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心主仆三人回了府,马上就有人上前来请安问好,连连道小姐辛苦又问小姐玩的开不开心,关心了一通,最后对狗剩说:“狗剩,夫人让你回来马上跟我去见她,说有话问你,你跟我来吧。”
狗剩跟着走了几步,越走越缓慢,回头看了看还站在那的陆慧心,迟疑了会儿,咬咬牙,顿足跑回来,低声对陆慧心说:“慧心姐姐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一定替你保密。”
陆慧心眯眼睛笑了,拿手帕擦擦他脸上不知打哪儿沾的灰,对他说:“今天我们只是一起去街上逛逛,看,我还给娘买了双耳坠子呢!”说着把手摊给他看,果然有一对宝蓝色宝石耳坠。
狗剩见到陆慧心笑的暖暖的,又见到耳坠,忐忑的心慢慢平静下来,似乎感觉今天果然只是去街上逛逛,小姐还逛了玉石珠宝店,见到好看的耳坠适合母亲,花私房钱买了下来,仿佛连陆慧心忍痛掏钱买东西的画面都近在眼前。
他裂开嘴也对着陆慧心笑了笑,扬扬手跑去见陆夫人。
接下来几天风平浪静,陆慧心躲在绣花写字练琴,偶尔跑去隔壁院子看看姐姐慧如。陆慧如当真敬起了佛,虽然没有像信徒那样三拜九叩日日念经,也是早晚三炷香,手边常见佛家典籍,她和张逸之打那日之后交往不再像从前那样鸿雁传书往来频繁,听到张逸之的消息会坦然微笑,眼中有欣慰暖意,不再激动凄然。而张逸之听到陆慧心说起慧如,也只是认真倾听,之后接着默默做自己的事去。
陆慧心见到这种情况反倒安下心来,她虽然没有经历过爱情,却听多看多那种书生小姐冲动私奔最后耐不住生活压力感情随之破裂的故事。如今两人经历了冲动却把对方放在内心深处,正是情意长久之象。她希望姐姐的感情能长长久久。每个人都希望见证哪怕是别人的长长久久的爱情,确定真情存在,这样她才能更加努力拥有自己的。
又过了十来天,陆慧心正筹划着怎么找个理由出府一趟,就听萍儿传话说母亲派人来叫她去房里,在路上萍儿就笑嘻嘻的跟她说了打听到的消息:“孟家五小姐派人拿帖子来了,说是邀请小姐明日过府赏荷花呢!”原来孟飞白的女儿孟心兰在孙辈里行五所以称五小姐,想必是孟大哥授意,帮自己出府吧。
到了母亲房里,陆夫人果然很高兴,陆慧心见赞成她去孟府做客。接了帖子打发了来人,知道孟夫人会问她跟孟小姐的相识缘由,把自己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拿出来说了。虽然过了陆夫人这关,陆慧心也是心虚不已,毕竟是对自己的亲人说谎,很不舒服而且也很不愿意,但是不敢不隐瞒,默默抱歉。
第二天陆慧心一大早就辞别父母。陆老爷知道女儿有了一个年龄相当又出身良好的闺中密友也很高兴,嘱咐她到了别人家里不可失了礼数,陆夫人还让人给她备了份小礼物,让她一起带去。
陆慧心依然带着萍儿和狗剩出了门。没有去孟府,先转到三井胡同的纺织作坊。
张逸之已经按照陆慧心的吩咐找来二十个孩子,有街头的乞儿,有幼失怙恃的孤儿,还有两个险些被卖入青楼的小丫头。张逸之把陆续找来的孩子安排在东边五间厢房里,两个女孩一间,这几天只是管吃管睡并没有给孩子们分配活儿干。
陆慧心去的时候,孩子们刚吃完小顾买回来的馒头。她简单参观下孩子们得吃住条件,什么都没有说。等张逸之把各屋的孩子集合到她面前,她才仔细打量起眼前这群和她差不多大的同龄人。
大多数都面黄肌瘦,骨瘦如柴。或惊奇或期盼或失望的看着她,她甚至感受到一些鄙夷不逊的目光。当然也有平静审视的视线,注目看去,是一个比自己略大个两岁的男孩,衣服上补丁摞着补丁,却干净整洁,脸上也干净,长得清秀文静,自从见到陆慧心就一直淡淡的审视她,见陆慧心回望过来,目光也丝毫不躲闪。
陆慧心目光不多停留,将众人神情收入眼底,收回目光,小小女声低沉却清晰的一字一字传出去,传到众人的耳朵里,众人自动停止私语仔细聆听这声音,略微嘈杂的场面随之平静下来。
“想必张先生已经跟大家说了请大家到这儿来的目的,就是在作坊做工,这几天你们也见到了工作流程,事情就是这么多。以后还要再购入纺织机,所以需要更多人手。我简单说一下双方的责任和义务,工人,也就是你们,需要服从分配勤劳干活儿,如果按时按量完成任务,每月工钱为一两纹银,如果超额或者延误,会适当奖励或处罚。作坊额外提供大家吃住,按月发工钱。详细的条款张先生会写在合同上,到时候双方需要签份协议,保证你我双方的利益。大家还有没有什么问题?”
