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喜欢代表着什么吗?是一辈子的忠诚和守候。你想过当你喜欢的人她突然瘫痪在床的时候,你还会把那些玫瑰和写着甜言蜜语的卡片送到她的面前,然后几十年如一日地推着她去渤海湾看日落、去泰山看日出吗?想过你所喜欢的女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时候,你还会说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吗?”
又到了返校的日子。格格和王子看到我,就像是见到仇人一样龇牙咧嘴地扑上来。自从在五大连池跟格格通了个电话之后,我就再没跟他们联络过。想也知道我不辞而别的日子他们是怎么度过的。自知理亏的我,只好任这两个没人性的家伙把我折磨个半死。
折腾够了王子才喘着粗气对格格说:“怎么搞的?黄世仁他妈突然变得比林妹妹还林妹妹,哎,你说,这到底是凶兆还是吉兆啊?”
格格仔细地看了我一眼,像煞有介事地说:“从目前的情况看,吉凶难料。”
我不理他们,顺势躺在格格的床上。
此时的我根本就没兴趣理他们,满脑子、心里好像塞满了剪不断、理还乱的东西。无论格格和王子在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我一概当他们不存在。弄得他们俩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整天在我的面前认真地探讨和研究我这种反常的表现源自何处,弄得我既烦心又感动。
经过反复审问他们仍然得不到答案。格格把我拉起来很诡异地把我的手放在一张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哈佛的油画像上,非常严肃地说:“童画同学,请你以哈佛的名誉回答一个问题,你回国这十多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到底是为什么?”
王子看了我一眼,很严肃地说:“格格同学,你提出的是两个问题。”
“少废话,快点说啦!”
看着王子和格格关切而又急切的目光,我突然想哭。可是还没等我决定到底哭还是不哭时,我的眼泪已经流了出来。
格格和王子吓呆了。在他们眼里,我只有让别人哭的份,什么时候见到我这么伤心难过?于是他们像拖玩具熊一样地把我拖到床上。我躺在床上失声痛哭,不!是号啕大哭,直到哭得我头昏脑涨、精疲力竭后,我才睁开红肿的眼睛,对他们俩说:“我好像恋爱了。”
他俩一开始还在我身边转来转去,一听到这句话,立刻跟个突然停电的机器人一样愣在那里,张大嘴、瞪大眼,谁也不说话。
我被他们这奇怪的反应逗得破涕为笑,说:“你们这是什么破表情啊?我说我恋爱了你们不高兴吗?这不是你们每天都盼望的吗?”
格格看了王子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我的天哪!”
王子看了格格一眼,又看了我一眼,说:“我的地啊!”
格格抓住我的手,叫:“我的天啊!这也太恐怖了吧,哪有像你这样的,告诉人家你谈恋爱了还要事先大哭一场?”
王子倒还存有几分理智,坐在我的面前,慢条斯理地说:“好,咱们慢慢来,慢慢说,谈恋爱了是吧,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还真是让我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说说看,那倒霉的小子是从哪里蹦出来的?他哪辈子没干好事……好好好……我不说……你说,你说……”
于是我告诉他们说我在五大连池遇到了一位长得像王子似的山林管理员。格格的脸笑得跟抽风似的说:“童画姐姐你还真不是一般的奇怪。红日集团的王子好端端的就成了少女杀手,而一个山林管理员却变成了王子。冷漠的温柔?这么矛盾的词恐怕只有你才想得出来。一个山林管理员像王子?你这开的是哪门子玩笑?”
王子倒是挺开通的,他说:“山林管理员像王子也没什么稀奇的。在这种信息高度开放的年代,什么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会理所当然地发生,不是吗?”
