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虽然活没干多少,但大胜感觉还是很好的,他觉得小婆娘是能被打动的,这让他看到了希望。晚上睡下,大胜想了许多第二天要说的话,他决定把自己家里的真实情况讲给小婆娘,或许小婆娘心一软,就不再挼他了磨他了,他也就几天能把这活干完了,到时候身份证一拿到手,赶紧挣钱去。他给腊月许下愿,再有三年高利贷就能还完,然后他就起三间砖瓦新屋,松梁松椽,一家人风风光光住进去。因为家里穷,岳父一家老拿下眼看他们,腊月就连娘家都回得少了。
然而,第二天,大胜并没能按照昨晚的设想进行下去,因为小婆娘就像个神经病,又换成了一张冷脸,立眉吊眼的,大胜挑了几个话头,小婆娘一句都不回应,最后还说你不说话会憋死呀。大胜就不说话了,专心干活,可他怎么干她都能挑出来毛病。一早晨连两个琴键都没干出来。大胜强忍着愤怒,提了个建议说你看这样好不好,你别指手画脚影响我,我把活整体给你做出来,咱们再按你的心思修改。
毛病还多得不行,不愿意干了就走,谁拦你了?!
小婆娘就像吃了火药爆炸了,引得人都往这边看。
大胜简直是七窍生烟,说你啥态度,不是跟你商量着么,这样下去,啥时间才能干完?你有时间熬,我还没时间陪哩。
小婆娘说你给我滚,滚。
大胜说滚就滚,当我有劲没处使了,谁愿意伺候你,把身份证给我,我立马就滚。
小婆娘说你做大头梦去吧,想要身份证找警察要去。
大胜就蔫了,蹴在一边吃烟,小婆娘倚门而立。吃了一根烟,大胜又开始干活了,身份证就像把柄给人家攥着,他咋能滚?大胜边干活边用眼梢扫了小婆娘一眼,见小婆娘竟在抹泪,身子还一抽一搐的。大胜心里说你倒冤枉得不行,眼泪比尿还多。他觉得这不是好兆头,赔着小心警惕起来。刚结婚不久,他让腊月回娘家去借钱还高利贷,利息太大了。腊月去了,结果钱没借来倒给爹数落了一顿。大胜就有些不悦,说你说世上有你爹你哥这样的人吗,心这么歹毒,见死不救。结果腊月就跟他吵了起来。吵后过了一会儿大胜就后悔了,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听着腊月啜泣,他想女人抹泪的时候该是最好哄的时候,就去搂腊月,结果让腊月几把就抓得满身血痕。后来两个人好了,腊月说你把人家都气哭了,还要招惹人家,手里有刀我都会剁在你身上。他就记住了,女人哭泣的时候一定要躲得远远的。大胜怕这小婆娘抹完泪又出啥狠招,就小心翼翼地干自己的活,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不过还好,小婆娘抹了一阵泪进了屋,隔着窗子大胜窥到小婆娘在屋里发威,大胜是见识了小婆娘的坏脾气,叮哐咚啪的,那么好的花瓶都砸了。大胜都觉得毛骨悚然,心里说这么好的日子,咋么舒服咋么过,哪么好了哪么来,还哪里那么大的脾气,这就是作弄。还好,小婆娘这天再没出来。这一天没有小婆娘搅扰,大胜干了不少活,可第二天,百分之八十的都返工了。返工就返工吧,他忍,忍辱负重。
在接下来的一周里,小婆娘的情绪都很坏,就像时刻要发威的母老虎,脸子霜得吓人,大胜想重新创造说话的气氛,可才扯起话头,都被小婆娘盯着他眼睛一眨不眨盯了回去。大胜不敢多言,赔着小心,极其听话地任小婆娘指手画脚的摆布。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活才干了不到一半,这个样子下去,一个月未必干得完。大胜熬不住了,又找保安,希望他们出面给协调协调,挼人磨人也得有个限度。保安甲说我们去给说说,我们要是能说进去,事还能闹到这个地步?保安乙说还是一个字,忍,忍气吞声的忍。大胜跺着脚说忍,忍辱负重,忍气吞声,我忍到啥时候,眼望着要给人家还高利贷的时候。保安甲说忍到她忍不了的时候。
