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脸被母亲打得肿了起来,汪澜第二天早上按时从家里出来,却并没按点去学校。常听翘课的同学说起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汪澜想倒不失为一个躲避的好去处。游戏厅里灯光不好,人又乱哄哄的,大概没人会有兴趣来关心她脸色如何。
李瑞芳气鼓鼓坐在家里,想着小时候的女儿聪明伶俐,乖巧可爱,如今越大却越不省心,怪不得人家说养儿小时费事,长大却省心,养女儿是小时乖巧,大了却诸多事端。
想到腹中的胎儿,李瑞芳镇静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打开音响来听胎教音乐。一曲未了,家中电话却突然响了起来,李瑞芳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听着电话里火爆的男声,她刚刚平息的怒火,一下子又烧了起来。
挂断电话,李瑞芳立刻呼叫老公,让他马上去找他的宝贝女儿。汪至诚讷讷说了句,“盘馄饨馅呢。”
李瑞芳火冒三丈:“盘,盘你个大头鬼,女儿找不回你也别回来了!”
汪至诚不敢怠慢,交待了一下店里的小工,想了想,挨个到各大书店里去寻找,他以为女儿翘课多半是躲在书店里看书,从小到大,女儿都是乖巧听话的,偶尔休闲,也就是泡在书店里看看书。谁想,他把所有书店都找了个遍,也没见女儿的影子。
中午,汪至诚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家里,李瑞芳看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埋怨都是他把女儿惯坏了。汪至诚疲惫不堪,也不回嘴,只是央求她再给老师打个电话,问问看女儿是否已经回了学校。
李瑞芳给汪澜的班主任打电话询问,汪澜仍然没有回校。
两个人午饭也没心吃,合计了半天,也想不出女儿到底有可能去了哪里。李瑞芳突然有了主意,重新打电话给汪澜的班主任,询问臧语臻的电话多少。
汪澜的班主任先是报了臧语臻的电话号码,然后阴阳怪气地说:“你们是该早问问哟!不过——只怕也问不出什么来哈!”
李瑞芳是个很有主意的人,听了这话,倒是意外平静下来,要汪至诚去厨房做汤面,一切吃完饭再说。
汪至诚依言去了厨房,很快端出两喷香的葱花肉丝面。
夫妻两个对作无言吃完了午饭,李瑞芳说,“我累了,去卧室躺会儿,你去把汪澜的衣物洗漱用品什么的收拾好。”
汪至诚问:“收拾东西干什么?”
李瑞芳说:“让你收拾就收拾,我自然有用处。”
李瑞芳午睡起来,汪至诚已经把汪澜的东西收拾的整整齐齐。李瑞芳说;“拿上,跟我去学校!”
汪至诚不解:“汪澜又不在学校,拿学校干吗?”
李瑞芳胸有成竹的说:“去了你就知道了!破釜沉舟,不用这办法,就不能逼那个老男人收心。”
汪澜在游戏厅里过得也并不愉快,游戏厅这地方鱼龙混杂,乌烟瘴气的。长这么大,汪澜还是第一次到这样地方来,感觉自己和这里格格不入,可是除了这里,她又能去哪里呢?书店,咖啡馆,那些光洁明亮的地方虽然心向往之,想到此刻自己脸上的青淤,去那些地方只会让她更加芒刺在背,也只有呆在游戏厅昏暗的环境里,才能让她感到稍稍好受一些。
在学校附近的游戏厅消磨了一个白天,临近晚自习时,汪澜想趁着天黑回到学校,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她。没想她一进教室,全班同学都对她行注目礼。她低下头,迅速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来,镇静了一下情绪。
胖墩墩的同桌推过来一张纸条给她:“汪澜,坚强,我们支持你!”
汪澜在纸条下面写了一行字“发生了什么事”,然后推回给同桌,看他把纸条翻过来写了几行字重新推回给自己。
汪澜拿起纸条来看,“臧老师叫你去语文教研室找他。”
汪澜把纸条揉在手里,机械地离开教室向着位于学校西南角的语文教研室走去。到了语文教研室,臧语臻果然在,汪澜站在教研室门口,看见她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整整齐齐堆放在臧语臻办公桌上。
汪澜靠在门框上,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臧语臻拉开椅子,示意她过来坐下,然后倒了杯热水给她:“汪澜,别急,你妈妈只是一时生气。”汪澜抱着杯子的双手直抖,以至于热水都洒了出来,臧语臻从她手里拿过杯子,掏出纸巾递过来,汪澜没有接,抬头直视他问:“她怎么说?”
