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莺飞草长。正德八年的苏州城此时春光正正好,岸边杨柳吐绿,河里春水初融,鸭逐鱼戏,渔船画船更是穿梭往来。街道两旁的人家也都匆匆换了春衫,出来呼吸新一年吹来的风。
这时候估计谁也不会注意,闹市之中一家门户吱呀打开一条缝,一对小丫髻探出半边,朝门外左右一晃又缩了回去,还没等人想明白那抹浅粉色到底是不是蝴蝶结,只听门后一阵喁喁细语,门缝再开,挤出来一个还没门把手高的粉色小人儿,小丫头一边回头一边招手,一个高不了多少的蓝袄小童和一个满脸害怕担心样儿的绿衣小鬟依次溜出门来,三人紧张兮兮,探头探脑,待关上了大门,却马上欢呼一声,携手冲河边奔去。
“慧儿妹妹,你在想什么?”蓝袄小童沿河奔了一圈儿,和绿衣小鬟玩闹一阵儿,大概是累了,气有些喘,回来抱着大树,低头问着下边的粉衣小人儿。陆慧心自从跑到河边,四处望了望,便相中这棵大树,觉得视角不错,就坐下来靠着不动了。先是看着那两个小孩儿撒欢儿,后来就想起了自己的心事。
她现在是苏州一家陆姓富商陆老爷府上的小小姐。陆家世代经商,虽排不上苏州首富,也是中等偏上,吃穿用度紧不用愁的。陆老爷为人宽厚,商贾出身却也知书重礼法,不肯让人因是商人就小瞧了去。他共娶了一妻两妾,生了一子两女。大儿子陆浩轩,是正房嫡子,今年17岁,正跟父亲学习着经商治家;大女儿陆慧如是三娘庶出,今年14岁,已经订了亲事,整天被三娘关着在家里学女红,指望着她将来在夫家争脸面;她,陆慧心,今年刚刚五岁,是陆浩轩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也是家里最小的一个娇娇女儿。本来家里八九年过去都没在多个子嗣,陆老爷估摸着自己就一儿一女的命。没承想陆夫人多年后有了这胎,这怎么着也是夫妇俩多年仍相亲相爱的证明,不管是男是女都是珍珠宝贝似的稀罕。更何况这个女儿生的不仅长得弯眉大眼,面带浅窝窝,一副灵巧讨喜,性格更是动静咸宜,听话懂事。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十个里能找出八户的商贾之家,要说特别可能就特别在这个小女儿的灵魂投生前没喝到孟婆汤,还留着她在前世的记忆吧。
今天姑姑带着表哥来串门儿,她趁着大人说话的空儿带着丫鬟萍儿和表哥张一凡溜出家来玩儿。一晃五年了,到这里的每一天都像梦一样,不是欣喜,不是难过,只是不真实。两三岁之前是被抱着哄着,脚不沾地没有实在感,这两年又是时常锁在大门里,活在四角天空下,也不像真的。像今天这样自己独自坐在广阔的天空下,听着远处有人的嘈杂,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呼吸着五百多年前的清新空气,感受着身下草是软的,树是强壮硌人的。只有这种时候,她才能好好想想她确确实实在这里生活了五年,是古代明朝的苏州,而不是二十一世纪。
“哈——”她大呼了一口气,终于找到感觉了,“这是真的!这是真的!!!”她心里想着,可不敢喊,即使是小孩儿也不想被当成疯小孩儿。说实话,陆慧心上一世看小说电视就一直幻想着穿越吧穿越吧,穿越成郡主首富之女太师之女什么的,不用累死累活的干活挣钱嫁个王孙有人养一辈子之类的,然后想穿越到哪朝都行就是不当公主公主会被和亲的。后来想多了,就想如果真的让自己能穿越她真愿意么,答案又会变成不太愿意,因为仔细想想古代也不好混,还是现代自后洒脱,什么都能争取。越想越多,到后来她想来想去也没决定自己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不过不是说命运不由人么,有的事你想要一万遍也可能不给你,有的事你不想要也没的推拒。她回想了下。当时也没胡思乱想,老天怎么也不跟她商量一下就把她踢到这儿来了。不过都来了五年了,也没啥好抱怨的了,正好也是实现了她的穿越梦。现在关键是以后要做些什么。
