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胜掬着小婆娘在大厅里转圈圈,他要找一个地方。他看到了地上铺着一方地毯,比双人床还大,雪一样洁净。竟然还有枕头。在他把女人放到地毯上的同时,那贴身的衣服已经被扒光了。这衣服十分好扒,就像松紧弹性很大,一扯就扯了下来。女人紧紧闭着眼睛,也紧紧咬着嘴巴。当女人赤裸裸摆在那里,大胜浑身都疯了,他压了上去。离家已三个多月,憋得太久,实在是太敏感了,加之害怕紧张,而小婆娘身体是那么硬那么紧,经不住几进几出的大胜就结束了。
从小婆娘身上下来的瞬间,大胜又打了个冷颤,发蒙的脑壳立刻清醒过来,他翻将起来,腿子一软,差点一屁股坐下去。大胜不敢看小婆娘,他害怕了,这回是真正把祸闯下了,与黑豹闯下的祸相比,这祸大到哪里去了,连狗干了狗都不放过,小婆娘咋会放过他呢,面临的后果是清楚的。大胜摸了一根烟,点火时手抖得打了几次火,抽了几口烟,镇定了点,怒火随着烟雾升腾起来。
这小婆娘就是他的祸。大胜心里说。
那年小富和屋后的邻居家媳妇起了口舌,结果失手打死了邻居家的媳妇。这女人先和小富处过对象,眼看成了又散了,散了不久两人又找到了一起,最后还是没成,嫁人时却又嫁到门跟前来了。小富是娘的侄儿。娘去监狱里看了小富回来,泪水汪汪的说那女人就是小富的祸啊,躲都躲不过。
为了一只狗,小婆娘挼磨了他半个月时间,下一步还将把他送进监狱。这小婆娘不是他的祸又是什么。怒火在大胜心里燃烧成了仇恨,他的目光大胆地扑向小婆娘。
小婆娘还睡在那里,侧卧着,很像一条从河里跃上岸的鱼,灯光让小婆娘身子越发水嫩,光彩诱人。大胜恶狠狠地盯着小婆娘。当小婆娘将枕头抱在胸前护着要站起来,大胜急了,又扑倒了女人,压了上去。大胜豁出去了,反正祸已闯下了,这种事判刑不按次数定罪,不会多干一次就多判一年,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再压一回,好好解解馋。不怕了,心思就专注了,大胜放开手脚,雄赳赳气昂昂地更加凶猛了,一下一下,他倾注了二十八岁的全部精力横冲直撞。这回与第一回大不同了,在他一下一下的冲撞中,小婆娘紧咬着的嘴巴像鱼的嘴巴一张一翕发出哦哦的声息,僵硬的身体由紧而松,由硬而软,绵柔了,潮润了,在他一下一下的冲撞中蠕动起伏,小婆娘的两条胳膊就像蛇一样绞缠住了他,像是在抓他掐他,又像是在箍他抚他,这让他想到了和腊月在一起的那些个夜晚。真是过瘾啊,大胜觉得自己就是凫在水上,他心里说,日他妈就是坐牢也值了。
大胜终于精疲力竭了,他没有立刻溜下来,而是在小婆娘身上赖了一阵,他甚至想点根烟,和腊月做事后他都会赖在腊月身上吃根烟才下来。但他最终没有点烟。从小婆娘身上溜下来后,他并没有立刻跳起,而是坐在那里,把头埋在两腿间说,你,你报警,报吧,我等着。
这时间大胜不敢看小婆娘了,他怕和小婆娘对眼,这回完完全全是他的错,他认了。
小婆娘就那么躺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坐起来,抱了枕头护着身子默默地向一间房去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命里有个啥,你就得受个啥,都是有定数的,这么想着大胜心里反倒平静了,松弛了。看到茶几上放着一盒中华,大胜抽出一根点上,这时才发现电视开着,电视里一个女人正在做体操。他晓得那是瑜伽。工头把家里淘汰的一台电视机搬到工棚里,这档节目他们经常看,工头笑话他们把那当黄色录像看。那女人就穿着小婆娘穿的那样的紧身衣,看上去就像没穿一样。大胜恍然明白了,他来的时候小婆娘正在练习瑜伽。大胜长长吁了一口气,苦笑了。
大胜侧耳听听,没有听到这小婆娘打电话报警的声音,却听到哗哗哗的水声。大胜想,小婆娘一定是被吓坏了,不敢当着他的面打电话报警,强奸后杀人碎尸的事这城里发生过,电视上也播过。他想小婆娘一定是打开水龙头,借着哗哗水声掩盖打电话报警的声音,这电影里也演过。他想报就报,反正事已没法回头了。
大胜穿好衣服,又续了根中华。这烟一盒六七十,他妈的抽上照样又呛又苦的。好一会儿了,还不见小婆娘出来,大胜有些心慌,怕小婆娘被强奸受了污辱,羞愧难当,寻了死,那事可就大了。强奸不至于被判死刑,最多七八年也就出来,好点判四五年的也有,进去了好好劳改,还能减一两年。要是出了人命,命怕都保不住了,他可不想把命搭进去。大胜来到洗澡间门口轻轻拧拧门把手,门是锁着的,把耳朵贴在门板上听,虽然水声哗哗的,但能听到女人窸窸窣窣的动静,心里稍安了些。电视上那女子还在做着瑜伽,大胜索性就看着。
小婆娘终于洗完出来,眼睛翻了半天,说你,你怎么还没走?