臧语臻避开她的目光,说:“都是气头儿上的话,你不必问了。”
“真对不起,给您添这么多麻烦。”
“不是,汪澜——”
“不麻烦您!”汪澜起身,“我这就走。”
臧语臻开始帮她拿桌上的东西:“我送你,别骑车了,打车回去,记得跟你妈妈认个错。”
汪澜推开他:“不用你管,我自己拿。”
臧语臻停下来:“你一定要回家!”
“不用您费心。”
“你答应我回家,我才放心你走。”
汪澜突然爆发了:“我凭什么?凭什么答应你?我不,我永远不会再回那个家!”她的身体因为气愤而抖成一团,几乎站立不稳,臧语臻伸手扶住了她,她忍不住伏在他肩上,痛哭失声。
汪澜哭了一会儿,下意识离开了臧语臻的肩膀,一抬头,看见似笑非笑的班主任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口,一起出现在门口的,还有政教处主任。
汪澜赌气住进了臧语臻的家,臧语臻只好住回到他父母那里,即便这样,学校里还是流言纷纷。汪澜在学校食堂吃饭,经常会被各种各样探寻的目光包围,她开始惧怕这些目光,后来想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干吗要怕呢?于是高昂着头来去,那些目光反而自动躲闪了。
汪澜唯一感到抱歉的是臧语臻,他生活够难的了,又摊上她这档子事儿。她向臧语臻诉说自己心里的愧疚,臧语臻笑笑,缓缓对她说:“没什么,比这难得多的事情我都经历过,也不多这一件。倒是你,汪澜,你很有天分,不要被暂时的磨难打倒,离高考没有多长时间了,相信自己,你一定会用高考成绩击碎所有的流言!”
说也怪,独自住在臧语臻家里,汪澜没有一点疏离感,比起在自己家里整天提心吊胆,生怕一个不小心触怒母亲,现在的她倍感无拘无束,轻松自在。每天,她在学校上完课,晚上回来接着再学习一会儿,累了就睡,心无旁骛,学习成绩倒是慢慢有了起色。
中国的事情就是这样,三人成虎,没影儿的事情,说得多了,自然有人信,而且每个相信的人,又可能添加自己的意会向他人言传,就使得事情更加的言之凿凿。
臧语臻根本没把学校里有关自己和汪澜的流言放在心上,他本就是有些书呆气的,自己心里坦然,就一如既往备课上课,课上课下也并不特别避讳汪澜,根本不理会身前身后各种含义的目光。可是,那些流言并没因为他的不加理会而自动消失,反而愈传愈厉害。
段考前的一天下午,臧语臻正在办公室出考卷,同事过来传话说教务主任找他。他只得放下手中的考卷去了教务科。进了教务科,教务主任示意他坐下,面色有点为难,告诉他两种选择:要么汪澜转学,要么他停课,尽快调去别的学校。
臧语臻辩解说:“我和她真的没什么?一切都是误会造成的。在学校工作这么多年,您对我的为人应该很清楚。”
教务主任说:“我清楚是清楚,问题是学生和学生家长不清楚。说实话,学校真不想失去你这样的人才,可也是没办法,这样影响面太大。你还是尽快拿主意。”
汪澜面临高考,滨城一高是全市最好的重点高中,集中了本市最优秀的教学资源,臧语臻不可能选择让汪澜转学,只能选择自己停课调离。
臧语臻的语文教学在本市素有口碑,三高的教务副校长又是他的同学,他与老同学联系沟通了一下,对方和教育局打了招呼,很快办妥了他去滨城三高的调动手续。
滨城三高也是高级中学,但是非重点,工资待遇和一高不差什么,福利却差了一大截,学生素质和教学水平更是无法与一高相提并论。但为了汪澜的学业,臧语臻没办法也只好委屈自己了。
等汪澜听说臧语臻调离的消息时,一切已成定局。
周末,臧语臻一如既往过来送生活费,汪澜向他求证调动工作的真实性,臧语臻轻描淡写说:“一高三高,哪里不是教学。”
汪澜后悔莫及,自己一时的冲动,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可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她把书本抱在怀里对着臧语臻,一字一句,对着他,也对着自己说:“我不会让您失望的!等到高考那天,我会证明给他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