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慧心说完立即后悔了,暗怪自己多嘴,见此处风景宜人大汉面色和善,就胡乱打趣人,谁知道这两人是不是好人,此处偏僻无人,出了什么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现在后悔也晚了,她干脆不动声色,看两人的反应。
那年轻公子显然不愿掺和几人的谈话,只是给了大汉一个略带戏谑的眼色。那大汉听完也是一愣,又见了旁边的兄弟玩笑的眼色,朗声大笑起来。
陆慧心听着心里一颤,在这初春的早上,四周静谧无人,连个鸟儿叫声都没有,几人轻声说话,突然响了这么一声大笑,只像冷不丁打了一趟春雷般,也让人心惊。萍儿吓得又倒退一步,嗔怒的看了那人一眼,见自己小姐没反应,她也便忍着没说话。
陆慧心松了口气,这大汉虽然面相凶神恶煞一般,但是见了自己两名女子,能够放低声音问话,说明心思有细腻温柔的一面,听了自己的微讽,不仅不怒反而豪迈大笑,说明此人心胸宽广,不斤斤计较,在这荒山野岭偶然遇到两名柔弱女子,眼神坦然,面色平和,说明他人品至少能说的过去,他身边这位公子与他交好同游,想必也不会是卑鄙小人。
可惜自己年幼,又是女子,否则这两人倒是值得交上一交。想到这儿,心里叹息,这时代没别的不好,就是对女子束缚太多,连个异性朋友都不能轻易结交。
大汉笑完,低头看着这娇俏小娃,对着旁边那小公子说:“这小姑娘倒是有点儿胆量,普通的少爷小姐见着老孟这张脸,不扭头就跑就不错了,哪还敢说的出话来?喂,小姑娘,你不怕我这张脸么?”这句话却是对着陆慧心说的,说完还故意呲了呲牙。
把萍儿吓得又退了一步,瞪了那大个子一眼。
陆慧心莞尔一笑,既然起了结交之心,虽然明知不可能,也极真诚的回答道:“容貌出身都是父母给的,路却是自己走的。如果光靠容貌就能决定人的一生,那那么多前辈们后天的勤奋努力又有什么意义呢?”
那公子一直好整以暇的看着两人说话,没有搭话的意思。听了陆慧心这话,似乎来了兴趣,审视着看了陆慧心一眼,问道,“要你这么说,容貌美丑都没有关系了?”这话一字一句的说来,仿佛他好久没说过话,深思熟虑才说了这一句,给人不得不珍惜重视的感觉,她不知道的是,这点和她自己很像。只是这公子声音略微低沉干涩,似乎是变声期的缘故。
陆慧心感到他似乎有考校之意,也不在意,说出自己的想法:“容貌美丑自然有区别,所谓‘食,色,性也’,不就说明人都有爱美之心,美的人自然更能给人较好的第一印象,不过一个人值不值得真心结交,才华心性人品的考量恐怕就得更多一些。”
“哈哈,好,说的好!小姑娘,我们一会儿要去看山顶风光,你们主仆要不要也去看看?”大汉听小姑娘言辞直爽,句句入自己的心意,也不管男女有别,直接邀请同游。那公子听完陆慧心的话眼里有了丝赞许之色,见大哥邀约轻皱了下眉头又立即松开,算是默认同意了。
萍儿听小姐和他们说了这么久,已经有些着急,见这大汉又邀请自家小姐登山,生怕小姐一口答应,忙在背后偷偷扯了扯陆慧心的衣襟。先不说这两个男人素不相识,同游安全不安全,如今日头升了老高,老爷夫人一定会找小姐,再不回去,一定会挨骂啦!