大胜站起来说你报警吧,我等着,好汉做事好汉当,这事我认。
小婆娘愣了一下说,你走吧。
大胜嚯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说,你,你让我走?你不报、报警了?
小婆娘面无表情说你走吧,走吧。
大胜拔腿就走,刚刚迈出门槛,那小婆娘叫了声,站住。
大胜心里一凉,站住了,说我就说你连狗都不放过,咋就会放过我呢,你报吧,我不会耍赖。
小婆娘把身份证递过来说你走吧。
大胜接过身份证看了小婆娘一眼,小婆娘随后就把门关上了。
大胜有些疑惑地走了,走了几步,又想到狗的事,回转头来,推门门却紧闭着,就隔着门板说那我家黑豹的事也了了?
小婆娘在里面说你走吧,咱们之间啥事都没了。
大胜想想说可那活干了半拉,明天我来,总得把活给你干完……
小婆娘说活不干了,你不要再来了。
大胜迟疑了一下又说那、那杯子,你说干完活让我带走的,反正你也不会用了。
没有回答,大胜站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掉头要走的时候,门又开了,小婆娘把杯子从门缝里塞出来说走吧,走吧,你的工钱在杯子里。
之后灯刷的全黑了。
大胜张张嘴,他想说点儿啥,但又不知说啥。在门前站了许久,听到小婆娘在里面哭,大胜害怕了,掉头就走。女人越哭就会越伤心,越伤心就会越生气,说不定会报警了。
大胜继续在别墅区摆弄道牙石,他留心着整个别墅区的闲人,但再没见过小婆娘,也没见过那只狗——悠悠,黑豹在草坪上晃荡,也在找悠悠。歇缓的间隙大胜会绕过去装作漫不经心地从小婆娘那栋别墅前经过,那别墅的所有窗帘都拉着,什么都看不见,他大着胆子按了门铃,没有得到应答。干了半拉子的活就那么撂着,像个缭乱的残局,这让他心里很不爽,活干了半拉子给人家撂着,这是不负责任嘛,让过来过去的人看了咋说?何况那小婆娘给他的工钱比他立一个月道牙石还要多。他想把那半拉子活给人家干完了,把那架大地钢琴给人家造出来,这活难不住他。公园造景的活他干过几个月,那个主任还说他有艺术天赋,要跟他签合同,让他当编外工人,他嫌工资太低没干。
七月,大胜回家收麦,把黑豹带回了家。收完麦回来上工的第一天,大胜一直干到天黑尽了才收工,他来到小婆娘那栋别墅前,别墅内一片漆黑,大胜摁了门铃,也没应答,就从院墙翻进去,他想把那剩下的活做完,把那架钢琴造出来。风弹不弹是风的事,但活他得干完。虽然天黑了,但小院里有几盏灯,亮如白昼,干活一点都不受影响。大胜正干得起劲,两个保安过来了,保安甲说你是咋进来的?大胜说我翻墙进来的。保安甲说谁让你进来的。大胜说活干个半拉子撂在这里,你能看得过眼?我不是不负责任的人。保安乙说闲■得没事干了,人家不找你的麻烦了,你倒骚情得不行了,别没事找事,离这种人远着些。大胜说总得给人家把活干完。保安甲说别干了,人家都把别墅卖掉了,新主人还不知把这要整成个啥样子哩。大胜望望一片漆黑的别墅,呃了一声。
原刊责编 李寂荡 本刊责编 李昌鹏
【作者简介】 季栋梁:1963年出生。自创作至今已发表作品三百多万字。出版散文集《和木头说话》《从会漏的路上回来》,长篇小说《本命》《胭脂巷》等。作品入选多种文学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