大胜说她家有男人没?保安乙撇着嘴“切”了一声说陷在烂事里拔不出来,还有心思打人家的主意,人家的主意也是你打的?大胜说哪还敢打人家的主意,我是想找她男人谈,男人好谈事,这女人太麻缠了。保安乙说不要说没见人家有男人没男人,就是有男人,你当人家男人跟你谈,你算个甚?掫着杵子打月亮,不知天高地厚,人家男人要闪了面,你只会比现在更惨的,你当人家男人跟你一样?大胜来气了,说我也就是这么个想法,你说上这么一堆屁话。
吃晚饭的时候,顾师傅说这是你最后的晚餐了。大胜说咋了?顾师傅说工头说了,他不是放舍饭的。大胜说啥意思?顾师傅说你想嘛,你都不在这里干了,工头还给你管饭,那可不就成了旧社会的放舍饭了。大胜说我咋不在这里干了,不是遇了事吗,事了了就来上工。顾师傅说我也这么说了,可工头说他的事一年了不了,一年都在我这儿白吃白喝,我这儿是非洲难民营。大胜就晓得了肯定是出来干活的人多了,工头不愁雇不上人,边扒饭边说找不上人干活恨不得把人当爷哩,干活的人多了当害除哩,日他妈,人还不如狗,他咋没叫你把黑豹的伙食也断了。
吃过饭,大胜去大众澡堂洗了个澡,出来坐在一个长条椅上吃烟。澡堂临着一条渠,渠水哗哗的,两岸的垂柳枝都拂到水面上了。大胜揪着树叶,看着水里闪烁着的灯火,吃完第三根烟,他决定去找小婆娘。工头把伙食一断,他的麻烦就大了。他身上二百块钱买了条烟,只有一百多块了,要在外面下馆子下不了几天,一碗牛肉拉面都六块,一个馒头都八毛了。他想好好说些软话,求个饶,小婆娘或许能放他一条生路,不再挼磨他,让他连天连夜把活干完了。如果小婆娘不想饶过他,那就经公,让判去,总之,今天咋也得跟小婆娘摊牌。
尽管到了现在大胜也不认为在这事上自己有责任,可终归是自己有求于人家,因此,经过水果店时,他咬咬牙花了三十六元买了水果。大胜知道住在别墅区的人怕入室抢劫,轻易不会让他这样的人进门,如果小婆娘不让进门,他就把小婆娘请出来站在院子外面说,半个月了,小婆娘跟他也不算太生,应该能叫出来。
大胜摁了大门铃,小婆娘在门铃里问谁?大胜报了名,并且在门铃正前方站直。这门铃从里面能看到外面的来人,大胜给一家清理过装修的垃圾。小婆娘迟疑了一下把大门开了。对扇的别墅门开了半扇,门洞粉色的灯光下,小婆娘背靠着门扇问你要做啥?大胜的眼睛都直了,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婆娘竟然赤身裸体。她这是要干啥,要干啥嘛。心里这么问着,大胜就感到浑身的血直冲脑顶,脑子嗡的一下蒙了。
大胜饿虎扑食似的扑上去,这一扑跌跌撞撞的,把自己和小婆娘一同扑进屋内。大胜张开两臂紧紧掬住了小婆娘。就在掬住小婆娘的瞬间,大胜打了个冷颤,因为小婆娘原来是穿着的,那是一种非常滑润的贴身一体衣,完全是肉色的,就像大街上那些女子穿的长袜,看上去像没穿着,等挨近细看或者碰触一下,才发现是穿着的。大胜惊愣了,但这惊愣很短暂,因为欲火熊熊燃烧,他已经把持不住了。
大胜身高一米八二,双臂就像起重机的大铁钳,一掬小婆娘就被掬离了地面。小婆娘很轻,大胜觉得比一块道牙石重不到哪里去。小婆娘没怎么挣扎,只是用小拳头捶着大胜,说放开我,放开我,你要干啥?干啥?小婆娘的声音不大。大胜用力一掬,小婆娘叫唤一声就安生了。大胜不想用话语威胁小婆娘,他用起重机大铁钳一样的双臂告诉小婆娘敢乱喊乱叫,不要说掐死你,就是掬也能把你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