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这家伙是哈佛大学商学院研究所的毕业生,算起来还是我的校友,我应该叫他学长才对。原来他一直在美国生活,来到中国的时间并不长。怪不得听他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怪不得他会煮那么讲究的咖啡,怪不得他能看英文版的《红楼梦》。当初所有的“怪不得”,现在看来都没什么怪不得的了。
在哈佛的最后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在这一年中,虽然对“冬天的白桦树”的那种莫名其妙的思念经常会让我觉得心痛,但是因为有了梅蓝这种朋友加兄妹的友谊,让我觉得不孤单,让我觉得很温暖。
毕业的时候我向梅蓝坦白了我的真实身份。
“中国有一个很有名的飞天集团,你知道吗?”
“当然知道,这个集团在全球都有一定的知名度!”
“可是有一点你一定不知道,我就是飞天集团的唯一继承人。”
“啊?!”
他的蓝眼睛真的瞪成了宝石一样圆。
之所以告诉他这件事,是因为他极力邀请我们三个去红日集团工作,而且为了表示他的诚意,在开出很高的薪水之外,还许诺为我们解决住房问题,在工作三年之后还会按比例分给我们股份。
这样的条件对于格格和王子来说,已经不是天上掉馅饼,而是掉金蛋了。但是对于我来说,就算他把红日集团分一半给我也没什么好稀罕的。红日集团的发展势头虽然很强劲,但是跟飞天集团比,毕竟还是小字辈。我连飞天集团都不愿意接受,何况是红日集团?
但是我不想让梅蓝对我有所误解,因为我已经把他当做好朋友,我不想因此而失去这份珍贵的友谊。
梅蓝盯着我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够之后,他才告诉我他就是那次相亲酒会的第三位男主角。
待我好不容易消化这个消息后,连忙瞪着他说:“这种事你也做,我看你真的是无恶不作了。”
他笑着说他当时正在中国旅行,在一次企业家酒会上听说飞天集团董事长千金要举办相亲酒会选夫婿。当时他觉得很好笑,这种事情在中国的古典小说中倒是经常读到,没想到在这个时代还会发生。听人说飞天集团总裁的女儿貌似天仙,是非常典型的东方美女。出于好奇心,他在朋友的怂恿下当上了第三号种子选手。
后来,当他听说那位大小姐把那个行为不检的相亲对象一脚踢到了喷水池上,对这位小姐更感兴趣了。只可惜最后一天的相亲酒会突然取消了,他还为此遗憾了好一阵子。现在知道那位小姐是我,他就更觉得遗憾了。
他说如果第三场相亲酒会能顺利进行,如果他看到我,他一定会好好表现。那样我就不会离家出走,就不会去五大连池,也就不会去那个“浪漫满屋”,认识那个叫“冬天的白桦树”的家伙了。
听到这个名字时,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冬天的白桦树”,好像真的成了我心中永远的痛!
我告诉梅蓝我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飞天集团的接班人,所以我必须把格格和王子也弄到飞天集团去。
我跟格格和王子摊牌是在毕业典礼之前。我没有用说的,而是直截了当地把他们带回了中国,带回了我的家。然后在我温暖的家里,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地说服了他们。
当然,事情也并不完全如我想象中那么简单。当我跟爸说要聘用王子和格格以及我打算去旅行一段时间之时,让我感到意外的是,爸居然用愤怒的眼光瞪着我,不仅仅是愤怒,还有失望,他居然会为此而对我感到失望?
然后,他还让我把格格和王子带走。
“为什么?”
