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现在怎么样了?”宋拂眼见这尚渊将秦淮抱上马车,一直焦心地盯着。
尚渊轻轻地将秦淮放在软垫中,眉心始终拧着。
宋拂有些跳脚,忍不住瞪了一眼尚香:“叫你好好看着二嫂的,你这丫鬟是怎么当的?好端端的又怎么会落水?”
尚香正手忙脚乱地替秦淮拧着衣服上的水,被这一瞪,唬得手上的帕子险些掉落地上:“奴……奴婢知错……是……是奴婢失职……”
“哼!”宋拂沉沉闷哼一声,一甩帘子下了车。
马车震了下,就车轮碌碌地跑起了。
车厢中的氛围一时闲得有些沉闷。
尚渊始终看着仔细照看着的尚香,而尚香却未有抬头看他。
“姐姐。”
话语落在周围,尚香的动作顿了顿。
抬头被吓得有些婆娑的泪眼,问:“弟弟,怎么了?”
尚渊凝视着她:“你……有看清是谁推小姐下水的吗?”
尚香无辜地摇头道:“我没看到船头有其他什么人,那时候小姐站在船边赏景,我本想回去煮些茶,不料,才转身就听到身后落水的声音……”
“姐姐。”尚渊轻轻地打断她,“那船的栏杆我查看过了,很牢固,轻易的,根本不会掉下去。”
尚香微微睁大了眼,诧异道:“那小姐怎么会……”
尚渊看着她那双剔透无邪的眼,眉心微微一拧,不动声色地将视线投向了车窗外头:“我也——不清楚。”
车尘辘辘,在外头隐约溅起尘埃。
在一片话语沉寂中,秦淮垂落在旁边的指尖轻轻地触了下,眼睫犹如蝶翼般,无人觉察地颤了颤。
那日回去后,整个行馆几乎是翻了天。虽然祁宁并未一道归来,但是大家都不想晚些触到霉头,全都手忙脚乱地上下奔走。
大夫替秦淮诊了脉后,写下药方当即就有丫鬟去煎了,屋里头的人都被赶到了外头,方才还闹哄哄的房间此时才彻底静下。
这个时候,秦淮才徐徐地睁开了眼来。
周围还留有刚才躁动的余热,转头看去,唯有中央的一枝檀香袅袅得燃着。
其实方才,在被那个独臂男人救起的时候,她只晕了一会。
支着身子坐起,还是觉得浑身乏力,可是脑海中的疑惑却是越来越浓郁了。
那个独臂男人,显然就是当初险些在山底围剿了他们的二当家。她实在想不明白这个与她毫无瓜葛,甚至可以说颇有恩怨的男人,为什么要这么奋不顾身地救她。
起初她以为他是想利用自己去胁迫祁宁,但是现在的情形看来,她的想法分明并不成立。
那么……这个人的目的到底又是什么?
然而,更加让她疑惑的却是,落水前自己立在船头时候的那种感觉。
那时候好像阳光格外刺眼,眼前的景致忽然间显得明晃晃的,整个身子飘如薄纸,发软间仿似丝毫用不上力,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从背后忽然用力推了一把……
对,确是有人在身后推她。
那个时候的触觉清晰分明,虽然力道不大,但在几乎已经全身脱力的她而言,足以让她堕入水里。
但是,刚才在轿子里的时候,尚香却说——那个时候的船头,并没有其他人。
要么,有人推她,只是那时候自己精神恍惚而产生的错觉;要么就是,尚香,她在说谎。
但是,尚香为什么要说谎呢……
几个丫鬟推门而进的时候,看到秦淮坐在床边皆是唬了一跳。
秦淮扶了扶脑袋,做出一副初醒晕眩的样子,顺便侧了侧眸,余光瞥过后头闻声跟入的尚香,那张脸上尽是欣喜的表情。
“小姐,这是刚煎好的药,你快趁热喝了吧。”
药碗里的药尚腾着热气,一点一点好似把先前晕眩的感觉也开始勾出来了一般。
秦淮眯了眯眼,暂时略去对尚香的打量,伸手正要接时,门外忽然响起一阵步身。来人走进房来二话不说,径直先将她递到嘴边的碗给拦了下来。
秦淮抬头,见是祁宁,不禁笑笑:“你回来了。”这样笑着,视线却是好不含糊地在他身上仔细地绕了几圈,见他身上衣衫整洁并没有任何打斗的迹象,柔柔的笑意里藏下了一种别样的情绪。
宋拂跟在后头,见状不禁郁闷:“二哥,这可是大夫开给二嫂安神的药,你这是做什么。”
祁宁却是对他的话毫无反应,随手将药碗递到了丫鬟的手上,淡声道:“三弟,你去叫大夫再开一帖防风寒的药方来。”
宋拂张了张口,本来还想说什么,但见祁宁这种漠然的态度,只能憋屈地转身走了出去。
祁宁一摆手,其他的那些丫鬟们都识大体地退出房去,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外头清风依依,就都隔在了外头。
秦淮坐在床头,见祁宁低头看她,不禁有些不自然地拢了拢发梢:“怎么了?”
周围沉寂了一会,头顶上才轻轻地响起一句话:“你不问我刚才去哪了吗?”
秦淮摇头:“你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话才落,忽然感到手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祁宁竟是轻轻抚摸上了她的收,一唬之下险些就要跳起来,只听他言语徐徐地道:“手真冷,有没有着凉?”
