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陵叆想和爷爷和思锄去东陵的各处走走,就像小时候一样,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可她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不说她现在身份特殊,只说因为自己之前贪玩给温融惹的麻烦,她也开不了这个口了。温融却算是对她体贴的,既在府内,便免了许多虚礼规矩,令东陵矞能够与她自在相处谈心,不受规矩约束。就连东陵叆的先生欧阳镇子,温融也许她偶尔见面。
可欢乐的时光总是飞逝,眨眼三日即过去了。东陵叆靠在床沿上,看着前前后后替自己收拾衣物的思锄,心里头酸酸的。她想了想,对管文肃鸢道:“我今天晚上想和思锄睡,可以么……?”
肃鸢正在剪灯花,听见这话手下顿了顿,转过头来看东陵叆,却不回答。思锄也愣了,转过头来看她。
她笑一笑,起身拉过思锄道:“我明天就要走了,就一晚,应该没有问题吧……?”眼神投向肃鸢,带着些许的恳切。
管文肃鸢放下手中的剪子,似乎有些无奈,却仍旧笑对东陵叆道:“世子妃如此说,奴婢又还能再说什么呢?那今晚就我来上夜,免得那些宫人乱说话。”
“真的?!”东陵叆开心道,一下便窜过来拉住肃鸢的手,不住地说谢谢。
肃鸢了解这世子妃的小孩性,便也不多阻拦她的“谢谢”,只是微笑。
于是晚间思锄便与东陵叆同睡,管文肃鸢在外头守夜。
这样与思锄同一张床上躺着,东陵叆的心静得不得了,记起来那时也是这样和思锄一起躺着,跟她说自己与温融的相遇,说自己心中的情感想法……她叹一口气——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一下子,什么都变了。
“郡主在想什么……?”思锄正在替她盖被,听见叹气的声音,转过头来看她。
东陵叆笑着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思锄侧过身来,用手臂枕着头看着东陵叆,道:“郡主做世子妃这两个月来,有什么不顺心的事么……?世子……对您好么……?其他人对您好么……?”
她的眼睛哪怕在夜里也是晶亮的,东陵叆歪过脑袋来看她,停了会儿,笑道:“当然对我好啊,我是世子妃哎,谁敢对我不好。”
“……那世子呢?您与世子相处得……还好吗?”思锄紧接着问。
东陵叆却犹豫了,她摆正了脑袋,呆呆望了床顶一阵,说好。
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好字——思锄的心一沉:郡主之前说起那个人,可是滔滔不绝面带红光,怎么提到世子却……难倒自己看错了?她与世子之间并没有互许心意……?
“思锄……”东陵叆却忽然叫她的名字,目光依旧停留在床顶上,“你知道吗,我最近……老梦见我第一次见他的情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之前也并不会这样频繁的……那双眼睛……那个眼神……怎么也挥之不去……梦醒之后,便是失落……你知道么,成为了世子的他……虽然仍是同一个人,但其实已经大大不同了……我想过要好好做他的世子妃,好好地辅佐他,可……真的好痛苦。那种,明知道他没有十分爱你,自己却百分爱他的那种……感受。真的很痛苦。”东陵叆说着,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眼角已默默地流下一行泪。
思锄看着那湿润的眼角,揪心地疼。她才明白,原来郡主心中是有感觉的,她内心深处,还是能够觉察到这二人的区别的。一时间,她心中如蛛丝百结,混乱不堪。到底该不该告诉郡主实情,到底怎么样对郡主才是最好的……她拿不定主意,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碰到令她如此棘手的问题。
东陵叆却又喃喃:“可能有些事,该放下的就都要放下了吧。你看,那块牌子……算是定情的牌子……也莫名其妙的找不到了……可能老天爷就是在提醒我,温融已经不是那时的温融了,他是世子,儿女私情是永远不该放到首位的……”
“……”思锄静静地替东陵叆拭去脸庞的泪渍,心中内疚腾升,她不知,自己收起牌子、瞒住郡主真相的做法是否是对的,她惶惑,不知如何才能避免伤及郡主。
东陵叆又迷迷瞪瞪地说了些话,便渐渐睡去了,思锄一直看着她,心中纠结这那件事,无法入睡。到半夜,实在是睡不着,便披衣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她心急,明日郡主便要启程回京,到底如何决断,她必须今晚拿定了主意才行。如此来回走了十几趟,终于点灯坐下,磨墨拿纸,挥笔写了一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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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便快的多了,不消两日,王世子一行便到了京都,进了宫。二人回了东宫,按规矩要先沐浴更衣,再同去王后宫请安用膳。
一直到与温融分道,东陵叆才松了一口气。她也不知道为何,这几日,她与温融之间总是好像有什么不对劲,自从回到东陵,温融的态度便是若即若离的,令她摸不着脉络。而她那样头脑简单的人,就算花再多心思也猜不透温融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有一点她可以估到——便是温融的言行态度,多少都与东陵有些关系。所以她谨慎,避免一切能够避免的。
