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府是典型的江南老宅,桐油门,粉白墙,掩藏在绿树细藤之中,低调含蓄,古朴雅致,鹅卵石小径旁冒出浅浅草芽,直通到各房院落。
这天,天刚蒙蒙亮,按照隔壁张大妈家黑毛公鸡的说法是-——“咯咯咯——”,按照萍儿等大众的说法是卯时二刻,按照咱们陆慧心大小姐好不容易捋顺对应上的现代时间算大概是早上五点半。陆府上下开始出现各种挑水声、劈柴生火声、道早安声、叫起床声、洗漱声……仔细找找,还能有路二小姐的赖床声。
“厚盆儿,盆儿姐,就再让唔睡一会儿~~”被子里透出呜呜的撒娇声,声音虽不真切,不过萍儿凭借多年的职场经验想也知道被子里传来的绝不是我马上起的意思。萍儿经验丰富,知道大道理说的天花乱坠,睡梦里的人也是没有思考能力的,聪明的萍儿姑娘知道现在的目的不是唤起小姐的理智,让她起来陪老爷夫人吃早饭,而是首先要赶走纠缠在小姐梦里的周公大人。
“小姐快起来吧再不起就没有早饭吃了老爷会生气夫人会伤心大少爷不见你会担心你是不是生病大小姐不见你吃饭也会无聊无趣无味无知无良滴,小姐快起来再不起来萍儿要挨老爷骂夫人骂少爷骂小姐骂姨娘们也会骂……”口沫横飞,每天都找点儿事唠叨一下,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东东。不过她知道只要是男人没有不怕女人唠叨的,一听女人在耳根边絮叨准跑的无影无踪,周公虽然说算不上是男人,但怎么也是个“公”嘛,肯定也怕这一招儿。这不,马上就有效果了!
“好啦好啦,怕了你了,耳朵都听麻了,我敢保证,爹娘哥哥姐姐姨娘们要是听见你这嘴上功夫,宁可天天早上不见我,”推了被子,摇摇晃晃的起床,心理抱怨着这么早起床干嘛,又不是高考备考。
“老爷少爷们又不赖床,我念他们干什么,再说就算他们赖床不起,可也归不到我这儿管”,边说着,边麻利的收拾被子,端水洗帕。
要说陆慧心怎么没有一大堆丫鬟伺候穿衣洗漱,一是,她自己出身现代,即使在古代待了五年,也还是不习惯事事由别人服侍;二呢,是跟陆家家风有关。陆家不比豪门大户那样仆人护院成群,下人不多,男主人配置个小厮平时有事跑腿方便,夫人小姐们每人身边一个丫头服侍,还有的就是几个粗使仆妇仆从做做饭洒扫洒扫院子看看门户。
陆府没有专门的管家,生意场上陆老爷一人做主,整个宅子内的事都是陆夫人说了算,各有分工,互不干涉。这些年由专卖丝绸发展到制作出售成衣,陆家生意蒸蒸日上,陆老爷也还是保持着稳重谨慎,不张扬自大的家风。陆夫人知书达理,家里上下管理的井井有条,对待下人仆从更是从来和善宽厚。两夫妇均知慈母多败儿,所以对家里的孩子从来管教甚严,规定每天早上全家要聚在一起吃早餐,吃完各自忙各自事儿去,这顿饭没有特殊情况谁也不能不到。
陆慧心匆匆跑到正厅门外,缓了口气,脚步放轻放细,瞪了一眼旁边强装忍笑都弯了眉眼的萍儿,捋了下伏在颊畔的发丝,迈进厅去。榉木长桌已坐满了人,高位上爹爹娘亲都等在那里看着她。慧心紧走两步,福身施礼,请安道:“阿爹阿娘,早!两位姨娘,早!哥哥也早!”她动作规规矩矩,说的话却是又娇又憨,带着被感染过去的江南味儿。
“早早,赶紧做吧,就差你一个了,懒丫头!”陆夫人不自禁的宠溺开口,不管怎么严格,对这最小的老疙瘩,想不疼都控制不住。连陆老爷故作严肃的脸上眼神也柔和了不少。
“大姐呢?”
