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什么时候,桌上长烛灭了,会贤厅内黑洞洞的一片。西炳文依旧坐在椅子上,他愁心似焚,才几日的光景须发已白去一半。
又是许久,天色渐亮,府中灰色的人影开始流动。黑夜尽去,白昼归来,空寂的光线要比夜风来的猛烈,刺的他几欲落泪。
管家从后园急匆匆地走来,走到大厅门外,忽然放慢了脚步。就在他不远处的屋檐,那只悬着的细腰红灯笼,无缘故在晨风中坠落、自焚。
——他刚从绣楼下来,耳边似乎还弥散着西夫人绝望的哭泣声。他是来给西炳文报丧的。——“小姐死了!”。
“老爷,小姐死了!”管家站在厅外,怯怯地说。
西炳文没有动,平静地听他说完。怔了许久,从椅子上缓缓站了起来。他的身子似乎怎么也站不直了,摇晃着推开管家扶过来的双手。即便如此,从他的脸上却看不出任何悲伤的痕迹。
他已经感觉不到悲伤了。
从会贤厅到绣楼,这一条每日必走的路,一夜之间变的漫长无比。仿佛走完了一生,才走了到绣楼底下。目光停留在绣楼门前那株枝叶肥厚的海棠树上,那是西泠雪一岁时自己亲手为她植下的。如今海棠枝头压满花朵,而西泠雪却已经不在人世。
摇晃着上了绣楼。离着老远,就听见绣楼内一片痛哭声。西夫人哭的晕倒在一边,两个丫鬟正手忙脚乱地掐着人中。
——西泠雪果然死了!
即便是死,脸上也覆着面具。一双春笋般的玉指轻柔地落在锦被上。和前几日一样,她僵直地躺在床上,像是睡着了。
只是此时脉息已停,唯独身体还留着一丝余温。
女儿死了!十几年的牵挂、担忧,终于一朝花落。想到这些,突然,他放声大笑。
听到那凄厉的笑声,周围人全部停止了哭泣,惊诧地看着素来行事稳重年过半百的老爷如此的失态。
西炳文全然不顾地朝身后挥手,吩咐他们离去。
家丁、丫鬟、婆子、老妈全部走了。
他长久地凝望已经死去的西泠雪,仿佛凝视一件稀世珍宝。
他只是远远的看着。
“雪儿……爹在这儿。”
他将站在窗边,折了一直海棠花,握在手心,俯身放在她身边,海棠花是女儿生平最好的花。低下头喃喃地说,“爹现在就带你去京城,去看海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