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梅不放心地说:“这就好了?”
女孩不再理她,继续涂着指甲油。
红梅见她不回答,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担心,站了一会儿还是拉着李雷走了。
回到家李母正端着大木盆准备去洗衣服,红梅见状赶紧接过木盆,还没进家门就先往河里去了。李雷在后面喊:“妈,你先吃饭啊,你刚才都没吃面!”红梅一阵温暖,回头说:“妈不饿,待会儿再吃!”
晚上李洼又来了电话,红梅避开李父李母接了电话。
李洼第一句就问:“钱寄了没?”
红梅:“寄了,今天早上寄的,寄了一千!”
李洼似乎很高兴,一直重复着“好好”。
红梅本想问问李洼的答案,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李洼:“好,我挂了,下次再你给打!”
红梅本想阻止,可说出来的却是“好”。李洼匆匆挂了电话,红梅又独自抱怨了一会儿。
这次以后,李洼长达三个多月没打电话过来。原本李父李母已经和红梅一起商议了一个计策,只等李洼打电话来便可马上施行,不过李洼好像洞悉了他们的阴谋,居然一连几个月一点儿音信都没有。李父李母托了无数在外打工的熟人帮忙打听儿子消息,结果均是石沉大海。
李父李母伙同红梅一起制定的,是一个骗李洼回家的计划。
事情始于红梅给李洼打钱之后的一个多月,李雷忘了红梅的嘱托,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红梅给李洼打钱的事告诉了爷爷奶奶。
事情是由一个温馨的提议开始的,李父同李母商量给红梅些钱,让她去买几件衣服。李母十分赞同:“红梅这孩子对谁都好,就是对自己不好。这几年家境不好,她也没什么钱,咱们是应该多给她点钱,年轻人嘛,没钱走不动路!”
李父刚准备说话,却被小孙子抢了先。李雷说:“妈的包里有好多钱!”
李父玩笑似的问:“你怎么知道,你偷偷翻你妈的包了?”
李雷急道:“我没有,是妈自己打开的,我看见的!”
李父依然笑着问:“你在哪里看见的?我看啊,是你想偷妈妈的钱,是不是?”
李雷急于撇清关系,一时情急将红梅给李洼打钱的事情说了出来。李父李母听完对视一眼,接着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看上去都怀了心事。
红梅回家之后李父李母一起问她,证实了事情的真实性。
红梅说:“爸妈,你们别生气,这些钱都是我自己攒下来的,没用家里的钱!他让我别跟你们说,说是怕你们担心,我才没告诉你们!”
李父叹出一口包含着怨愤气恼的气,语重心长地说:“红梅,我们没怪你!唉,我们都上了他的当啊!以前听人说他变坏了,我还不相信,想这三十岁的人了,怎么会和一二十的年轻人一样!现在看来是我错了啊!”
李母早已在一旁抹起了眼泪。
红梅不解其意,问道:“怎么回事?”
李父:“唉,他之前就问我要过两回钱,都是说出事了!唉,这个杂种啊,都三十岁的人了,上有老下有小,还这么不想事!唉!”
红梅突然无话可说,之前心里的高兴不由得化为乌有,她之前一直以为李洼是因为她很亲近才问她要钱,如今看来他完全是走投无路不敢问父母,逼不得已才来问她!
三个各怀心事,都沉默下来,各自以不同的想法想着同一件事。
晚饭过后李父突然一拍桌子大声道:“让那个杂种回来,老子亲自看着他!”
李母又流下了泪水:“你这么说他会回来么!”
李父吼道:“不回来!不回来他就永远别回来,就死在外面!老子就当没养过他,早变孤人早好!”
李母不敢再说,只能在旁边悲戚戚地掉眼泪。
红梅劝道:“爸,你这么说他肯定不敢回来的!”
李父对红梅总算客气许多,抑制怒气说:“那你说怎么说?”
红梅:“我们要想个理由,想个他必须回来的理由!嗯,要不然我们就说小雷病了,好不好?”
李父李母不置一词,脸上似乎有些为难。
李父看看红梅,说:“这么咒小雷,不太好啊!”
红梅:“就说说嘛,不会成真的。再说了,小雷这几天是病了啊,一直拉肚子,他问情况我们就说不清楚,只说小雷病了,他一急自然就回来了!”
李父李母又相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同时点点头。
于是在红梅的指导下,三人开始统一口径,设计了一套言论,免得到时候东说西说出了纰漏。计划是定下来了,谁知道李洼却不打电话过来了,无奈之下计划只好搁浅。
红梅日盼夜盼希望李洼来电话,可李洼仿佛消失了一般,再无消息。李父李母到处托人找寻,依旧音信杳无。三人越来越急切,随后希望一点点黯淡,到最后已经不怀希望,制定的计划已经差不多忘了。大家仍和往常一样过着日子。
就在三人已经差不多忘记计划的时候,李洼却突然回到了家!
三个多月后的一个早晨,红梅打开门,第一眼见到的是一个蓬头垢面赤着脚蜷缩在屋前的乞丐一样的背对着自己的怪人。红梅以为是奇怪,也没理睬,直到洗漱完之后一瞥眼看见他还蜷缩在原地,红梅有些生气想把他打发走,于是舀了半升米,走到他背后叫了几句。
那乞丐象是没听见,身子动了动依旧酣睡。红梅心头有些不快,他认为清晨就有乞丐挡在屋前不是一个好兆头。红梅用脚轻轻踢了踢他脏烂的衣服,那人还是没醒过来。
红梅一时火起,加大力度踹了他一脚。
那人一声喊叫,身子都没转过来:“你干什么!”
红梅也吼道:“你干什么!一大早就躺在我家门前!给你点儿米,你走吧,别睡这里了!”
