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心去看了看陆慧如,见她屋里还真像模像样的摆了尊佛龛,烟雾缭绕,沉闷压抑。陆慧如对她多有感激和歉意,问了她的近况,又说了些闲话,两人都没提起那天的事。
陆慧心见姐姐只是脸色有些苍白憔悴,但精神还好,稍稍放了心。陆慧如虽然心愿得偿,恐怕以后的日子也分外艰难。两人闲聊了几句,陆慧心便起身告辞,她还要去看看嫂子和侄儿。
还没进哥哥的院门,就能听见敏儿依依呀呀的叫声,敏儿声音洪亮,如今已经会念叨些简单的音节。小家伙儿本来就不爱哭,特别爱笑,见到人就呀呀的上去招呼玩闹,如今更是抓住人就咿咿呜呜的聊上半天,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人发笑。
陆慧心一进门,很快就被屋子里快乐的气氛感染,嘴角儿都添了笑容。敏儿一个多月没有见过姑姑,居然还没忘了她,一见到她就直往她身上扑,吓得陆慧心连忙紧走几步迎上去抱住,旁边的奶妈丫头也唬的围在一边儿。少夫人韩玉琴见儿子没事一边笑骂他淘气,一边让陆慧心坐。
两人互相问候,又说了说府里的杂事,敏儿则在陆慧心身边揪着她聊天,一会儿给她看小鼓,一会儿向她显摆小泥人,一会儿又抓起桌上的糖送到她手里。若是别人,一般就哄哄小孩子高兴就算了,陆慧心偏偏像跟同龄人似的耐心的和他一本正经交流。
“咿咿咿咿——”小手塞过来一颗糖。
“给我这个糖?可是我喜欢吃梅子味儿的,这个时蜜枣味儿的。”接过来看了看,又塞回去,指指盘子里的梅子味儿糖果。
“唔唔唔唔——”大眼睛疑惑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桌上的糖,歪着头想了想,爬去拿给她。
见陆慧心高兴的接过去说“谢谢!”也不知道他听没听懂,就咯咯的笑起来,爬到娘亲怀里不出来了。
韩玉琴见陆慧心耐心的和自己的孩子玩儿又欣慰又好笑,觉得小孩子哄哄就行了,何必跟他计较。
陆慧心跟嫂子坐坐,逗弄了会儿小侄子,就起身告辞离了哥哥的院子。她一月没出门,不免在自家府里转转,不说她在路上或有意或无心的跟张大妈李大娘闲聊,跟张大爷跟狗剩招呼,反正等她傍晚回了自己院子,想知道的不想知道的这一个月里家里发生的事她全知道了,包括厨房宋妈妈的儿媳的富贵猫前两天又下了崽儿。
陆慧如的事其实还算顺利,虽然开始的时候陆老爷陆夫人都气的恨不得当没有这个女儿,三夫人也哭得肝肠寸断,百般劝阻,但是毕竟是自己的女儿,铁了心要跟张逸之那个臭小子,就算打死他们又有何用,加上陆浩轩从中调和,又哄右吓又劝,几位长辈了沉默几天也只得接受了。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两人也不是说能在一起就立即能在一起的。陆老爷提出:给张逸之两年时间,挣得一份家业,风风光光迎娶陆慧如过门,否则一切从头再议,陆慧如禁足两年,不用出门见人了。
于是才有了得天花,许愿,再还愿两年的故事。这既是对两人之间感情的考验,恐怕也包含了陆老爷对邵家二公子人品的考验吧,如果对方信守婚约,专心等陆慧如两年,恐怕又是另一番闹腾。
好在邵家是没有打破众人的认知,虽然开始时关心的问病送药,嘘寒问暖,待听说两人婚事又得拖两年,就不乐意了,毕竟如今儿子都二十了,在一般情况下孩子都该两三岁了。邵家想尽办法劝说陆老爷换个方式还愿,并许诺让两人成了亲后给陆慧心单独辟个佛堂,让她虔心礼佛,可惜陆老爷就是不肯,只说答应佛祖的事半点不得马虎。邵家没法子,最后只得从八字上下手,解除这桩婚事。
可以说邵家做的无可挑剔,解除婚约时也找了个顾全双方颜面的说辞,并没损坏陆慧如的名声。只是邵家二公子对陆家大小姐并没有见面,也没有情意,所以少了那份坚持,失去了没有缘分的妻子。
既然婚约已解,姐姐需要的只是等待吧,两年变故虽多,终究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了。陆慧心安心的虚了口气,自己还是安心的去赚钱吧,她想。
重获自由后开始的几天陆慧心老老实实的呆在家里绣花练字,并不急着去作坊,待萍儿问起,她笑着说:“这就叫迷惑敌人耳目,使人放松警惕。”把萍儿说的糊里糊涂,心想哪来的敌人?