虽然说以前累累巴巴正工资的时候想的是嫁个饭票享受一辈子,那只不过是一种调节方罢了。即使有这样的机会也她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否则在那个世界她也有的是机会。只不过她心中还是坚信自己的幸福要靠自己去争取,她不想做攀附男人的藤蔓,而想得到作为一个个体的尊重。她想,我至少要有维护这份尊严的力量。
张一凡问她的时候,她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越想越觉得自己应该干点儿什么。她抬起头,看着倚在树上的小脸儿,眯着眼笑了。说实话,她喜欢这年龄的自己,能毫无顾忌撒娇,说出可爱的话,穿自己喜欢的粉色衣服,嘿嘿,不必怕人家说你装嫩(不得不说,我们的主角心理年龄有点儿长不大)。
“一凡哥哥,我在想长大干什么”
“那你想干什么呢,要不嫁给我吧,我娘说让我长大娶你”小男孩儿眨着大眼睛一脸认真的表情。
“….”虽然是孩子话,但是其实很现实,慧心比一凡表哥小两岁,年龄相当,两家家世也相仿,他家也是经商出身,不过姑父似乎想让表哥将来考举人考秀才做个官当当。这情况正是古代亲上加亲的典型。慧心的爹妈和他的爹妈不知道私下里说了多少这种话了。这也是她一定要有些作为的原因,她不愿意就像大姐一样被家里藏到大,然后学些女红就不由分说的嫁人,然后在像母亲姨娘一样,整天活在那个院子里,最大的活动范围就是带着孩子去亲戚家串会儿门子,其余时间完全不出屋们。如果说重生前她还能接受并幻想这种生活,那么这五年来母亲和姨娘的生活状态让她认识到,这绝不是她要的生活。
她半认真半逗弄的问着一凡,“那一凡表哥愿意娶我么,你长大想做什么呢?”
“当然愿意,我长大就立即娶表妹,还要生一堆宝宝给爹爹娘亲玩儿。”一凡立场坚定。
“表少爷,宝宝可不能随便玩儿的”,萍儿一直在河边挑水珠儿泼小鸭子玩,见他们俩在这儿聊起天,也过来加入。她今年八岁,是两年前进的府,陆老爷陆夫人买下她,一是看她孤苦可怜,二是想着陪慧心解解闷,经过这两年相处,这两人到真是像传说中的那样情同姐妹,不过萍儿难得的是一直谨守本分,并不逾矩。可能比那两个多经历过一些生活的艰辛,见过一些现实的残酷,所以有时候说话办事要比表哥甚至慧心都谨慎老成一些,毕竟慧心在现代也是没真正吃过什么苦的。
“那宝宝干什么的?”小少爷不明白了,觉得父母说让将来生孙子是想来玩儿。
“恩…是光宗耀祖用的吧…老管家这么说….”额,不管多老成,总之还是个八岁小孩子,只能转述听说来的东西了。
“光宗耀祖是什么东西?”
“…好像不是东西…”
三个人说着闹着,太阳就要沉下去了。想着再不回去,大人们该找来了。萍儿也想起出门时的担心顾虑,催着要回去,于是三人偷偷溜回府里。
张一凡表哥家也在苏州,经常能来串门,也许是这个表妹长得真是讨喜,又有哄小孩玩的手段,小公子很爱粘着小表妹,表妹长表妹短的跟前跟后,有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也都想着拿来给慧心尝尝给慧心瞧瞧,他可以说是除了萍儿之外慧心童年的唯一玩伴,慧心也是经常童心泛滥,投桃报李,有好玩的好吃的,也分给表哥和萍儿。只是表哥后来学业逼得紧,家里不让出来,慧心虽是女孩,也要跟着师傅学些诗书礼仪,琴棋书画。两人交往也就慢慢少了。
陆慧心对古代的文化不想现在很多新新女生那样觉得老土,不时髦什么的。她对这些有很浓厚的兴趣,只是现代的时候没有机会,一直学的理科。这次终于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学习些陶冶情操的文学类东西,她还真的是用心进去了。每天上午学习些诗书礼仪,下午跟专门的师傅学习些琴棋书画,时间排的不挤,陆老爷也没想培养出来个才女,慧心也没想学到天下第一,考个状元,不过这一但没有现代那种考试逼着,倒是能让她细细体会其中的奥妙,感受艺术的美妙,领悟到更多更深的不一样的东西。再加上本来她思想就不局限在这个时空,除了教诗书礼仪的老先生经常太息她有点不务正道外,另外几个先生到经常夸赞她不拘一格,眼界开阔,视角独特。
陆慧心这些都认真思考钻研不假,但也只是当个消遣,她一直在琢磨,我怎么打开现在的局面呢,我要干点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