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走上前,“你是娄裘海?”
驼背老人身子一颤,缓慢转过身来,看着阿七,一双浑浊的眼睛却精光十足,“你是谁?”
待他转过脸来,阿七的视线便落到他脸上那烙铁留下的疤痕,她从护腕里取出一枚精细的指针,“带我下密道。”
驼背老人见着阿七手中那枚指针十分震惊,犹不可置信的接过手反复察看一阵才半信半疑看了看阿七,“你是什么人?”这女娃竟知道有密道一事。
“你不必知道,你只需要见令行事。”阿七收回指针,“带路。”
驼背老人垂首犹疑半响,点了一盏灯当先领路,阿七跟在他身后在石壁小径里左弯右拐的绕,过几道机关,终于进了地下密道。
密道中仍是机关重重,稍一不留神就是处处险境。
在密道中几经转折后,“前面就是密道出口了,你要去哪?”
“你自行回去吧,我自己出去。”阿七从墙壁上取下一盏松油灯继续往前走。
密道的出口外左边是一片树林,右边是一条小河,出了密道,阿七运起轻功直往树林深入。
脚尖在枝叶上轻点而过,阿七腾行的速度之快宛若飘渺的黑雾,转眼翻过这座树林,往左而行,前面便是一片竹林。
林子越往里走越茂密,一些看似杂乱的树丛和荆棘却是暗藏玄机,阿七屏住意念,小心谨慎的踏着步子一步步深入。
走过这个荆棘阵,前面有一个毒瘴阵,走这个阵时阿七却似闲庭信步一般走过。
待过了毒瘴阵,视线所及之处可隐约看见一座竹屋,要前往那座竹屋,竹屋前布了一个乾坤阵,阿七按照记忆中熟悉的步子,展转挪移,脚下一个点地,轻盈的身子落在竹屋前。
阿七推开竹屋的门,里面的摆设素净简洁,却不见人影。
走进竹屋,阿七从一排书柜的暗格里找出一个竹筒,竹筒拉开是个内套双截,握柄处一小段灰色引线,阿七将竹筒高举,拉开引线,竹筒在阿七手中‘咻’的一声冲上竹林空中,气弹冲力带动了一线弧线形的橘黄色烟雾,在这郁郁葱葱的竹林中格外显眼。
仰头望着那烟雾慢慢渐淡,阿七走出竹屋,就地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单手衬腮,放空了眸子望向远处,竹林吹来清新的微风,宁静的时光如此美好。
突然,阿七静默的神情微微一动,空气中有一丝极细微的流动,有浅淡的草药味在弥漫,阿七立刻从石阶上站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了笑容,眸光晶亮,她迎面朝着远处的北方,等待着什么。
是无边的灰色先进入了眼帘,随着流动翻腾的晦涩裙裾和袍带,即使逆风而行仍是那般洒然,银灰色的头发翻飞在肩后,那熟悉的五官和疼惜的神情,缓缓的,一只脚尖落地,一位灰衣灰发四五十岁的老者踏地在竹屋前。
阿七迎上去,嘴角的笑容继续漫延,声音都有些不能抑制的颤动,“师傅!”
“恩。”灰衣老者点点头,摸着胡须,关怀的将阿七上上下下都巡视了一遍,这才开口问道,“这么急召为师前来,是发生什么事了?”
情绪瞬息转为了平静,“师傅进屋再说吧。”阿七搀过灰衣老者,走进小竹屋。灰衣老者的脚步才刚一踏进竹屋,就反手将阿七的手腕握住,皱起眉头,看了阿七一眼,后又细细把脉,“你受伤了!”
阿七很平静,不奇怪师傅这么快就会发现她的伤,“是徒儿没用。”
师傅让阿七坐在竹椅上,自己也一并坐下,“你就是因为这个才来找为师的?”
“是。”
师傅顿了顿,沉吟道,“把你另一只手给我。”
阿七将手伸出。
“连手臂也受伤了?”疼惜了看着阿七,师傅继续两指捏住阿七的腕脉,“这次究竟遇到了什么事,这么棘手?”
阿七看着自己被师傅握住的手腕,笑了笑,说得轻描淡写,“出任务的时候受伤了。”
灰衣老者深深看了阿七一眼,没再说什么,继续给她诊脉,“你受了很重的内伤,心脉受到重挫,待为师给你疗伤。”
老者起身走进竹屋内间,在药柜里翻找需要用到的草药,“是谁带你来这里的?”