那乞丐道:“什么你家门口,这是我家门口!”
红梅刚想骂他几句,那人转过身子坐在地上,红梅顿时哑口无言,这人分明就是李洼!红梅看了看乞丐一样的李洼,异样的感受瞬间充斥心中。
李洼也认出了红梅,笑嘻嘻地说:“是你啊!你看,这是我家吧!”
红梅又是怜惜又是愤怒,一把抓住他的左臂把他拉了起来,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不拍便罢,这一拍顿时尘土飞扬,像是从面前开过了一辆装了一车土的农用车!
红梅边拍边问:“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
李洼:“唉,一言难尽啊!屋里有饭没,快给我搞点儿,我都两天没吃饭了!水倒是喝饱了!”
红梅:“剩饭剩菜都没了,我现在去做,先给你烧点儿水,你先洗个澡!”
李洼急道:“洗什么澡,你先做饭,快点儿!”
红梅连忙答应,脚步匆匆走进厨房,边走边叫醒了李父李母。
二老一听说儿子回来了一翻身就爬了起来,边走边穿衣服走了出来。两人看见李洼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眼睁睁看着这个骨瘦如柴脏兮兮的人一时竟没认出是自己的儿子!
李洼坐在椅子上神色自若地叫了一声“爸、妈”。
李母这才辨认出来,话还没出口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蹲在儿子身边心如刀绞。
李父则是一脸怒气,看都不想多看李洼一眼,话也没说一句,气鼓鼓走了出去。
红梅火速做好了饭,打了四个鸡蛋当菜。李洼端起碗不顾一切开始吞咽,烫到了嘴都舍不得放慢速度。李母一直在一旁劝着,有给李洼端了碗水放在旁边。李父面红耳赤的坐在天坪里,看看李洼怒气又冲击一次心头,可又忍不住想看看。
红梅看见他还能吃饭心里安慰了许多,她说:“你慢慢吃,我去给你烧点水,待会儿洗个澡!”
李洼分不开嘴说话,快速地点点头。
几大碗饭下去,李洼这才放下碗筷,舒心地吐了一口长气,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掏出点燃了身上最后一支烟。一口烟雾吐出,李洼像是升了天!
李母见他吃完饭,这才问道:“什么时候到屋的?”
李洼:“昨天半夜,到了你们都睡了,叫了几声你们谁都没醒,实在困得受不了就在天坪里睡了!”
李母担忧地说:“唉,你多叫几声啊!这么冷的天,还睡在外面,你怎么睡得着!唉,叫不醒你就打门啊!”
李洼还没说话,李母却向李父发火了:“你也是,平时瞌睡那么轻,稍微有点儿响动就醒了,昨晚怎么就听不见,你聋啦!”
李父一口火气正没地方发,马上吼道:“你让他去死!他搞成那个样子还回来干什么,丢脸啊!是不是觉得在外面脸还丢得不够,到家里让父老乡亲看看!他怎么不死在外面,你问问他,他怎么不死在外面!”
李母看了看李洼,李洼神态自若,没什么不同。这才反骂道:“他是你儿子,他死了谁养你?回来就好了,你吼什么吼,你嫌他丢人,你这辈子就没丢过人!”
李父:“老子活了半辈子,也没像他这么丢过人!你问问他,是不是一路上讨米回来的!他死了老子就变个孤人,孤人不也是人做的嘛!”
李母李父喋喋不休地吵了起来,红梅看着架势也不敢劝架。李洼恍若不见,依旧悠闲地抽着烟,直到烟头已经燃到过滤嘴,这才依依不舍地扔掉。
李父李母互不相让地争吵吓醒了李雷。李雷穿着一身单薄衣服站在门口,脸上写满了不解。
李洼一见到儿子顿时来了精神,一跃到李雷面前,蹲下来说:“儿子,爸爸回来啦!快叫爸爸!”说完伸手就要抱他。
李雷只觉得酸气冲鼻,眼前这个怪人着实吓了他一跳,眼见他的手朝自己伸了过来,骇异至极的他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侧身躲过李洼的拥抱,扑在了奶奶怀里!
李母一见孙儿顿时放弃了争吵, 抱着李雷回房给他穿衣服去了。
李父仍在破口大骂,仿佛李洼是个十恶不赦之人。
李洼仍然杵在房门,看着儿子的畏惧他好像有些了感受,眼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只是这变化转瞬即逝,转眼间他回到了刚才云淡风轻任何事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
李洼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胡子也刮了,头发湿漉漉的这才有了几分人样!
红梅问起情况,李洼说累了想睡一觉,说醒了再说。红梅看他样子的确是累了,于是说:“你到我房里睡一会儿吧。”
李洼嬉皮笑脸地说:“那也是我的房间啊!”
红梅浅浅一笑,获得了不少安慰。
不想这边李雷却不干了,又哭道:“妈,妈,不要让他睡你房里,那个床我要睡的!”
李洼听到李雷对红梅的称呼瞬间转过头看着红梅,脸上的表情即便“怪异”这样的词语也无法形容,他的脸就象是在表演变脸,瞬息万变表情各异!
红梅毫不畏惧,也一直看着李洼。最终李洼脸上还是露出了一丝笑容,笑过之后脸色和缓下来。红梅也对他笑了笑。
这时李雷已经扑在了红梅怀里,红梅对他说:“别这样,这是爸爸,那也是他的床啊!”
李雷不依不饶:“我不要我不要!”
红梅:“小雷听话,待会儿妈给你买糖吃,咱们先让爸爸睡一会儿好不?就一会儿!”
李雷陷入两难抉择,看看李洼又看看红梅,咬着手指权衡半天,终于点了点头。李洼伸出手想去捏捏他的脸,李雷转过头给了他一个后脑勺,李洼无奈地笑笑,转身去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