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听,心中不禁一顿,雪赞却在我身旁狡黠地笑:“姐姐还不给子民们打打招呼?”
我愣愣的,不知他为何意,他忽然抓起我的袖口,左右摆动,下头的百姓见此,忽然兴奋起来,从刚进城时的寂哑无声,突然人声窸窣起来,到最后竟熙攘成群,纷纷涌上来。我起初尚能招架,可随后人群失了控,连身旁的守卫都无法阻挡,我便开始头晕干呕,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这样从人群中好容易逃脱进了王爷府,我人已是一身冷汗,爷爷立刻吩咐人去找军医,玙璠则在旁教训雪赞不懂事,我冷汗涟涟,口干舌燥,但看着雪赞一副委屈的样子,还是阻着玙璠,说不关雪赞的事。
一会儿军医来瞧过之后,交代我养胎顾身的要领,便开了药下去。
我倒是不在意的,从第一次有孕到现在,这些话不知道听了多少,屋子里的其他四个大老爷们却都瞪着一双眼看着我,我喝下了热水缓了缓,不解地问道:怎么了?怎么都这样看着我?
还是爷爷最先反应了过来,坐到我床边沉声道:“你有了身孕,这些日子怎么也不说一句?还教你跟着行军如此辛苦……之前还从莞城一路奔波回东陵……这要万一有个好歹……”
啊,原来是这样。我笑起来,解释道:“这些日子事情繁多,一时就把这个忘了。”
爷爷更加生气:“这样大的事也是能忘的?!”
玙璠也在一旁小声责怪:“世子妃难道不怕再经历失子之痛……”
我沉默一阵,笑道:“知道了,你们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也会照顾好孩子的……”
爷爷点点头,让我躺下休息,和其他三人一同退出了房间。
而我躺在床上,却久不能眠:为何这样重要的事,我都会忘记呢……失子之痛……我当时到底是因为温融之痛而痛,还是因为孩子没了而痛……我好像……不懂了……我伸手扶上小腹,那里还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叹一口气,转身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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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在东陵休整一天一夜,补齐粮草军器,第二日便整军出城。先生恐背后受敌,拨下部分兵马守住杉门城,而那三名杉门大将他则坚持带军随行,我与爷爷不解,璵璠却默默支持,那既然东陵两大才子都认为将他们带在身边会有益处,我与爷爷便也不多犹豫了,将三人五花大绑,扔到伙夫群中。
大军齐备,我才要出府上马,却被爷爷一把拉了回来,脸色沉闷,生着气的样子:“到底是个有身孕的人,怎么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呢?!你这样的身子,还要去骑马吗?”
我愣愣的,不骑马,难道要走路吗?那何年何月才能走到莞城,才能救到温融。
爷爷见我仍旧呆蠢,冲府门那头指了指:“你去坐马车。原以我的意思,马车你都不要坐,只等在这杉门城,不要随军的,可你必定不从,闹起来,我也拗不过你……”说着招来一个小丫头,“你扶着世子妃,不要让她混磕着碰着了哪里。”
那小丫头长的眉清目秀,该是这殷王府伺候的丫头,上前来给我打了礼,又报了自己的名字,羞答答地扶我上马车。
如此,爷爷才放心地自己也上了马,大军像一条千足的蜈蚣,缓缓地开始动起来。
马车里头铺了厚厚的被子,还放了一尊小花盆,我坐着十分舒适清香,心里感动爷爷的关爱周到,但想到如今打仗之时,多少人心慌胆战,而温融也生死未卜,我哪里还有心情好好的在这里坐着。
那名唤英儿的丫头大略是见我总叹气,小心翼翼地凑过来问我是不是哪里不舒坦。
我瞧她一眼,总共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细眉薄唇,整个人像是被刀削过一层似的单薄,我不禁问:“这殷王府好歹也是个大家,怎么连底下人都喂不饱吗?”
她听见我说话,吓得不禁抖了一下,结结巴巴地回道:“是、是奴婢福薄、伺候不好主子,才、才没得饭吃的……”
我眉一挑:“你主子是谁?”
她又是一顿磨蹭,“十……十……十夫人……”
哦,我这才记起来,殷赞是个花心的主儿,家里头养了一群四五六。她口中这个十夫人可能刻薄得很,又见这丫头有几分姿色,才变着法儿的折腾她。
“所以你才想从那府中出来,过来照料我?”我故意试探她。
她竟然吓得跪了地,直喊着不要我把她再撵回去,“若再回去,夫人定会说我攀、攀不着高枝儿又又要回来……会打死我的……”
诶。我叹一口气,我从小养在东陵郡府,府上对下人是相当厚道的,像蔻生与思锄那样的,我更是从未把他们当奴才来看过。进了宫,宫里头的丫头太监们也大多华服锦衣,虽然是伺候人,但比起来也比外头的平民百姓高那么一等。所以,从未见过还有人家里的丫头,是这么惨的。
我搀她起来到我身旁坐下,叫她不用这样拘礼,我不似她那十夫人,专拿折腾下人来玩乐的。
她竟嘤嘤地哭了起来:“难、难怪、人都说,世子妃娘娘是水神变的……奴婢……奴婢今日见着了,才知道……果然不假……”
我哭笑不得:“那些胡说八道的话你也信了?我若是水神变的,此刻不能腾云驾雾了?还坐着这颠得如筛糠般的马车做什么?”
她却笃定:“您如今虽然是凡人的身子,可上一世却是水神滉瀁,娵隅族的首领得罪了您,您才飘摇下凡到咱们出水国来的……”
我听着不禁好笑起来:“外头传的,就是这个版本?”我转念一想,记起来这些神神叨叨胡话的始作俑者,似乎有些明白了过来,我打帘,对外头的士兵说我要见雪赞。
不一会儿雪赞便策马奔到了我马车旁,依旧笑嘻嘻的样子,没个定性。
我劈头就问他:“杉门城里的百姓都叫我水神滉瀁,这事跟你有关系没关系?”
雪赞一听我是问这个,调皮地吐了吐舌头,说:“关系倒是有一点的,姐姐要没忘,这话还是我说出来的呢。”
我瞪着他,催道:“还不快说是怎么回事!”
他依旧咧着嘴巴笑,嘴角的两个梨涡越发显得深:“西山狩猎后,这话就有在民间或有或无地传,最近嘛……最近我不过煽了点风点了点火……这……打仗有三,天时地利人和嘛……人心所向,殿下才有胜的把握不是……”
他说的轻巧,可他才是个十六岁不到的孩子!我心中默叹,这样大的心机与部署,许多成人都不及。凛公府有了这么个宝贝,真是祖上积德。
问明白了他的话,我也不与他再多说,打发他依旧回到队伍里头去。
放了帘子回身过来,却见英儿呆愣愣的,我疑她是听到了这些话受了打击,却听见她蚊子般的声音问:“娘娘,方才骑马过来的……是哪位将军啊?”
我不解,答她道:“那是凛公府的小公子凛雪赞,不是个将军,不过是个毛孩子。怎么?你认得他?”
她却忽然红了脸,把头一低,说不认识。
我这才瞧出了些端倪:哦,原来是,看上我家雪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