“早上起来就说头晕,来不了了”三姨娘三十多岁,成熟妩媚,说起自己的女儿眉间难掩忧色。
“可请大夫瞧过?”对于这位同父异母的姐姐,慧心平时也不少亲近,两人时常说些体己话儿的。
“刚瞧过,就是昨晚起夜着了凉,感了风寒,现在睡下了,大夫开了方子,说是一会儿子熬好了药喝几剂就没事儿了”
简单问了问,陆老爷咳了声,叫开饭。大伙儿也都闭了嘴,低头吃饭。慧心一边儿吃喝粥眼睛一边儿溜来溜去,眼见斜对面哥哥放下筷子,赶紧胡乱扒拉两口,等哥哥说完“父亲,母亲,店里张掌柜等我说事儿,先告退”,慧心也紧赶着喝完粥,放下碗,说了句“我也吃完了”,抬脚追了出去,只留下陆夫人无奈叹息这个没规矩的臭丫头。
陆浩轩耳听有“哥哥哥哥”的叫声,刚一回头就感觉一团粉红扑了过来,赶忙张开胳膊接住,边训斥“走路就走路,急的是什么,哥哥又不跑”一边小心翼翼把小妹放地上。看着小人呼呼喘着要说话,好气又好笑,忙说:“快别急,把气儿调匀了再说,什么要不了的事儿把你急成这样?”陆浩轩和陆慧心长相都肖似陆夫人,只是陆浩轩偏俊美,陆慧心偏柔媚,不过陆浩轩性子随了陆老爷,沉稳严谨,老成持重。陆慧心前世孤儿出身,虽被收养,后来父母又有了儿子,也不再亲近。这世她对父母是又敬又爱却又不太敢亲近,对这个哥哥却觉得亲近异常,要不是哥哥已经开始学着经商,她恨不得天天粘着哥哥玩儿。而陆浩轩就这一个同胞妹妹,还比自己小着十多岁,也是疼爱万分,自有了这个可人儿疼的小娃娃开始,就恨不得把所有自己爱玩爱吃的都给她,真正是有求必应,求一给百。
此时,陆慧心抓着哥哥的袖子摇来摇去,“哥哥,求你件事儿”。
“你在扯来扯去,哥哥袖子就要掉啦,什么事儿”陆浩轩边逗她边好奇的问,什么事儿把宝贝妹子急成这样。
“也不是什么急事,只不过你那么忙,现在不说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说啦”边说着边松了袖子,但还是腻在哥哥怀里不离开。“我想哥哥给我搜罗搜罗首饰样子,越多越全越好”
“哦——小丫头也知道打扮啦,这事儿哥哥可不在行,你姐姐肯定知道很多新鲜样子,何不去问她,你俩不是一向要好么?”陆浩轩不由调侃起来,要知道小丫头平时虽然喜欢挑粉红的可爱裙子穿,单对描金带银也一向不上心的。
“哥哥,不许笑,我有别的用处的,以后再告诉你啦!你先答应我,尽快给我弄到。”
“恩,好吧,哥哥托人给你找找。”陆浩轩知道这个妹妹人虽不大,书读的也还不多,但是对人对事都有自己的思考,自己的见解,绝不人云亦云。更不是一般闺中女子的见识可比。这时候见小慧心说的煞有其事,也便应承下来,何况也就是举手之劳而已。陆慧心说了对采集样子的一些要求,陆浩轩一一答应,因怕张掌柜久等着急,兄妹俩又说了两句就分手了。
自从慧心追着哥哥跑出来,萍儿见着也匆匆跟在后边儿,这时见兄妹俩说完话,就跟了上来,她也是不明白平时不怎么喜欢带耳环首饰的小姐如今怎么上心起来了,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首饰样子。就是想带首饰,向店家问问时兴的样子,挑个几种也就算了,要那么多干什么。她心里不明白,就问了出来。陆慧心和她平时两人无话不说,这时候却卖起了关子。她回头正对着萍儿的眼睛,严肃的看了半天,萍儿被她看得也紧张起来,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萍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养你的。”陆慧心盯着她眼睛严肃的承诺,好像前世男人想女人求婚并承诺一生。
“小姐,你在说什么呀”萍儿着急起来,小姐不会失心疯了吧,是不是早上念太多,把人念糊涂了,以后要不要改个招数呀。
“噗——哈哈”陆慧心笑弯了腰,等萍儿反应过来要打,忙直起腰做严肃状,认真的说:“萍儿,以后我们要慢慢赚钱,争取能养得起自己才行啊,跟我一起奋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