我好像找到了知音似的接上去说:“对对对,王子你说得一点没错,我看到他的时候真的就有那种见到王子的感觉,有好几次面对着他的笑脸,看着他那冷漠中带着温柔的目光,我都觉得我所经历的是一个童话,一个白桦树王子和一个女大学生的爱情童话。”
“哎,童画姐姐,我可不是这个意思,虽然我相信有长得像王子的山林管理员,但是我绝对不赞成你跟一个山林管理员搞在一起。”
我瞪了他一眼,说:“你这家伙,我就知道,你的嘴里怎么能吐出象牙?”
最后,格格和王子经过一番激烈的争论之后终于达成了共识。他们旗帜鲜明地一致反对我跟一个山林管理员谈恋爱。他们说:“就算你是爱情至上主义者,就算那个山林管理员像个王子,但是要相爱要在一起生活,那起码也得有共同语言吧?那起码也得在同一个知识水平线上吧?难道你要跟他去看山林,住在那个白桦树屋一辈子吗?还是你让他到你工作的公司当门卫或者是清洁工人?所以,你要现实一点。”
最后他们还威胁我说要给我那在大西北的父母打电话。王子用肯定的语气说,如果我爸妈知道我想嫁给一个山林管理员,肯定不会同意。
格格和王子说的也没错。过去我一直认为爸是一个爱情至上主义者,可是从他最近对我的所作所为来看,得到了完美爱情的爸并不是很在意我的爱情是否完美,他在意的是我的结婚对象是否会对飞天集团的发展有利。如果我真的把一个山林管理员带回家,爸说不定还会在盛怒之下和我脱离关系。
想到这儿的时候我的脑子里还不断地闪现爸拿把枪对准我的样子。我烦躁地叹了口气。看见他俩吵得一塌糊涂的样子,我说:“烦死了,你们吵什么?谈恋爱?谁跟你们说我在谈恋爱啊?”
他俩立刻闭上嘴,大眼瞪小眼地瞪着我,又是一副电脑“死机”的样子。
“我……我不过是说我好像……是恋爱了,可是看你们的样子就好像我立刻就要出嫁了一样。”
其实我说得也没错。我哪有谈什么恋爱?我只不过是在那个“浪漫满屋”跟那个“冬天的白桦树”住了几天。虽然我们曾经拉着手睡在同一张床上,虽然我做噩梦的时候他还抱过我,虽然那天我鬼迷心窍……
一想到那天,我的脑子里又似塞了一团乱麻。我挥挥手要他们立刻在我眼前消失,结果王子却贴近我,样子很神秘地说:“对了童画姐姐,我差点忘了一件事,有关那个少女杀手的近况,想听否?”
啊?对哦!我怎么把这家伙给忘了?我看了一眼王子,故意装作漫不经心地问:“那家伙怎么样了?还活着吧?”
王子笑嘻嘻地说:“谢谢童画姐姐的关心,他还健在。而且他每天至少给我们打五个电话来问你回来没有。”王子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响了,“说曹操,曹操就到。喂,梅蓝兄……”
梅蓝兄?我瞪了王子一眼,做出要吐的样子。王子不理我,依旧兴高采烈地跟梅蓝通话。
“梅蓝兄,每天都能听到你的声音真好。你要是再这么坚持几天,连我都要爱上你了。你说童画小姐吗?她……”
我一跃而起捂住他的嘴,目露凶光却很温柔地笑着,在他耳边和风细雨地说:“要是出卖我,你就死定了。”
在我的威逼下,他终于没敢提到我。但是他突然又叫了起来,“什么?你要雇私家侦探?我说你也太夸张了吧?她只不过是回国旅行而已,又不是失踪。看来你是来真的了,老兄,你不了解她,你放心好了,那丫头就算是世界末日到了,她也会毫发无损地回来的。”
王子挂掉电话,看着我说:“听见没?又一个痴情种子,很快就要毁在你的手上。童画姐姐,我敢肯定,你一定是上帝派来专门向男人讨债的复仇女神!”
我瞪他一眼,把他和格格一起推出宿舍,随后用力关上门。
自从格格和王子知道我爱上了一个山林管理员之后,他们就像疯了一样,怀着史无前例的热情极力劝说我接受梅蓝。在他们看来,就算梅蓝是花花公子,也比一个山林管理员强!
