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心正绣到两个心叠在一起的部分,摆弄针线看看怎么交叉合适,见萍儿挑帘进来,坐直了问:“姐姐回来了?”
萍儿忙摇头:“不是,是门外小顾来了,说周嫂明天想要请假,找不到逸之先生,就来府上禀告一声。”
“恩,他人走了么,可有说为什么请假?”陆慧心接着低头摆弄针线,觉得针怎么走,压在一起的线也显着乱。
小顾是纺织作坊雇佣的小工,给张逸之当个跟班,平时跑跑腿,给作坊干些粗活什么的,人不是特别机灵,贵在老实厚道,办事能让人放心。
周嫂则是作坊里雇佣的纺织工人,是一家普通农户的家庭主妇,家里有老人孩子,丈夫平时下地种田。当初雇她的时候陆慧心就比较担心,让张逸之问清楚:她家里有老人孩子要照顾,她能保证全天时间在作坊么?当时回复的痛快,说老人能带孩子做饭,不需要照顾。
小作坊工钱不多,招人不易,两人合计合计就要了。同时来的还有一个独自养孩子的寡妇王嫂。结果自从两人来了以后,一会儿老人生病,一会儿孩子打架,时不时请个假。以前张逸之来跟她说这个事,她还没想出个章程,如今又来请了,不知又出了什么事。
“没走呢,说等小姐回话再走,周家嫂子家鸡被偷了,她丈夫断定是邻居李家老二偷着吃了,半夜去偷人家狗来吃,结果让狗咬了手,干不成活儿了。周嫂子说要回家两天照顾家里,”萍儿自己说着说着就抿起嘴儿偷笑开了。
“哧——”陆慧心听着也笑出了声,不忘关心下,“人无大碍吧?”
“没什么事儿,要是有事儿,周嫂子就不是请两天假了。”萍儿笑着说。
陆慧心这几天都心情压抑,感觉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她对萍儿说:“让小顾回去吧,就说让周嫂把家里料理好了再来上工吧!”
萍儿点头应着往外走。
“另外,告诉小顾一声,说这两天逸之先生可能比较忙,作坊里的事让他多费点儿心。”陆慧心又吩咐道。
萍儿见她没有别的吩咐,答应着走了出去。
“小顾是个勤快可用的人,可以多参与到作坊中来,妇女屡屡请假的事儿得想个法子才成。”陆慧心一边想着一边看看手里的荷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下针,算了,改天问问萍儿吧,索性放下手里的绣到一半的荷包,拿起手边的《史记》看了起来。
古代女子的娱乐不多,杂书也不多,她看《史记》纯粹是无聊到找里边的故事看。
等到萍儿回来,两人聊几句闲话,看看已过掌灯时分,也没人来传吃饭。萍儿干脆去厨房随便弄了米粥和两个小菜,主仆两个对付着自己吃了。
陆慧心也没那么多规矩,两人坐一桌上,一边吃一边聊。
“那边还是没有动静?”陆慧心伸筷子夹了口咸菜。
“恩,外边静的出奇,没人敢随便走动,门口有人守着,靠近不了。”对面儿萍儿喝了口粥,咽下去回道。
主仆聊简单交流了下,都洗洗睡了。陆慧心也想的开,事情已经捅出去了,自己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担心也无用,不如睡吧。
说到底,她还是始终相信自己的父亲和母亲是真心疼爱他们的孩子,希望他们的孩子能得到自己的幸福。她还记得自己初到这个世上时,母亲轻声给自己唱的童谣,还有父亲温暖宽阔的怀抱,虽然父母对自己管束的越来越严格,可是她知道,那是出于爱。
夜半听到外边隐隐有些响动,陆慧心只当是天暖开始有了苍蝇,不耐烦的翻个身继续睡死过去。萍儿想出去看看怎么回事,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凤尾低沉又严厉的喝道:“回自己屋里睡去,听见什么动静也不许出来,更不许吵醒二小姐!”萍儿还没来得及看清人就被吓了回来,也没敢叫醒陆慧心。