“为什么?你这两个同学不是通过公开招聘进来的,本公司坚持任人唯贤的原则,不能随便让皇亲国戚进公司,就算是哈佛毕业的大学生也不行。”
我知道他这是借题发挥,他就是要把我绑在他身边,根本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于是我瞪起眼睛威胁他说,如果他这么做,等我当了董事长之后会把他那些狐朋狗友全部清出公司。
没想到他却平静地对我说:“童画小姐,那是以后的事。但是现在,我是董事长。”
实在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他我失恋了,心情非常糟糕。
爸听后吓了一跳,瞪着我看了老半天,直到把我的眼泪都看下来了,才万分心疼地把我搂在怀里。然后我就在他的怀里一直哭,直到听到他说:“好好好,那就去旅行吧!”
看到爸疼爱的目光,我觉得好温暖,同时也觉得很内疚。我说:“爸,对不起,我这么任性,你是不是很失望?是不是在想,如果有个儿子就好了,他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对不对?”
爸叹了口气说:“是啊,爸以前从来都没想过要儿子这件事,因为爸一直认为有了你就是最大的福气。但是现在爸的确在想,如果你有个哥哥就好了,那样爸就不会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情,你就可以按着你的想法自由快乐幸福地生活了。”
我把头贴在爸的胸口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流下来,边呜咽边说:“爸,对不起,你给我一点时间,一点点时间就好。我整理好之后一定会回来,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你要相信我!”
开始正式工作前,我带着格格和王子把国内的几个大城市逛了个遍。
看着他们在长城上手舞足蹈的样子,在故宫里沉思冥想的样子,我才知道这两个在外国长大的炎黄子孙,除了会说一口流利的国语,对于自己的国家完全都是道听途说所形成的印象。他们怎么也想象不到自己的祖国会这么强大,这么繁荣。那种因为自己是中国人而感到骄傲和自豪之情溢于言表。
回到北京后他们还意犹未尽,格格突然提出要去五大连池。王子也跟着起哄,要去看看那个活树屋子。
我一瞪眼睛,朝他们吼道:“明天上班!”
根据人事部的安排,格格和王子都被分在了企划部。
我带着王子和格格去报到那天,天气格外晴朗,阳光也格外灿烂。我们从人事部出来正往大厅走着,正好接到梅蓝的电话。他说,他正在公司的外面等着我们。为了庆祝我们第一天上班,他要请我们去吃西餐。
“什么,他就在公司门外?”格格和王子同时叫道。
王子说:“这家伙也太邪了吧?才几天啊就追了过来。没准过几天他把红日集团也搬到对面来了。”
我对格格和王子说我找爸有点事情,让他们跟梅蓝先找家餐厅等我。
其实我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去爸的办公室打声招呼。仔细想来,自从我上中学之后,就再没到爸的公司来过。连他的办公室是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就在我走进大厅的时候,无意中一回头,突然看到一个背影……
我的心里突然一震,脑子里轰地一下。原本我以为是幻觉,但是当我转过身定下神来的时候,那个背影还在,他还站在那里等电梯。
我盯着那个背影。没错,就是这个背影,跟那个孤独、寂寞,让人心动,让人心痛的背影几乎一模一样。除了他,谁还会有这样的背影?
我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当我终于回过神来向那个背影走过去的时候,那个背影不见了。
于是我又清醒过来,是幻觉。
在心里满怀伤感地对自己说,童画,你也太悲惨了吧!就那么一个连名字都不知道的人,有那么出色到让你产生幻觉吗?这样想着,也没兴趣去爸的办公室了,转身又折了回来。
当我站在马路边上准备叫车的时候,我又看到了那个背影。他就站在马路对面,离我不到十米的距离,我眼睁睁看着他走进了米兰西点屋。
我想都没想,就冲了过去,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真的是他!