于是在他们的阴谋诡计下,我和梅蓝有好几次“不期而遇”。
第一次是在“九百九十九朵玫瑰”。我跟格格和王子刚坐下,梅蓝便走了进来,看到我们还装作一副很意外的样子。可是不过两分钟后,王子便去了洗手间,接着格格也去了洗手间,两人一去不复返。
第二次是格格请我跟王子在一家韩国餐馆吃我最喜欢吃的烤肉。吃完烤肉出来的时候,碰到了梅蓝,于是他坚持要请我们去喝咖啡。
第三次是他们俩让我请客,然后把我拉到一个中国餐馆。在我们点完菜的时候,梅蓝进来了,“无意中”见到了我们。于是我们自然而然地又坐到了一起。吃饭的时候,我看着王子和格格,说:“你们该去洗手间了吧?”
格格和王子愣了一下,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梅蓝一眼,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梅蓝却笑了。
这家伙居然还能这么坦然地笑,真是可恶!我用轻蔑的眼光看着他,说:“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
梅蓝用他那双天空般清澈的眼睛看着我,深有感触地叹了口气说:“没意思,一点意思都没有。可是怎么办呢?难道我要去哈佛校园把你绑架过来吗?”
我的心情坏透了,说出的话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我对他说:“你是不是心态有问题,或者是占有欲呈现出一种病态?你是不是想把天底下所有的女人都拉进你的别墅?”
“童画小姐,不要攻击性这么强好不好?坐下来我们好好谈一谈嘛!”梅蓝高挂免战牌,“童画小姐,我知道你心里很烦。我也是。在我的一生当中,还从来没有遇到这么艰难的事情。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够爱我?或者说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我看着他,一字一板地说:“忠诚,专一。”
“就是这些吗?”
“对,就是这些,但你这辈子是不可能做到了,所以你死了这份心吧!”
“以前没有做并不是因为我做不到,而是没有人值得我去这么做,如果有人值得我这么做,我一定会做到。”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是说不是因为自己是花花公子,而是没有不让自己花心的人。这种说法还真是高级,一下子把所有的责任全都推得干干净净!”
梅蓝不理我,继续他的话,“其实,我一直觉得自己过得很好。有钱、有地位、有女人……想要什么都很容易得到,别人有的东西我都有。别人没有的东西我也有。因此我觉得自己很幸福也很满足。我也应该感到很快乐很幸福,对不对?但是,认识你之后我才知道,那种幸福是经过刻意的自我提醒之后才有的感觉。”
我看着他,等他继续说下去。
“而且在这之前,我从来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爱情这回事。我认为谈恋爱的人不过是在给自己的性关系蒙上一层玫瑰色的面纱。所以我从来都不相信爱情,甚至我觉得那些说自己恋爱了的人很虚伪、很可笑。因为我觉得不管是什么样的女人,只要用钱就可以摆平。你不是说过我对女人的感觉是西装,没错,就是那种西装的感觉。”
他说的虽然很恶心,但却够坦白!
“可是现在我却感到一种不需要提醒就能感受到的真正的快乐和幸福,有一种不自觉地想付出真诚和真心的感觉。童画小姐,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我对一个女生有这样的感觉!尽管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否认这种情感,但是我不得不承认,我是真的爱上了你,是真的。”
这家伙说起这种话来像是话剧演员在念台词一样。一个花花公子说自己是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世界上还有没有比这更可笑的笑话?