陆慧心收到萍儿焦急担忧的眼神,向她安抚点头,表示知道。转头面对两位男子道:“两位大哥都是性情中人,相邀本不敢推辞,不过我们只是打算出来透透气,出来时没有跟家人交代,再不回去恐怕家中长辈着急,请恕不能相陪了。”
“小姑娘出门是要和家里说一声才好,既然这样,就赶紧回去吧!”大汉听了也不勉强,抬手告别。
陆慧心正要转身回走,就听大汉又说:“慢着,不认识一下未免可惜,”他待陆慧心又回过身望过来,接着说,“我叫孟飞白,”又指了指身旁的年轻人说,“这是我兄弟,名叫郑简,此处一别,相见渺茫,承蒙你叫我声大哥,这块牌子留给你,以后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可以到杭州府状元书馆找我。”说着从胸口摸出一块不到两寸长一寸多宽的乌黑牌子,递给陆慧心。
陆慧心见大汉热情真诚,心下感动,接过令牌,触手温润,显然是良木制成,上面刻着孟飞白三个篆字,略带古朴之气,又见木牌棱角圆滑,应是长期使用所致。她也不推脱,接了过来,小心放入袖中,见大汉没打算告诉她身份,她也不问,只说:“多谢大哥了。”
又寻思,对方自报姓名,行为坦荡,应是也有结交之意,自己也不可小气,她刚要自报家门,就听耳边萍儿道:“我家老爷姓陆。”意思是小姐也姓陆,你知道个姓就行了。
这时女子的名字只有亲人才能称呼,外人不会轻易告知,即使是订婚的丈夫,也得过了问名之礼才会告知。
陆慧心知道萍儿是好意保护她,向对方微微一笑表达歉意,便不说自己的名字,从胸口衣襟处摘下自己设计的胸针,送给孟飞白,道:“大哥相赠,无以回报,这枚胸针是我自己闲来无事弄出来玩儿的,不会和别人重复,若是日后相见,可以做个信物。”
孟飞白接过这叫胸针的小东西,见是一个铜质的细夹子上镶嵌两个环套着的心形,两个心又被一支羽箭斜穿而过,心和箭是同一块玉石镂刻而成,小巧精致,铜夹上环刻古纹,背后有一小小的篆体“心”字。想必这陆家小姐闺名中含有一个心字,他将这胸针仔细收入囊中。女子之物不能随便送人,他收了这信物,也不能随意示人,否则两人虽然心中坦荡无尘,万一被外人看到,对女孩子名节也有损,也是一桩麻烦。
这胸针是陆慧心在给如梦轩设计首饰之后为自己设计的,她不能每次卖图纸都去求助表哥,何况表哥也不是经常来陆府做客。所以她后来亲自去见了如梦轩的掌柜,直截了当的承认了首饰是自己设计并且说明了自己的身份。那孟掌柜也是个妙人,显然早就猜测到了大概,见到她说明事情也没有太惊讶。两人心照不宣,都不在提起那天的好戏。陆慧心当时把带在身上的胸针给孟掌柜看,并且说明以后会自己或让人拿着这胸针作为信物来送图纸,并希望掌柜为她保密,陆慧心见孟掌柜对着胸针的造型佩戴两眼放光,笑着说只要不做一模一样的,这图案配法尽这次白送给如梦轩作为见面礼。两人最后分别时相谈甚欢,之后几年都合作愉快。
陆慧心见孟飞白接了自己的胸针,随即告别往回走。想着回去得再弄个一摸一样的胸针了,只是不知道孟飞白和孟掌柜会不会有什么关系,两个知道自己这信物的都姓孟,呵呵,不知是什么缘分。
她带着萍儿回到悠悠道院,一路上听见山里已隐隐有说话做事之声,看来大家都起来了。到了自己家暂住的小院,凤尾碧荷等丫头小厮正在伺候各自的主子洗漱更衣,看见二小姐从院门外回来,纷纷见礼。
陆慧心一一点头招呼,问凤尾:“父亲母亲起来了么?”
凤尾回道:“老爷夫人都起了,刚才大少爷大少奶奶都去请过安了。”
陆慧心听说哥哥嫂子都请过安了,忙道:“那我也去给父亲母亲请安,”又回头吩咐萍儿,“你先去让人把早饭备在屋里,我去去就回。”
陆慧心到父母那请个安报个到,陆老爷和夫人都在屋里,问了她吃没吃饭睡得可好,又嘱咐她不要到处乱跑惹出事端,听说她还没吃早饭忙赶她回屋去吃。陆慧心见父母没别的吩咐,告辞出来。
走近自己小院儿门口,隐隐听见里边有低沉的琴音透出来,似乎含着一丝幽怨,一丝决绝,一丝犹豫,一丝茫然。陆慧心驻足听了一会儿,知道是隔壁的姐姐在弹琴,心禁不住微微绞痛,不愿再听,推门向自己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