她看着在给自己准备洗澡水的肃鸢和蔻笙,又看着那撒满花瓣的水面,却忽然抽了疯,猛地站起身来道:“他为什么这样啊?如果是生气我在杉门时候惹事,可明明那时他是不在意的啊?!如果是因为东陵,现下什么事情都是顺着他心意走的,他到底又在顾忌筹谋什么呢?!前几天还好好地,怎么突然就——我话都说到了那个份儿上……”
肃鸢被这突然的说话吓了一跳,连忙招呼宫人们退出去,蔻笙则是立刻上前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东陵叆却什么都不管,接着道:“这几天可是把我憋屈死了!他有话又不说,面上一片和气,让我也无从发作。我这样迁就、迁就到今天回了宫他还是这个样子——等一下子是不是又要在他母后面前表演夫妻和睦、然后回了宫又各干各的——我知道!他是世子,什么都与旁人不同,可是、可是、”她语塞了,焦急燎火地在房内走来走去,“可是——我不行!肃鸢、我希望做你说的那种贤妃、可前提是——我、……”
东陵叆开始语无伦次起来,连肃鸢和蔻笙在一旁看了都替她着急。肃鸢才要上来劝,东陵叆却忽然推开她,冲出了内殿。
她脑门一热,一路小跑到了世子寝殿,守门的宫人内侍见是世子妃闯来,立刻上来拦,可话还没说出口,东陵叆已经动作粗暴地推门闯了进去。守门的内侍惊慌失措地追着喊着跟进来:“世子妃,殿下在沐浴,您不能——”
可她已经站在了温融面前。温融正****着上身闭目坐在浴桶内,听见动静,缓缓地睁眼抬头,便看见他的世子妃正顶着一张猪血般红的脸,盯着自己看。
他静静的,抬手示意内侍出去。再转眼来看东陵叆时,她仍旧呆愣地杵在那儿,盯着自己。他不禁好笑,嘴角微抬,道:“还看……?”
“唔!”东陵叆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捂住自己的眼睛转过了身。
他笑得更深,却声音平静地问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东陵叆的耳朵都红透,根本就无法再集中精神,之前究竟是什么驱使自己这样没头没脑跑来的,也全都忘了。她杵在那儿,用力摆摆头,说没事没事,然后抬腿要跑。
却被温融一手抓了回来。东陵叆再看他时,他已经穿上了寝衣,胸口还有隐隐的水渍。他这样出现在她面前,更令她羞涩难堪,她红着脸仰头看他,语词不成地道:“真、真没事……”
温融却不松手,直到将自己的宫服披到了她的身上:“你这样穿着寝衣从东殿跑到西殿,是想把《女史》《女传》再抄十遍吗……?”
东陵叆这才意识到自己没有穿宫服便出来了、对啊,她是准备沐浴的啊!她已经不仅仅是脸红了、她是想直接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埋得死死的!她窘极,双手拉住温融的宫服裹紧自己,然后不知道说了一句什么便跑了。
温融看着她逃跑的身影,又看看自己落空的怀抱,心中百思,面上却静如潭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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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文肃鸢和蔻笙看着东陵叆竟然裹着世子的宫服跑了回来,都唬了一大跳,立刻屏退宫人上前来询问,东陵叆哪里回答的上来什么,支吾两句,面色鲜红。她满脑子都是温融裸着身子坐在浴桶里的样子,还有他站在自己面前时,水渍未干的胸膛,羞都要羞死了。
她任由着肃鸢和蔻笙伺候自己沐浴,脑子几乎停滞的。这大概是她和温融成亲以来,最亲密的一次了吧……她都……看见他的胸膛了……她脸烧得绯红,心跳得不可思议的快,脑子里总是出现方才的场景。他坐在那里,问她:还看?那戏谑的语气,似乎依稀与山谷里的那个他重合了……山谷里的温融……如今的温融……像两条交织的线般缠绕着,令她的心中热闹非凡地咕噜咕噜冒着泡。
可他胸口的伤……竟然好得那样彻底……一点伤疤都看不见了呢……皮肤倒比女子的都要细好……她呆呆想着,慢慢地把自己没入水中,让自己静下来、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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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陵叆这次沐浴可谓是旷日持久,温融在外殿饮下了第二杯茶,她才从里头出来。洗去路尘,官服挂身,雍容中带着不和谐的稚嫩与清新。他又不自觉地盯着她看,眼神的专注令她更加窘迫。她以为他又要笑讽自己,便不与他多说话,径直出了殿门。
两人一路无话到了藤青宫,才踏上殿门步级,便听见里头依稀人声说话,东陵叆可辨出有两人是君上与王后,却不知这第三个声音是何人的——她不解,这次宴膳,难道不是家宴替世子洗尘吗?怎么还有外人?正疑惑,她与温融已进了殿,才进门行礼,国主温贤便和蔼笑着冲二人道:“快进来,世子,你看谁来了。”
温融已弯身行礼,听见这句话直起了身,转头去看左上手边坐着的人。东陵叆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那人亦起身从坐案处走出来,躬身对温融二人行礼:“温涟见过王兄,王嫂。”
而他抬起头来的一瞬间,东陵叆由身到心瞬间被冰冻了!她呆呆看着那人,又抬头看看身旁站着的温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这二人!?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