,他深看她的眸里,没有伤心没有悲痛也没有怒意,只是平静。
唯有平静。
就跟她平静打掉孩子时一样的平静。
他在她床榻边守候了好半响,直到她的迷睡穴自动解开,渐渐苏醒。
冰冷的眸一睁开便环视四周。
然后,相对无言。
他平静的沉默着,对此事只字不提。
静了片刻,阿七掀开薄毯,一跃而起,然后踏门而出,背景是那般决绝而毫不犹豫。
脚刚跨过门栏,男人的声音在背后幽幽响起,“明日邺郡暗门那边有事需我去处理,这边就交给你了。你就待在这别院哪也不用去了。”
阿七步子一迈,跨出门槛,昂身而去。
兰择离开邺郡别院,这对她是个好时机。
“有什么情况?”
“回禀尊座,经过这几日属下的日夜看守,发现这个人行为举止跟正常人无异,没有再出现那天中邪的情况。”
重阶之上,戴着伏魔面罩的人袖袍一挥,“去将他带到这儿来。”
“是。”候命之人领令而去。
被关押了几日,这年轻人早已经被折腾得蓬头垢面,意识不清。
地魔音一把揪起这青年蓬乱的头发,将他的脸露了出来,灰头土脸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被折磨过的。
“你的主人呢?”地魔音扯着他的头发,“你不是会噬魂术吗?怎么龟缩了,嗯?”
跪地的青年被迫仰着脸,面无神采,眼神呆滞的看着前方,仿佛根本不知道面前的人在跟他说话。
“不说话?”地魔音再将这青年的头发紧扯,让他的脸仰得更高,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让本座猜猜是你的主人把你放弃了还是你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了呢?”地魔音缓缓松开青年的蓬发,饶有兴致的摸着伏魔面罩的下巴。
“如果你已经没有任何价值,那么留着你也没有意义了。”地魔音锐眸审视这匍匐跪地的青年,道,“来人,将他处死。”
忽然之间,上一瞬间还眼神空洞的年轻人低垂的眸中一抹绿色的幽光闪过,整个人如同被注入了新生的灵魂。支起脸庞,他缓缓开口了,机械而平板无波,“宫主这般心急,想必是已经考虑清楚了要不要与我合作,对吗?”
“哼哈哈!”地魔音抬起一只脚底踩在这青年的头上,俯视着他,“你没有资格在这里与本座说话,现出你的真身来吧。”
“本座倒想见识见识,胆敢用这种手段在本座面前玩弄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宫主是有气魄的人,鄙人攀比不得。如果宫主答应与我合作,我现身不现身并不妨碍我们共谋长远。这只是一个形式而已。宫主乃是知晓通变之人,这些小节就不用拘泥了吧。”
地魔音懒洋洋的笑着,笑得不屑一顾,“口气不小。你凭什么以为本座就会和你合作。无需任何人和势力的助力,本座照样能达成我所想。”
“呵呵呵。宫主的话在下丝毫不会质疑,宫主的能力也没人敢怀疑。在下之所以冒昧的前来找上宫主,是因为眼下便有一个天赐良机摆在眼前,此乃天时地利,如果再加上人和,那便是绝好的良机,在下不想错过此良机,便才找到了宫主。还请宫主宽恕在下冒昧之罪。”
地魔音仍是心不在焉的问着,“天赐良机,你到说说,眼下有什么天赐良机?”
“下个月便是那屠魔屠天行的寿诞宴,这便是天赐的良机。”
地魔音冷寒的眼神扫视而来,正对上青年闪着幽绿光芒的眸子。“你是地宫的人?”
青年微笑,“所以宫主才不信任我?”
“不要试图在本座面前装神弄鬼,这对你没有益处。”
“谨遵宫主告诫。”
地魔音不怒不恼,语调悠然,“如果想要和本座合作,就要拿出你的诚意来。”
“在下有一个计划,可说出与宫主分享。”
“本座对你的计划并不感兴趣。”地魔音幽眸一斜,淡淡扫过来,声音透着裁决者的威严,“说出你的身份和目的,你跟地宫有什么深仇大恨,而你又究竟是何人?”
“呵呵,原来宫主感兴趣的是这个。不妨,既然宫主要我拿出合作的诚意,那在下告知宫主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