那双深深地印在我心里的眼睛,充满了冷漠,找不到一丝温柔。
看到我时,他的目光中满是惊愕,然后……我已经没兴趣看他接下来的表情了,甚至想都没想,手已经挥了出去。
我这一耳光打得够狠的,把我的手都震得麻麻的痛。这个耳光的声音的确太响了,让西点屋中所有正在轻声细语的人都看了过来,他们的脸上都挂着个大大的惊叹号。
“冬天的白桦树”也吓了一跳。他紧张而尴尬地看了看周围,小声地说:“你冷静一点。”
可是我已经冷静不下来了。我无比愤怒地冲他喊道:“浑蛋,你还敢叫我冷静,你……”我的眼泪掉了下来,无论我怎么控制,眼泪还是像黄河水般滔滔不绝地往下流。
服务生走过来,把两杯咖啡放在桌上,然后彬彬有礼地说:“客人,说话请小声一点!还有……那个……如果打是情骂是爱的话,也请不要影响到其他客人。谢谢合作!”
我瞪着服务生,用眼神暗示他--如果他再说下去,我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个耳光!
“冬天的白桦树”则好脾气地向服务生道歉,然后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我,说:“你先坐下来,有话慢慢说。”
我正要继续声讨他的恶行,手机响了,是王子打来的,他跟我说他们已经到了餐厅,因为我没有到,梅蓝一个劲地灌他们喝咖啡却不肯点菜,非要等我到了不可。王子号叫着说如果我再不到,他们就要被灌成咖啡桶了。
我狠狠地盯着“冬天的白桦树”,对王子说我有急事不能去了,让他们不要等我,然后直接把手机关掉。
“冬天的白桦树”咧了一下嘴,说:“对救命恩人你就是这个态度?要知道,那张卡几乎是我所有的积蓄了。”
对哦,那张卡,我一直都放在衣袋里,他不说我都忘了。我长出了一口气,顺手抢过他面前的咖啡就往嘴里灌。
天哪!这么烫。我一下子全喷了出来,一点没浪费,全都喷到他的脸上。
……
他从洗手间回来,一边用雪白的纸巾擦手,一边瞪着我。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故意的。”
“刚才那个耳光也不是故意的吗?”
我做出一副很疑惑的样子说:“我有打你吗?我怎么可能会打你?还有,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该不会说是来北京卖你的草药吧?”
他看着我,朝窗外示意了一下,轻描淡写地说:“我是飞天集团的职员。”
“什么,飞天集团?”我的叫声又把人们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他不以为意地喝了一口咖啡,问:“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我愣了愣,数秒后才回道:“我是来应聘工作的。”
他点点头说:“企划部新进两个职员,听说是哈佛大学的学生。”
我知道他把我误会成是王子或格格了,脑子灵光一闪,瞪了他一眼,说:“怎么,你不相信?”
那天我们没有聊多久,他就被一个电话叫回去了,说是董事长要看他去美国考察的报告。
我们在飞天大厦门前分手。他走了几步又停下来,突然转过身看着我说:“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是……”
这话就像是一股暖流涌上我心头,我看着他很肯定地点点头,突然想起什么,冲着他大叫:“你叫什么名字?”
他转回头看着我一笑,“欧阳皓天。”
回到家里,我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冲到爸的书房,打开电脑,轻而易举地找到了欧阳皓天的简历。
原来这家伙是哈佛大学商学院研究所的毕业生,算起来还是我的校友,我应该叫他学长才对。原来他一直在美国生活,来到中国的时间并不长。怪不得听他说话总觉得怪怪的,怪不得他会煮那么讲究的咖啡,怪不得他能看英文版的《红楼梦》。当初所有的“怪不得”,现在看来都没什么怪不得的了。
其实细想起来,还是我笨。虽然我一开始就认为他不像是个山林管理员,但是我还是把他当成山林管理员来看待,而且还把他想象成狼孩儿!难怪他说我的脑子里尽想一些奇怪的东西。
他是在半年前进入飞天集团工作的,也就是说在我去五大连池前,他就已经是飞天集团的职员了,而且还是企划部的经理。他比我大五岁,今年二十八岁。二十八岁就能进入飞天集团高级领导层,统领飞天集团十分重要的企划部,看来这家伙能力不一般。我很清楚爸的用人原则,如果不是有很出色的能力和表现,是绝对不会坐到这个位置的。
我在爸的书房走来走去走了半天,终天决定了我的下一步棋。就在我兴冲冲地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发现云夕睁着一双美丽的大眼睛,正好奇地看着我。
晚上,当爸和云夕推开卧室门的时候,愣住了!