秦淮有些木木地看着他,半晌,才反应过来,摇了摇头。
祁宁低着头,注意似乎只是落在她的手上,也不知道有没有看到她摇头的动作,低了头也看不清他的神色。
“秦淮。”
“在。”祁宁冷不丁忽然叫她的名字,秦淮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应着,才见祁宁抬头凝着她,神色淡淡的,却又很深邃,嘴角微微抿起似有着一点的弧度,但是这样的弧度却格外叫人觉得有些不真实。
嗓子口顿时好像哑了什么东西,吐不出,吞不下,格外的难受。
“如果……”
秦淮眼巴巴地看着他,结果这句“如果”之后,祁宁始终没有说下去,等地久了,正要开口,祁宁却是换了一副缓和含笑的神色道:“如果有哪里不舒服的话,定要和我说。”
这一瞬,先前的所有态度仿如错觉。
秦淮点了点头,眼见祁宁放在自己手背上的手缓缓收走,正松口气,面前忽然一暗,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变了变姿势,徐徐地向自己凑了过来。
“别动。”
秦淮下意识往后躲去的动作,在这句话后顿在了那里,然眼见祁宁凑得越来越近,赫然只觉得那颗心俨然就要从胸口跳出来了一般。隐约间,颊上已经有了男子的吐息,惹得整张脸顿时热如腾烧一般。
秦淮的双眼睁得颇大,也道不清是不是惶恐的感觉,祁宁面上淡然无波,眼见就要唇齿相依,鼻息落在她的嘴边,却是忽然顿住。
秦淮是强撑着才没有闭上眼去,只见祁宁眼见就要吻上她的唇,却顿在那里一动不动,似是在嗅着什么味道,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道:“你这是做什……”
话语戛然而止。
双唇相依,格外柔软。
“以前,你吻我的时候,可没现在这样木纳。”
隔了半晌,直到听到这句话,秦淮才后知后觉地发觉祁宁已经直起了身,微微笑了看着她。
怎么也没想到,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吻后,祁宁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个,顿时又气又恼,想都没想,直接抄起了一只枕头直直地甩了过去。
这样庞大的“暗器”直奔祁宁而去,只见他手上轻描淡写地一勾,便已云淡风轻地收在了手里。
这一仍过后,秦淮反是愣在那里。
这样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便做出的,一时间竟有一种格外熟悉亲昵的感觉。
再看祁宁,却低头看着手上的枕头似是出神,竟比自己还木讷上几分。
“祁宁,我刚才……”秦淮颇窘,忙是想道歉。
“以后,我们之间也都要像今天这样,好吗?”
要不是祁宁的声音太过珠圆玉滑,叫人琢磨不到半分怒意,秦淮着实很难想象,堂堂丞相大人,竟对自己被砸枕头的事,没有丝毫怨气。而且,非但没有怨气,听这样的语调,仿似反而还乐在其中。
再琢磨下去,祁宁显然不是什么有受虐倾向的人,恐怕是以前的自己也常常这样拿枕头砸他,难怪刚才砸过去的一下这样的精准娴熟、畅快无比。
然而,这时秦淮却不知该如何回答了。
如果说“好”,莫非真要叫她天天拿枕头去砸祁宁?如说“不好”,这个除了名喜怒无常的主儿,也不知会不会就此翻脸……
正琢磨着,只听外头吵吵嚷嚷地一阵,转而有人急哄哄嚷嚷着通传道:“公主驾到!”
听外面的热闹,显然这样的排场不小,身边一沉,祁宁已经不动声色地将枕头又搁回了床上。
秦淮抬头,见他转身往门口走去,眼中的神色不禁暗了暗。
不管怎么说,祁宁所关心着的女人,始终不止她一个。
“善儿,怎么来了?”
魏善坐在精巧鸾舆上,开门时已向祁宁伸出了手。祁宁边问着,边伸手抱过,她娴熟地揽住祁宁的脖颈,透过他看向秦淮,笑意柔柔:“秦淮姑娘一落水,祁宁就这样忙不迭地赶来了,我哪还有闲情雅致游山玩水,当然是需要来探访探访。”
这句话说得巧妙,似是有意来看望秦淮,又好似是在抱怨祁宁。
魏善的言语虽柔,视线却是落在秦淮身上一瞬不瞬,任脸上的表情再柔和,那双眼里始终看不出丝毫笑意。
秦淮恭声道:“有劳公主挂心了。”
魏善轻“呵”了一声,由着祁宁将她放到太师椅上,一抬眸,淡声道:“我渴了。”
“渴了?”祁宁回望一眼,“尚香。”
秦淮这才留意到尚香手上端着刚沏了的茶水,似乎正要转身离开,闻声顿住了身子。
“还不来给公主沏茶?”
旁边有个似是从宫里跟来的大太监,尖声尖气得喊了声,听得人的耳朵颇是不适。
尚香在门口呆立了一会,端着茶水走了进来。
一旁的丫鬟手脚麻利地从她手上结果茶水,替魏善倒了递上。
魏善接过,放到嘴边正要喝,忽然顿住。
她好看的眉目间莫名含上几分笑意,好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饶有兴趣地低头打量尚香:“你叫尚香?是你伺候的秦淮姑娘吗?”
“是。”尚香垂首畏畏缩缩地应着。
“这样啊……”魏善含笑的视线落在尚香身上,将手上的杯子往桌上一搁,拍了拍手上的灰,却是道,“秦淮姑娘既然没有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外头走了一天有些疲,我想去睡了。”
“我送你去。”祁宁闻言应着,回头看向秦淮,交代道,“一会三弟把药送来,你服下后也早些休息吧,秦淮。”
秦淮点了点头,目送一行人从房中退了个一干二净,最后视线在桌上落了落。
茶水都已经也被顺道收拾干净,连一些溅开的水痕,也早已擦拭地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