等到第二天早上两人起来,萍儿马上跟陆慧心说了昨天晚上的事儿。陆慧心听了,知道姐姐被送回了院子,点点头径自去洗漱。
她最怕的就是姐姐这俗不可耐的爱情故事中结尾是更加俗不可耐的女主撞墙自尽的情节,还好不是,她松了口气,也知道自己没有错信自己的爹娘。
陆慧心知道陆慧如虽然看起来柔弱,其实骨子里理智又坚强,不是那种以自残来要挟父母的人。
陆慧如当初不要求张逸之求亲,也不提跟他私奔,坦然的准备接受命运的安排。一方面是现实情况和自尊心在约束她不要去勉强心上人,另一方面是她也爱自己的家人,不愿意父母和亲人因她的事而蒙受羞耻,这都是她理智的一面。及至张逸之主动来府上提亲,陆慧如才放下矜持为自己争取幸福,同时也是在报答张逸之的深情,表示愿与他同甘共苦。
陆慧心了解自己的父母和姐姐,所以能老老实实睡觉,但是她不了解爱情这个东西,不清楚它能让一个人的理智丧失到什么程度。还要,它没有让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去演传说中的肥皂剧。
两人梳洗完,陆慧心正打算去给父母请安然后一起吃早饭,门口就有人敲门。陆慧心直接往外走,萍儿紧走了两步先开了门。厨房干活的宋妈妈和外院跑腿的小厮有财正等在门外。
陆慧心有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待宋妈妈和有财都见完礼,对宋妈妈笑着说:“宋妈妈您老也早呀,您不去给正屋送饭,跑到我这儿有什么事?”
宋妈妈笑的有些尴尬,吞吞吐吐笑着回道:“呵呵,那个,小姐,嘿嘿,老爷吩咐我来给小姐送饭,呵,说以后一个月,小姐都在自己屋里用,有什么需要的也直接吩咐我,由我来办,呵呵。”
宋妈妈一向不太会说话,但是菜做得不错,人也勤劳老实,说道一半儿陆慧心就明白自己这是被禁足了,忍住抚额长叹的冲动,看宋妈妈边擦汗边磕磕巴巴把意思表达出来,说完还胆怯的看着自己,她也不忍心为难这老实人,转头问有财:
“有财哥大清早来这儿,又是有何贵干啊?”语气已经不耐烦起来。
“小姐聪明伶俐,我就布兜圈子了,老爷说小姐禁足一月,让我来外边守着,省着有人不知道来打扰了小姐。”有财笑嘻嘻的回道。
“胡说,老爷为什么无缘无故禁小姐的足?”萍儿抱不平。
“这个……老爷说,为什么禁小姐的足,小姐自己心里清楚。”生瘾越来越低,还不时小心翼翼的偷瞄陆慧心两眼。
陆慧心无语,示意萍儿接了饭盒,什么也不说,转身就往回走。萍儿忙接了宋妈妈手里的食盒匆匆赶上她。
有财松了口气,知道这关过了,他还真怕这小祖宗吵闹着去见老爷。要知道这位可是老爷夫人的掌上明珠,大少爷眼里的心肝肉亲妹子,全家上下宠不够的小宝贝儿。虽然如今被禁了足,可是他来之前,老爷少爷和夫人或明示或暗示的嘱咐加威胁说了一堆,无非是让好吃好喝伺候着,不许委屈了她,若是出半点岔子,要他好看。唉,要是这祖宗闹起来,他一个小小下人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喽。
正暗自庆幸,就听见屋里传出“啊——”一声大叫,接着“扑通”闷响,然后萍儿一声急喊“小姐!”之后归于平静,有财等了会儿,见没再有响动,回头与宋妈妈对视一眼,无声的安慰了一下,乖乖在门边站好。宋妈妈转身回厨房,走几步回头看两眼,又走几步又回头看两眼,然后怕有人跟着一样急急走了。
陆慧心大叫一声扑倒在床上,吓了萍儿一跳,忙把食盒搁桌上,问她怎么了,见陆慧心头埋在被子里不出声,忙安慰她老爷只是一时生气过几天就好大少爷肯定会想办法帮她等等等等,一通解释下来,陆慧心还在被子里呜呜,偶尔翻滚两圈,就是不出来,最后见萍儿急的团团转,才抛开被子,一把抱住萍儿,说:“这就是传说中的禁足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