过了十多天,按照农历说法是夏至,陆慧心习惯了这种计时方式,不在去想办法换算成阳历,因为她也算不清。陆慧心按照习俗吃了两面,就跟父母禀告一声出府玩去。
陆夫人见她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怜惜不已,允许她出去逛逛,不过,这次却派了个小跟班给她,居然是狗剩。狗剩年龄还小,平时只是在外院玩儿,并没给他安排什么正经活儿干,临时跑跑腿的事儿都是他干。
这次娘居然还给他安排了个正经工作,“就是以后二小姐出门,你就跟着听吩咐就行了!”
狗剩初得一个正式的任务,还是跟着从小就爱跟他玩儿的陆慧心,甭提多美了,挺胸昂头的跟在陆慧心身后,左瞥一眼,右瞪一下,大有谁敢欺负我家小姐我就拼命的架势,可惜身板又瘦又小,吓不住人。
陆慧心心里可是欲哭无泪,姐姐的事给父母提了个醒,对自己也严加防范起来。唉,这十多天的装巧卖乖看来没起什么作用啊,还是没有打消父母的戒心,看来姐姐的事对爹娘的打击实在大了点,呜呜,可怜了我呀!
她不忍心打击狗剩的神圣使命感,任他跟着。先到街上转了一圈儿,像监狱里的犯人出来放风一样,东瞧西看的,一会儿又指给狗剩看这看那,让他去试,可惜狗剩意志坚决,牢牢记住夫人的指示,保护好小姐,不得离开三步远,于是他就在陆慧心身后不到三步的位置,打死不动。
见转了三条街,狗剩依然兴致勃勃,斗志昂扬,没有一点儿平日里见着蝴蝶蚂蚱就追上去捉的样子。陆慧心也不再指望能甩了他独自离开。
眼见将近正午,陆慧心领着萍儿狗剩拐进一条小胡同,胡同狭窄但干净,里边只有一个门口,陆慧心停在门口,狗剩好奇的看着萍儿去敲门,陆慧心转头对狗剩说:“狗剩,这里边看到的不许对外说一个字,也不要大惊小怪,我过后自会跟你解释。”
狗剩看了看陆慧心严肃的表情,又看看萍儿也一脸郑重,感觉到小姐的信任和托付,他突然有了一种保守秘密的责任感,鬼使神差的没有追问,而是郑重的点了点头。
陆慧心吁了口气,她并不特别担心狗剩会背叛自己,毕竟两人从小是朋友,她怕的是他无意中说出什么,或者不懂事的吵闹追问。
萍儿敲了敲门,里边马上有人应声,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出来一个青衣少年,少年十五六岁年纪,长得普普通通,皮肤粗糙,一脸老成。见了陆慧心目露喜色,又看陆慧心身后多出个小小少年,也没多问,让陆慧心进了门,关上门之后才见了礼,又把几人往旁边厢房里让,边带路边说:“张先生正在屋里看账目,不知道小姐来,我先去通报一声。”
见陆慧心点头,往里疾走几步进了屋,陆慧心在门外等,一会儿张逸之就迎了出来。
陆慧心似乎好久没见过张逸之,两人有什么消息也是通过传话的方式,连上次他上门求亲,陆慧心也没能见着他的面。
张逸之变化不小,脸上少了文人雅士的飘逸,多了生活留下的琐碎印记。相较于上次见面,脸上少了一分犹豫不决,多了一分承担重任的勇气。陆慧心对这种变化没什么想法,生活磨砺人成长,张逸之只是在从男孩儿变成男人,是必经的过程,即使以前的风雅不在,这份成长也是值得的。
狗剩见到张逸之也很惊讶,不过她记得小姐郑重的嘱咐,强压下好奇,对张逸之施礼,只是不在喊他先生,而是“张少爷!”陆慧心听了心里直笑,心想狗剩并不是二愣子,也知道张逸之是大小姐的命定之人。
张逸之见到狗剩也有些惊奇,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看陆慧心的眼神有些尴尬和歉意,对狗剩回了礼,忙邀请陆慧心进屋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