“娄裘海。”
“嗯,这个人性子是古怪了些,但还是信得过的。他有没有怀疑你什么?”
“没有。”阿七摇头,她坐在桌子旁,看着师傅在里间配药忙碌的身影,微微含笑答道。
配好了药,师傅拿了针灸箱走出来,“为师要给你针灸,打通你肺脉里的气血,再给你运伤。”
阿七合手盘坐于竹榻上,灰衣老者两指拈针,下针动作迅捷,在人还没能感觉到疼痛时,针早已经插入几大穴脉里。
不到一会儿,阿七的头顶开始缓缓蒸出淡淡白气,她的额头脸颊也都沁出了细密的汗,脸色也越来越红润,比起刚来到这竹屋时一脸的淡白有起色得多了。
白雾渐渐变浅,逐渐至无,阿七缓缓睁开双眼,长吐一口气。
“感受怎么样了?”
“血脉流畅得多了。”阿七凝神运气,感觉血气顺畅,呼吸绵长。
“嗯,先服下这个,然后为师再为你运功疗伤。”师傅递给了阿七一颗拇指般大小的暗红色药丸。
阿七伸手接过,仰头服下。
灰衣老者也盘腿打坐与竹榻之上,双掌合一贴上阿七的后背,浑厚绵长的内力缓缓输入阿七的体内,顿时,阿七便感到那股温热内力注入体内后与寄住在体内的寒气互相逼除,一冷一热在阿七的体内交融,阿七的指尖开始不自主的发颤,师傅在用他那强悍的内劲逼除她体内的寒凉掌伤。
“噗————”阿七一口乌血吐出,坐直的身体也朝前倾斜而去。
灰衣老者慢慢收了双掌,扶着阿七的身子,替她抹去额际的汗珠,“已无大碍了,只待服下几副药后便可修复受损心脉。”
阿七闭眼深呼吸,再睁眼时已恢复了平日的清明,“让师傅操心了。”
灰衣老者看着虚弱的阿七,脸上盛满了感怀,“小七,你有怪过师傅吗,是师傅让你走上这条路的,如果”
“师傅!”阿七一把握住师傅厚实带茧的大手,“没有如果。”阿七坚定的摇头,“没有如果。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条路,不是谁让我选的。所以,师傅你不要自责,也不要动摇,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我不会后悔。至少,到此刻,我都没有后悔过。”
灰衣老者闻言长叹一声,不知忆起了什么往事,“你小小年纪就受了如此多的苦难,真是难为你了。”
阿七不在意的低笑,忽而扬起一抹灿烂的笑靥,语气轻快,“好了,师傅,就别再说这些事了。说说其他的吧,这段时间你过得还好吗?”
灰衣老者微微颔首,“师傅很好。”
顿了顿,问道,“这次出来,要什么时候回去。”
阿七走下竹榻,才疗完伤有些气虚的笑了笑,“无妨的,再陪师傅待一会儿,我自己心里有数,师傅不用为我担心。”
灰衣老者取出两个白色瓷药瓶递给阿七,“这个药对你的伤有用;这个是外伤用的。”
“师傅对我真好。”阿七接过小心翼翼的放入衣袖中,开心的笑容里竟然有一丝丝纯真。
“还有,体内的蛊毒你打算怎么办?这种蛊毒虽说有点复杂,但为师还是可以试试给你医除。”
阿七收了笑,“不碍事,这点痛我还受得了,况且,若是我体内的蛊毒突然不见了,会引起怀疑的,这样就功亏一篑了。”
灰衣老者疼爱的含笑看着阿七,像对待自己的亲女儿般,“也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既然来得及,那师傅就去做点饭菜,咱们师徒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阿七站起身,拉住师傅的胳膊,“师傅,我来吧。”
“你还有伤”
阿七打断师傅的话,仍是带着纯净的笑,很坚定的说,“师傅,我想为您做一顿饭,也许,以后就很难有这种机会了。”
“好吧!”师傅终究是不愿拂她的意的,更何况是这件事。
师徒俩有说有笑的吃了一顿饭,饭菜并不奢华,竹屋也很简陋,可,今晚,阿七露出的笑容是在地宫里一年加起来都比不过的。
师傅并没有过多的询问阿七其他的事情,如果愿意,有些事情他不问阿七自然会跟师傅讲,可阿七都选择了沉默,这样难得宁静温馨的一天,她并不想用其他不好的事情来影响它。
在阿七沉重的内心,或许只有师傅是她唯一的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