我用嘲笑的目光看着他说:“那应该是你的错觉才对,像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一棵树而放弃整个森林呢?你现在这样说不过是因为你第一次遇到像我这样没有把你放在神一样的位置上的女生而已。这种从未有过的新鲜感挫伤了你的自尊心,但也激起了你的征服欲。”说完这些话的时候,我有一种痛快淋漓的感觉。
“我倒宁可是你说的那样。可是怎么办?现在我的心已经被你这棵树装得满满的。我想我这辈子除了你,不会再爱上别人了。”
我觉得他这种情真意切的表情很可笑。我说:“不用担心,过不了几天,你在另一个女人面前也会有这种感觉的。”
可是梅蓝仍旧继续着他的爱情告白,他说:“认识了你之后,我的脑子里常常会出现你的影子,常常会出现你的笑容,而且一想到你我就会感到很快乐、很幸福,生活就会变得有意义。所以,我想放弃原来的生活,跟你纯粹地谈一场恋爱,然后结婚、生孩子。”
“什么,结婚生孩子?”我叫了起来。
“对,我要跟你结婚、生孩子。童画小姐,你要不要考虑?请你考虑一下好不好?”
“这件事情不需要考虑,我绝对不可能找你这样的人做男朋友!这一点我非常自信,因为我非常清楚我对你的感觉,而且我也绝对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女生。”
“可是就因为你不是那种女生,我才喜欢!”
“喜欢?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你知道喜欢代表着什么吗?是一辈子的忠诚和守候。你想过当你喜欢的人她突然瘫痪在床的时候,你还会把那些玫瑰和写着甜言蜜语的卡片送到她的面前,然后几十年如一日地推着她去渤海湾看日落、去泰山看日出吗?想过你所喜欢的女人白发苍苍、满脸皱纹、老态龙钟的时候,你还会说你刚才说的这番话吗?”
梅蓝看着我,愣了。哼,我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样子。可能他做梦都没想过这些问题。
“你做不到对不对?因为你从没有想过会跟一个女生在一起过一辈子,对不对?所以梅蓝先生,你最好别招惹像我这种思想传统的东方女生,不然你会非常麻烦的,知道吗?”
回到宿舍,我把气都撒在格格和王子身上。
我威胁他们说如果再让那个梅蓝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就让他们的胳膊变成宇宙地图。格格对于我的顽固不化非常生气。她说:“现在是经济高速发展、思想超现代开放的美国,一个男人你情我愿地跟几个女人交往有什么稀奇的,就算是在中国,这样的男人不也很多吗?这个时代,只有那些没有能力也没有实力的男人才不会那么花心。而且他们不是不花心而是没有条件花心,就像王子,就像你的那个山林管理员,他们是没有能力和实力才不花心的,不是吗?”
“什么?”我和王子同时叫了起来。
我按住张牙舞爪的王子,把格格拉到我的面前,盯着她,一字一板地说:“你读过英文版的《红楼梦》吗?你会煮爱尔兰咖啡吗?”
格格和王子愣愣地看着我,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我继续说:“没错,他是个山林管理员,他也没什么钱。但是他绝对有生存的实力跟能力。所以,你不要随便批评他。如果以后再听到你这样子对他出言不逊,我要你好看!”
王子看我凶巴巴的样子,吐了一下舌头,对格格说:“糟糕了,怎么办,看来黄世仁他妈是真的爱上那个山林管理员了。”
我愣了,心想,真的吗?我真的是爱上他了吗?
之后的许多天,我的感觉都是怪怪的。表面上虽然还跟往常一样和格格王子斗嘴聊天时笑得阳光灿烂,可是心里却阴云密布、大雨倾盆,还经常会心不在焉,像是灵魂出窍的样子。
格格说我是得了相思病。王子说我可能被白桦树精勾去了魂,还非常热心地向我介绍台湾当地的一种招魂术。
要是在平时,我早就跳起来让他们俩惊声尖叫,可是现在我动都不想动。不知道那个“冬天的白桦树”是不是早就把我忘了,他每天都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做,采药、摘蘑菇,还要看英文版的《红楼梦》、煮爱尔兰咖啡,哪里还会有时间想我这个匆匆的过客。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想让我知道,可见他一开始就不想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曾经想过再去一次“浪漫满屋”。可是去干什么呢?跟他问好,还是告诉他自己爱他?可是这种感觉是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