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看小声嘀咕的人,没带任何表情的,再转向外面的时候米雅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米雅是来问朵朵的事情。因为他也不知道妈妈和撞朵朵的司机怎么谈的,也就没有什么可以跟米雅说。
他最后问她:“林夏,现在在哪?没事吧?”
“他都好几天没说话了,过些天或许就好了吧。”
“这几天来上课了吗?”
“没有。”
曾多少次想过与她的对话,要自己怎样怎样绅士或者怎样让自己看起来是个优秀的人,可是真的赶上却又这样苍白简单。
他想追上去,说,自己就是“深海。岛屿”,甚至告诉她自己是多么多么喜欢着她。
林夏几乎再没来过学校,丁小乐记忆里林夏最后一次来学校是个下午。
那天,闷热的天气逼人,和夏艾艾还有高静去了天卷书屋。
天卷书屋,学校的斜对面,离学校只隔一条马路,透过窗户可以清晰地看见学校门口的一切。各种各样的小吃,埋头前进的高三生,快乐轻松的低年级学生,还有附近幼稚园里欢快的小孩子们,风景热闹如常。
夏艾艾与高静都是很快就要参加中考的初三生,向他讨教最后一轮复习方法,这个夏天,林夏突然而至和米雅的彻底离开,离开自己的心,一切都打乱了,整天都昏昏噩噩,根本说不上什么好方法。两个女孩在书店里面翻看着新到的辅导资料,间或问一些建议,他都真诚地回答她们。
米雅!
林夏和米雅站在学校的报亭那,他低着头,米雅在跟什么人打电话,间或还问林夏几句什么。
丁小乐冲出天卷书屋,飞快地跑过去,还是被车辆阻隔在马路这边。然后,视线里再也没有那个俊美的男生与米雅的身影。匆匆而过的公交车上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因为处在市中心,公交车里很拥挤,林夏拉着头顶的扶手,米雅没有扶手也足够的空间可以立住脚,几次快要摔倒抱住了林夏。
两个人亲密的样子深深刺痛丁小乐。
为什么呢,为什么呢,连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嫉妒他们么。不是,不是。可是为什么心那样难受。言语不清的难过涌上来,脸部抽搐,眼泪那样势不可挡地汹涌而下。
耳边传来童年的声音。
北方的城市,陌生的街道,跟陌生的孩子起了口角,然后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那个男孩不禁打,林夏只推了他一把,他坐在地上便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街道,引来了大人,看要吃亏两个人拔腿就跑。
“快点,快点。”
“哎呀。”绊到在地,然后像早已猜到林夏要伸手拉自己似的,把手伸向林夏,起来,然后又跑。
那一刻,自己心里有说不清楚的快乐,好像飞上了天,甚至祈求脚下破烂不堪的路无限延伸下去,拉着手永远地跑下去。
林夏拉着自己的手跑遍大街小巷,两个人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女厕所,然后听见小女生尖叫,再后来尖叫声引来很多很多大人。被围在中间,自己的身体紧紧靠着林夏,仍然颤抖得很厉害,林夏紧紧搂住自己告诉自己别怕。
还是站在那竟然尿了裤子,然后,“哇”地一声就大声哭了。那些围在周围的大人嘻嘻哈哈走了。林夏不能容忍那些笑声,狠狠瞪他们。
——而现在,我们像隔了一座山,无法逾越。
——而现在,我们开始陌生,好像再不能抵达对方最深处,沉默那么轻易地横在我们之间。
——因为什么呢,因为我们一起喜欢“妖妖”么,我不知道。
天使在地下铁入口
跟我说再见的那一年
我渐渐看不见了
十五岁的生日的秋天早晨
窗外下着毛毛雨
我喂好我的猫
六点零五分
我走进地下铁
——漫画家几米
艾艾拿着一本几米的漫画《地下铁》,突然觉得里面这段文字像是为自己而写。
还有几天就要中考,后妈得病住院,姐姐暖暖在医院照顾她很少回家,家里很清净。手里几米的画册,是因为喜欢的男生丁小乐喜欢几米才买的,买来后一直没有看。而最好的朋友高静一下子像被堵在墙角一样,喜欢的男生竟然是把哥哥打伤的人,为此沉默了许多。
上午,初三年级各班都要集体告别合影留念。
夏艾艾老早就赶到那,说不清楚什么原因,这一点和以往不早不晚的习惯极其不合。校园喷泉旁边的松树下站着几个同年级的人,没有认识的。站过去,路过调皮的低年级男生朝着自己吹口哨,还有许多羡慕的眼神,可是自己心里竟然一点也不高兴。
如果不是遇见丁小乐,自己也许正像身边的那些初三生一样高兴吧,可是偏偏遇见了他,又在心里掀起涟漪,而且最终这份喜欢却无疾而终。都说早恋那样温暖美好,那样让人心醉,而自己还没有开始便结束了。
“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高静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来这么早干吗你,见他,见到了吗?”
