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会结束后,爸瞪起眼睛冲我吼道:“你这死丫头片子到底做了什么,让那个狂妄的小子说你可怕得让人发抖。”
我听了心里乐滋滋的,这个崇洋媚外的家伙,算他有自知之明。
我也瞪着爸,眯起眼睛笑着说:“童方达先生,我看现在还是讨论这个生日酒会比较好,就这样你还敢说是为我庆祝生日?”
“啊?!这个啊,这个不关我的事,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妈,都是云夕安排的。”
我看向云夕,云夕正朝着我温柔似水地笑着,还冲我吐了一下舌头,就好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
爸见我的脸色缓和了些,又用试探的语气对我说:“那么多出色的青年,就没有一个你喜欢的?一点点喜欢的都没有?”
我看着爸一脸幸灾乐祸地笑着说:“不好意思,一点点的一点点都没有!”
但是爸还没玩够,不是没玩够,简直是玩上瘾了。
第二天,我正在床上一边吃草莓一边看电视。
云夕穿着白色睡袍如仙女一样地飘了进来,冲我笑了笑,钻进被子里,依偎在我的身边。
唉,有这样一个妈,我怎么舍得生她的气呢,就算是假装生气都不忍心。
我替她掖了一下被子,笑着说:“知道错了?”
云夕朝我点点头,笑了一下,说:“可是……”
我看着她一下子坐了起来,嚷嚷道:“可是什么,你不会是要告诉我那所谓的三天‘庆生’活动还要继续吧?”
“啊?不是,当然不是了。但是画儿啊,卫叔已经通知了一些人,我们就开一个小型的好不好?小型的。”
童方达这个老狐狸,老虎不发威,他还真的拿我当病猫啊!我……
我的火忽地蹿上来,跳下床就要去找爸算账,却被云夕拦住:“画儿,不要去找你爸,这不关你爸的事,是我,是我要的,画儿,你一定要理解我,我是真的希望能够通过我的努力给你找到幸福,就像是我找到你爸一样,是真的。”云夕抬起头,她那哀求的目光,让我看着好心疼。
这种时候别说是让我相亲,就算是马上让我跟一个不认识的人入洞房我也会答应。
于是又有了第二次的生日酒会。
这次酒会省略了很多节目,酒会刚刚开始,一个看起来颇有品位的男生就被隆重地推到我的面前。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就是我的第二个相亲对象。据说他是一个非常有前途的政界要员,还是什么十大杰出青年。但是我一点也没看出他哪里杰出--杰出的青年还会把自己搞成相亲的对象吗?
此时心情糟透了的我对他可没什么好脸色,只是看到他在众人面前温文尔雅、举止言谈完全是一副大家风范的样子,还真是没办法拿他当出气筒。于是我只好也把自己装成淑女的样子跟他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
本来我们在大厅里聊得还算相安无事,可他却突然对我说这里太乱影响情绪,希望我们能找个清静的地方好好聊一聊。
其实我早就想找个清静的地方休息一下了,只不过在我美好的意愿中,那个清静的地方没有这个杰出青年罢了。
但是看着爸和云夕正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一边跟别人说着话,一边不时地往我这边看,就觉得让这个杰出青年消失是不可能的。于是我只好点点头装作很高兴的样子跟他一起来到了二楼的一间茶吧。
服务小姐送上茶后,杰出青年对服务小姐说:“我们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谈,有事会叫你的。”然后他亲自关上门,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用一种试探的语气说:“童画小姐,在美国生活过的人思想都比较开放的,是吗?”
我愣了一下,但还是点点头。
“开放到什么程度呢?就像我们俩这种关系,如果是在美国,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我终于明白了杰出青年的想法,于是装出一副很暧昧的样子,笑着说:“哦,你是说那个啊,那……当然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了。”
我的话好像是给杰出青年注射了一针兴奋剂,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由对面坐到了我的身边,手也很自然地搂住了我的肩。这一系列突如其来的举动顿时让我目瞪口呆,这种近似于耍流氓的行为与刚才那个温文尔雅的杰出青年的形象之间的反差也太大了吧?
我盯了一眼他放在我肩上的手,问:“你这是干什么?”
杰出青年笑了一下,说:“当然是跟你谈情说爱了,亲爱的,虽然我也非常想在任何场合下都跟你保持亲密关系,但是在咱们这种还比较封建守旧的国家,像我们这些在政界上比较有前途的人时刻都要注意自己的形象,只有在比较个人的空间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欲望。”
“欲望?你是在说欲望吗?”
