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天色皆是昏昏沉沉的。
秦淮整天整天坐在窗边发呆,沉沉的天色便透过眼瞳落进了眸底,沉淀而下,极难看出神色。闹地沸沸腾腾的细作一事落下了帷幕,她反似比以前更加的沉默了。
房门“吱呀”一声推开,秦淮转身见是尚香,便也笑笑:“尚渊还没回来?”
尚香“嗯”了一声,讲手上的果盘搁在了桌子上:“应该明日或者后日便会来了。”
秦淮点了点头,视线在尚香身上落了落,稍一沉默,招手道:“尚香,你过来。”
尚香不知道秦淮为何忽然会用这种过分平静的语调,狐疑得走了过去。
秦淮偏头一点:“坐。”
“小姐……这恐怕不大好吧?”尚香缩了缩脑袋,往外头滴溜溜得瞟了一眼,“要是被别人看到了,恐怕又要被训了。”
“站着也好。”秦淮抿了一口茶,对此并无执着,“我只是想,让你听我说说话。”
尚香在她这样的神色下,不自觉也严肃了起来:“小姐请说。”
秦淮将杯具搁在桌上,眼睫一垂,修长的眸也微微眯长了几分:“尚香,从我拥有记忆的第一天起,我便认识了你。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你哭喊得那么凄凉,心下居然有了不忍之心。所以,才会对陌生的祁宁求情,让他饶了你。”
尚香咬了咬唇:“小姐对我的恩情,尚香铭记在心。”
“我从没想过要你铭记什么。”秦淮轻描淡写得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真的有将你当成姐妹看待。”
看尚香沉默,秦淮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我,没有以前的记忆。所以,对现在身边的人格外的珍惜。有时总是想要再逃开这里,天大地大,哪怕永远记不得以前的事,至少不要再被从前的人、从前的事所羁绊。”
“尚香你知道吗,这样大的相府,虽然所有人都对我礼待有佳,但我总觉得生活空洞洞的。没有祁宁在的时候,常常除了发呆,就不知道再能做什么。”
“很多时候,即使是宋拂和大哥,我也都是秉着一颗客套的心,但是,对于你,我确是真当姐妹看待的。”
抬眸,看到尚香眼中隐隐的动容,秦淮的语调徐缓而亢长,笑意浅地有些迷散,“那么多的人,我与你相处的时间最长,也与你患难最多。当初被流寇捉上山寨,也是一起熬了过来。”
“小姐……”
秦淮转眸看着窗户外,庭院中恰有一片花落,惹得她的眸色也微微一颤:“尚香,你知道吗?有时候越是过得安宁,心里越会有一种感觉,认为这种安心舒适的日子并不该属于我。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又该怎么去拥有未来。”
回首,淡淡无奈地笑了笑:“但是这些话,除了你之外,我却不知道还该去跟谁说。你知道,尚渊是个只知道对祁宁忠诚的人……”
也不知是否错觉,当提到尚渊的时候,尚香那双柔和的眼中似乎荡过一丝异样的锐利。
秦淮心中一凌,正要凝神打量清楚,门口恰传来一阵敲门声,蹙了蹙眉,扬声问道:“是谁?”
“回小姐,宫里来人了,请小姐到大堂一聚。”
宫里来人?顾不及再探究尚香的心思,秦淮打开房门,诧异道:“祁宁都离京了,宫里来人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但是据那位公公说,似是特意来找小姐的。”
“找我?”这话说的秦淮愈发惊奇,边跟着那丫鬟走,边不禁心里琢磨。她在宫中无亲无故,如果是魏善找她,难不成是那位娇生惯养的公主生活太过无忧,存心想给自己添堵?
厅堂中的几个人确是宫中太监的打扮,看腰牌,也不似有伪。
秦淮狐疑地询问一番,无奈那些人个个口风颇紧,怎么也套不出什么话来,只说主子有令,要带她入宫。
着实说起,秦淮对这个皇宫确无分毫好感,但那宫中的人,不论是哪一个,却是连祁宁都不方便得罪的。
坐轿到了宫门,传了腰牌,轿子竟是停都未停,一路畅通无阻地抬了进去。
坐在颠簸的轿中,秦淮的心情不禁渐渐沉重了起来。
足以这样骄横跋扈地将人带入,甚至无需落轿检查,这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公主理当有的权利了。
那么,将她传入宫中的那人无疑就是……
正想着,轿子的去势猛然一停,秦淮忙不迭伸手扶住,才没有直接栽倒出去。外头隐约传来争执,秦淮不便出去,只得凝神听着。
那小太监的声音急得险些要哭出声来:“我说这位姑姑,你就不要为难奴才了!”
“怎么,公主有令,将人带去公主府一聚,难道你们听不懂吗?”
“这位姑姑,不将人带到,我们……我们可是要杀头的啊!”
“大胆奴才,不听公主的话,难道就不怕公主砍了你们的头吗?”
“您就别为难奴才了……真的求求你了!”听这太监的哭腔,几乎都要跪地磕头了,“这可是皇上要的人啊!”
果然……
听到“皇上”这两个字的时候,秦淮顿觉全身仿佛浇上了一盆凉水一般,通体涌上一片凉意。
稍作权衡,她掀开轿帘,见那个小太监还在和那位宫女周旋,便问了句:“那位姑姑,可是公主宫中的?”
宫女闻言也停住了和太监的争执,视线在她身上上下落了落,点头:“得公主令,传秦淮姑娘到宫中一叙。”
小太监见秦淮下了轿子,彻底急了:“皇上就在花园中等着,公主如果要叙旧,待皇上见过秦淮姑娘再叙也不迟啊!”
宫女狠狠瞪他一眼:“皇上本就对公主宠爱有佳,早有令说不论何事,公主皆可按照自己喜好行事,莫非现在要见一个人都不行了吗?”
小太监被她一瞪,顿时整张脸又哭丧了起来。
秦淮忙打圆场道:“魏善公主只是想见我一面罢了,这位公公也别着急,不如我先去见了公主,回头便马上赶回来随你去见皇上,可好?”
小太监显得有些犹豫:“这……如果皇上久等了。”
“公主那里我定会安抚,公公放心,不会太久的。”
小太监迟疑地抬头看一眼那个宫女,只见她依旧对自己怒目而视,只得欲哭无泪地哭丧了脸:“姑娘你可千万要早点回来啊,奴才的脑袋可就系在姑娘身上了。”
“一定一定。”秦淮忙宽慰着,转身向宫女点了点头,“那就有劳姑姑带路了。”
宫女这才满意地笑了笑:“姑娘请随我来。”
这样的皇宫大内颇大,秦淮跟在后头,边走边留意这周围的布置。
宫女在前头走着,不徐不缓,本是静默无声,走了许久,才传来淡淡的话语:“公主没有说错,秦淮姑娘确实是个聪明人。”
“谢谢。”
秦淮也不知道得到这样的一句夸奖究竟是该哭还是该笑,味同噘蜡地品味着,最终,只能自己默默地摇了摇头。
其实,不论是皇上还是公主,哪一个,都不是她想要见的。
但是魏善这样急匆匆地赶在她见皇上之前将她拦下,定然有她自己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恐怕,同祁宁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