“谁啊,瞎说,哎,你哥哥出院了吗?”
“出院了,在家睡着呢。”
“事情怎么——怎么结的?”
“私下了的,他们赔我哥十万块钱,然后派出所就把人给放出来。”
“人?谁啊?”
“艾艾你有病啊,干吗非要我说出来呢,你知道谁的。”
“他家不在这,哪拿那么多钱了?不会是米雅帮他的吧——”
“艾艾咱们不说这个了。”
“哎高静,你知道今天我们班照毕业照,秦希来吗?”
“不知道。”高静顿了下,话题又转到喜欢的那个酷酷的男生身上,又说:“艾艾,我可能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为什么,你爸爸妈妈不让,你怕你哥知道了生气?”
“不是。我听我爸妈说,他被学校赶走了。”
“林夏被开除了?不是已经赔你们家钱了吗,怎么还开除他啊。”
“我哪知道。”
“高静,你——你真的喜欢他吗?”艾艾又补充道:“说实话。”
“喜欢。艾艾,我觉得我还没有开始就结束了,像梦一样倏地开始便结束了。”
秦希没有来,高静跟艾艾跑去了到高一年级教师的办公室去找他,办公室里没人。回来的时候和丁小乐打了照面,两个女生不是第一次见到丁小乐,打了招呼。
“祝贺你们毕业!”
高静说:“谢谢。”
夏艾艾没有说什么,突然哭着跑开,铃声响起身后只高静一个人追出来,没有停下一口气饶跑下楼去,又不停歇地跑回初三校区。外面站了很多人,全班大都来了,班长已经开始招呼排队照相。眼泪没了,也不想哭了,高静从后面赶上来,没有问自己为什么,朝自己安慰地一笑,然后拉着自己进入了照相的队伍。
高静比自己勇敢,和自己一样失恋却一点也不伤心的样子,即便伤心不表现出来也比自己勇敢。
秦希竟然已经坐在了老师那一排椅子上,高静朝他头上扔了个纸团,然后和艾艾一起咯咯笑了。秦希转过来,张口就说:“哎,马上就要跟帅哥分道扬镳了,还不忘问候老师一把哈。”
“老师,我们刚刚找你去了,还差点没绊趴下。”
“哎哟,高静你和艾艾是不是差点又把我那办公室的门槛给磕破啊,先告诉你们俩,我门槛要真破了,你们就是在考场上我也要把你们拎回来让你赔不可。”
“嘿,老师,你可真够慷慨!”
“这话我喜欢,我天生就慷慨。”
摄像的人按了快门,然后整齐的队伍爆炸似的散开。
艾艾,你说我是你最勇敢的朋友,有时候像个小流氓,可惜我心地善良做不到恶毒。
其实不是的,我害怕孤独,因为有你一直陪着我,我才能总是给自己鼓劲,高静,你要勇敢些,让艾艾知道你能温暖她。我妈妈总是骂我,说我什么也不能做,哥哥也不喜欢我,爸爸大多时间沉默寡言,我成绩不好老师不喜欢,从小到大我如果没有你还能让我保护,我真的以为我是个废人。
可是,这样的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很快,暑假结束你就要去一中的高中部了,而我——我不敢想以后。好像我什么也不能做,我也不想回家来每天看妈妈的水果摊。我也梦想的,真的,可是越来越遥远了。
06年夏天高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