“是啊?比如说,一见到你我就爱上了你,就想吻你,就想跟你做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事,童画小姐,你知道你有多美吗?我见过很多富家千金,但是把她们都加起来也没有你美,如果我这辈子能拥有你这样一个美人儿,真是三生有幸,死而无憾……”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脸凑过来,看上去根本就是个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雄性野兽。
让我跟这么烂的人相亲简直就是对我的污辱,爸一定是疯了!快要气炸的我转念一想,脸上随之嫣然一笑,柔声说道:“亲爱的,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爱我吗?”
“当然是真的,我可以向你发誓,我一生一世只爱你一个,海枯石烂不变心,我……”
“那太好了,我也爱你,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爱上你了。我也有想跟你做那些只有恋人之间才可以做的事的欲望。但是我不想让你我的爱情之花在这样没什么情调的地方开放,我们去更浪漫的地方好不好?”
“好好好,那我们去哪里?”
“去大厅的喷水池边,那里是最浪漫的地方!”
“可是那里很多人……会影响我的形象的。”
“怎么会?正像你说的,我们是恋人,又不是偷情,就算是被别人看见也只能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是吗?走啦走啦……”我亲昵地挽着他的手臂,一边跟他聊天一边往喷泉的方向走。
走到喷水池边的时候,我故意把脸凑到他的耳边,嗲声嗲气地对他说:“亲爱的,你好有男人味哦,人家就喜欢你这样有男人味的男人,可是你好像并不喜欢人家对不对?”
那杰出青年就像是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两只眼里射出狼一样贪婪的光,连声说:“我喜欢,我喜欢。”
“真的吗?人家不信,那你敢不敢当着大家的面亲人家一下,证明你是真的爱人家,敢不敢?”我说这话的时候还向他一连抛了好几个媚眼。
我这番明显挑逗的表演无疑增添了他的勇气和信心,使他的色胆开始无限放大,一把将我搂了过去,丑恶的脸凑上来……就在他快要亲到我的一刹那,我立刻尖叫一声推开他,迅速往后退了一步,左脚尖点地、右脚跟外旋,原地转身,身体在空中飞快地旋出一条三百六十度的弧线,同时右腿也腾空旋起,脚尖砰的一声击中他的左脸。
那家伙被踢到喷水池的时候脸上还带着色迷迷的笑。这种情景跟当年把汪洋踢到食物台时的情景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一会儿,所有的人都围过来,我装出一副吓坏了的模样,满脸歉意地看着他,说:“对不起对不起,真是对不起,人家不是故意的,人家只是不习惯男生对人家动手动脚,人家还以为你是品行不端的流氓。”
耳尖的我听到有人在说:“哎呀我的妈呀,这种野蛮女友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就算是比尔·盖茨的女儿我也不敢娶回家,我还想多活几天哪!”
回到家里,爸气得像一头暴怒的狮子,疯狂地在我的面前走来走去,又冲着我叫:“你给我老实说,是不是你先设下套让人家钻的?”
“是……啊!可是如果他不钻,我设套也没用不是吗?”
我这种态度更让他生气。其实我知道爸生气并不是因为我打了那个家伙,而是因为我做出这样的事情让他当众丢了脸,对于一辈子都在追求完美的爸来说,自尊心比生命还重要。
他的手在我的面前举起,放下,又举起来……终于……倒霉的茶桌成了无辜的替罪羔羊。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他生这么大的气,我愣愣地看着粉身碎骨的玻璃和伤心欲绝的爸。
云夕显然被吓得不轻,她惊恐地睁大眼睛,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出来。
我没有被吓到,但是比吓到还严重,因为我的心受伤了--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受伤了。我甚至想起当年把汪洋踹到食物台上的情景。这件事情有那么严重吗?值得他生那么大的气吗?之前我一直觉得爸是爱我的,有时候我甚至觉得爸爱我比爱云夕还要多一些。但是在那一瞬间,我突然感受到了爸的残酷和冷漠。我觉得爸之所以这么急着要把我嫁出去,一定是非常讨厌我,讨厌到甚至于不想见到我。
这种感觉是陌生的,可怕的,甚至是很恐怖的。因此就有了后来我离家出走的戏码。
我回家的第二天,云夕就出院了。痊愈后的云夕显得容光焕发,出水芙蓉般的美丽。
我搂着她,笑着说:“美丽的女人,说说看,你要美丽到什么时候?”
云夕则像个小孩子似的很舒服地偎在我的怀里,笑着说:“只要女儿每天都陪在我的身边,美丽不美丽又有什么关系?”