除了两个老实巴交略带窘迫的女孩,其余的男孩子几乎都经历过社会险恶人心冷暖,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连知县老爷的轿子都敢仍石头,何况是眼前还没自己大的小女孩呢。不过,第一次遇见肯信任他们,愿意付酬劳请他们做事,而不只只是跑个腿打个赏的差遣。他们还是怀了些希望的,所以也比较郑重,没有胡乱起哄。
众人私语了一镇,不一会儿,一个全身破破烂烂的瘦高男孩被推了出来,看着眼前干干净净的小姑娘挠了挠头,往左右看了看,又看了看陆慧心,见她目光温暖,认真的等着自己开口,神情也跟着慎重起来,说道:“额,你说的签协议,合同,是卖身契么?”说完,退了回去。
陆慧心冲他笑了笑,对众人说:“合同只是详细写明你们需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我需要付出什么得到什么。时间最短是一年,也可以是三年五年。并不是卖身契。即使签了五年,如果你们中途对我们不满意或者我们对某个人不满意,也是可以中途终止协议的,而且,这些都会在协议里详细写出来。所以并不需要大家卖身什么的,如果以后有人想终身在我这里服务,可以再商量。”
接着又有人问了些吃穿住行的问题,陆慧心一一作了解释。
大多数人都觉得待遇不错,想留下来,只有两个本打算来学门手艺的寒家子要去别家找找,这两人虽然家境贫寒却比留下来的人境况好的多,所以陆慧心并没挽留,她知道自己这里待遇并不比别处优厚,所以才选这些走投无路的人,不过她愿意去改善,不会让留在这儿的人后悔。
等到大家都了解了情况,陆慧心拍拍手,见大家安静下来,她抬头示意狗剩。狗剩一直站在陆慧心身后,见她点头,从胸口小心翼翼掏出一个粗布袋来。
众人见他小心打开袋子,眼前一亮,下边不时有低呼声传出。只见袋子里是一块块散碎银子,每块都有五六两的样子,大约有二十多块。狗剩不理会下边的私语,走到众人面前,拿出一块银子给了最前头的人,边说着:“领过银子的站在我右边。”随着又把一块银子给了下一个人。
陆慧心含笑看着众人兴奋激动的一个个领完了银子。咳嗽一声,众人忙静下来,连看她的目光都友善了不少。陆慧心说:“大家不要激动,刚才每个人发了五两银子,我先要说好,这五两银子并不是送给你们的……”还没说完,就听见下边一片嘘声。
陆慧心微笑了下,话语不停,接着说:“而是我看了大家的住宿条件,根本算不上住,只是随处一趟,很不干净卫生。我给这五两银子,是要求你们自己去制备一张至少满足整洁这一要求的床,一套干净被褥枕头,还有一套洗漱用具。这是我给你们得第一个任务,也是一个考验。我给你们一天时间,不管你们是自己做还是找人帮忙,晚上吃饭前我来检查,如果不合格,恕不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