他们的宝贝女儿正在他们睡床的最中间端端正正地靠坐着。
云夕笑了,走过来躺在我的身边,把我抱在怀里,细声说道:“画儿,要跟我们一起睡吗?”
爸则是一脸好气又好笑的样子,说:“不去你的房间,又来捣什么蛋?”
我坐正身子,把爸摁躺在我的另一边,然后很认真地宣布:“家庭会议现在开始。”
爸一听立刻坐起来,说:“我才是一家之主,家庭会议应该由我来主持才对吧?”
我又把爸摁倒,用强硬的口气说:“今天的会议由我来主持,因为今天的主要议题是讨论我的事情。”说完我严肃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云夕一眼后说:“因为童方达先生的坚决反对和李云夕女士的百般请求,最后看在李云夕女士的面子上,我决定放弃旅行计划,从明天开始去飞天集团上班。”
爸一听,条件反射般又坐起来,刚要说话,又被我捂住嘴摁倒在床上。我当然了解爸为什么这么激动。让我接他的班,这是爸在我小学时就开始做的梦。现在终于成了现实,他会有这种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我对云夕和爸说:“上班可以,但是我要约法三章。”
“又是约法三章?好,你说你说。”爸没再坐起来,嘴里连连答应着。
我满意地点点头,说:“第一我要以哈佛毕业生的身份去公司应聘;第二我要到企划部去做最基层的职员;第三我要去住职工宿舍。”
我以为爸会反对,因为他不止一次说过,我毕业以后首先要做他的助理,等熟悉公司的业务后,就让我接他的班。现在我要做基层职员,显然是与他的愿望相悖。
其实我之所以不肯去做助理,是因为我知道他会把公司的事情全都推给我办,还会以董事长的身份,让我跟他一起谈判开会看文件接待客人,然后再跟他一起回家。他会把我所有的时间都剥夺去,牢牢地把我拴在他的身边。在他恨不得把我变成工作机器人的时候我还往枪口上撞,那不是白痴笨蛋吗?
让我想不到的是,第一个开口反对的竟然是云夕。
她说的不是工作而是住宿的事情,她不同意我去住职工宿舍。她说:“女儿,为什么要去职工公寓?跟爸一起上下班不好吗?如果不方便自己开车也行。住职工公寓你会不习惯的,而且你不回家我也会想你的。”
我帮云夕盖好被子,尽量温柔地说:“云夕,我是想以一个普通职员的身份去了解公司。另外还可以熟悉一下基层工作,好为将来接班做准备啊!”
我这话表面是对云夕说,其实是说给爸听的。以我对爸的了解,只有说这样的话才会对他有说服力。
云夕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爸一眼。她对公司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兴趣,在她的心里,女儿的健康和幸福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我只好像哄小孩子似的对云夕说:“不用担心,这和在大学没什么两样,每个星期天我就会回来,而且平时有时间也会回来看你。你还可以打电话给我。我们可以一起约会吃饭逛商店,好不好?”
云夕看了爸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然后半信半疑地点点头。
爸用疑惑、审视的目光瞪着我,说:“真的只是这样吗?”
我也一瞪眼睛,说:“你以为呢?”
云夕看我和爸又摆出一副斗鸡的架势并不担心,美丽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我,说:“这次你们的意见不是一致的吗?怎么又吵起来了?”
爸看了我一眼对云夕说:“你相信她说的才是傻瓜,什么了解情况熟悉基层,你这个女儿啊,一肚子诡计,说不定又是什么引起了她的好奇心,我敢打赌,她一定是有什么目的才这么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