云夕说的是真的。她从来都不在乎自己是否美丽。也许正是因为这样,她才更加美丽吧。
回家的那天晚上,躺在我那舒服得不能再舒服的大床上,觉得全身的骨头像是要散开来一样。“冬天的白桦树”--尽管我不想想他,可是我的脑海里全都是他。从上飞机那一刻起,我一直极力抑制自己不去想他。可是脑海中却总是出现他的样子。那张冷漠、孤傲的脸,那双冷漠的眼睛里温柔而忧郁的眼神,还有那很漂亮却没有声音的笑容。
这个浑蛋,他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啊?就是说,他根本就不是山林管理员,他也是跟我一样去那里度假的。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呢?不说自己的名字,不提有关自己的事,不愿意跟人有太多的交流,什么样的人才会这样?
现在想来还真是可笑,我们在一起生活了整整七天的时间,我连他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
真是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就这样不辞而别,难道怕我缠着他不成?对哦,他不是说过怕我爱上他吗,真是的,他以为自己是谁啊,怕我爱上他?太自恋了吧!
我正胡思乱想间,房门开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爸,只有他进我的房间从来不敲门。
我坐起身没好气地对爸叫:“哎,老爹,敲门进屋,这种起码的礼节你应该懂吧?”
爸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跟我斗嘴开玩笑。他坐在床边,把我搂在怀里。我的心一热,这是我上大学以后,爸第一次抱我。爸的怀里好温暖,让我想起了那个“冬天的白桦树”。我把头埋在爸的怀里,恍惚中觉得像是在“冬天的白桦树”的怀里一样,突然觉得鼻子酸酸的,好想大哭一场。
我故意用轻松调侃的语调对爸说:“哎,老爹,你觉得对不起我,觉得很内疚对不对?好啦,看在你生我养我的分上,我不跟你计较就是了!”
爸还是没有吭声,我抬头,意外地看见爸的眼里有泪光闪动。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爸这个样子。在我的印象中,爸的乐观自信是最让我佩服的。我一直以为就算是全世界都阴云密布,爸的脸上也依旧会阳光灿烂!可是……
我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爸……爸……你……发生了什么事?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对不对?公司出了问题,还是你出了什么事?你该不会是生病了吧?不然你最近怎么会这么反常?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快一点说啦!”
看到我一副火上房的样子,爸笑了,伸出手来轻轻地拧了一下我的鼻子。我愣了一下,突然又想起了“冬天的白桦树”。真是奇怪,以前“冬天的白桦树”弄乱我的头发的时候,我会想起爸。而现在爸拧我鼻子的时候我又想到了“冬天的白桦树”。为什么会这样?
对了,他们的眼神是一样的,有疼爱、有关心,可是,爸那样关心我是理所当然的,“冬天的白桦树”是为了什么?莫非……
爸又拧了一下我的鼻子,没回答我的问题却问:“在想什么呀,我的童画小精灵。”
“啊?没有啊,我还是觉得你最近比较反常。”
“什么反常,我不过是想要你早一点结婚早一点懂事早一点接管公司,然后让我早一点抱上孙子而已。”
“抱孙子?!”我瞪圆了眼睛,“爸,你这是五十年规划还是一百年规划啊?”
爸又重新把我抱在怀里,说:“好好好,我不再提就是了。画儿,是爸对不起你,是爸错了,是爸一时昏了头。爸向你保证,以后绝对不再逼你找男朋友,绝对不会再逼你相亲了。但是你要答应爸,你的男朋友一定要品质好、有能力才行。”
爸的话让我很感动,我依偎在他的怀里,温柔地说:“爸,你放一百个心、放一千个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一定找一个让你满意的男朋友。”
“你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听到你说出能让爸开心的话。可是宝贝女儿,你这样一听到好话就心软,让爸怎么能放心?”
“谁说我是那样子?我只是在你和云夕面前才会心软而已,对别人我凶着呢。你知道我的同学说我凶起来是什么样子吗?他说我像黄世仁他妈!”
爸哈哈大笑说:“真的吗?是哪个小子吃了豹子胆敢骂我女儿是黄世仁他妈,你没用旋风踢把他踢到医院去?”
“杀鸡焉用牛刀?通常在这种情况下,我会赐给他一条很漂亮的紫珍珠项链。”我做了一个咬人的动作,当爸明白过来的时候又是一阵大笑。这样的爸才是我所熟悉的爸。我舒了一口气,搂着爸的脖子说:“爸,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一个让你满意的男朋友。”我说这话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冬天的白桦树”那双冷漠而温柔的眼睛。
那个会读英文版《红楼梦》的山林管理员,那个会煮爱尔兰咖啡的山林管理员,在爸的眼里,他能和那些著名企业家或者是什么十大杰出青年相比吗?这种问题不长脑袋也能回答。可是这种不长脑袋都能回答的问题我每天都会问自己一百遍。就连我自己也觉得离谱的是,我的答案跟正确的答案正好相反。我越来越坚定地认为,那个冷漠而温柔的山林管理员就是比那些十大杰出青年强。看来我不是没长脑袋,是脑袋生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