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洼回家之后彻头彻尾的变化惊艳了三村四寨,他成了周围村庄热议的焦点,在这个闭塞的地方,他是唯一的新闻!不管他干什么,哪怕只是类似晚上去打渔一样的小事也会火速传遍周围所有角落,仿佛他的一举一动都能让原本及其乏味的生活增添一抹色彩。
“你们知道么,李洼昨晚去打渔了!”
“啊,他会去打渔,你看错了吧!”
“怎么会看错!我都拿手电筒照了照他,真是他!”
“他怎么会去打渔,不会是没钱花了吧!”
“可能是打麻将输了!”
“我看也是,我听说前几天他打麻将差点儿连裤子都输了,回家还和红梅大吵了一架呢!”
于是他们议论的时间又从打渔过渡到了打麻将。李洼始终是焦点,是这一件又一件事情的核心,哪怕只是件屁大的小事,只要有他的参与,马上会成为人们口口传诵的大事。
李洼回家之后最为显著的一个变化就是懒了,与从前起早贪黑相比,现在的他简直就是一头猪!每天不到中午绝不起床,家中里里外外的所有事情一律不沾手,每天自得其乐悠哉游哉,比一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家过得更加闲适。
慵懒之中的李洼在极度无聊之中学会了一项活动,一项最能打发时光的活动,这对李洼来说意义十分重大。因为他如今最大的苦恼就是不知道该如何打发这大把大把的时光。
他迷上了打麻将。
李洼开始打麻将之后远近四邻的生活无形中增添了许多快乐,因为麻将桌上的李洼总是会制造各种各样的笑料让大家在艰难困苦之中豁然一笑。每次李洼只要一上桌,附近闲来无事的人都会拖儿带女的来凑热闹,成堆地挤在他身后观战。李洼一旦赢了,便笑逐颜开地和周围人开着玩笑,输了则摆一张臭脸如同打架般仇恨地将牌打出去,时不时转过头责怪旁边人打扰了他。不论是开玩笑还是责怪,总能惹得身边人大笑不止。开玩笑时候的李洼是幽默的,而板着脸一本正经抱怨的李洼在他们看来则更加可笑。
李家人对李洼的变化束手无策,也因此受尽了嘲笑。不论他们在哪里出现,总会有人有意无意的提到李洼,这让一家人无地自容。李父老来心高气傲,以前上进老实的儿子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自觉没脸见人,因此闭门不出,大半时间都躲在家里,以此来躲避那满天飞的闲言碎语,对李洼更是冷淡,冷淡之中充满怨恨。李母爱子心切,虽然在外人面前抬不起头,但总是充当着中间人,一边安慰李父一边教导李洼,无奈能力有限两头受罪,终日不管人前人后,不断唉声叹气。每到黄昏时分,我们都能看见李母佝偻着背满脸心事的到处寻找李洼,怯怯地叫他回去吃晚饭,大部分时间都只能看到她一个人来又一个人回去。偶尔李洼饿了,于是大家又能看到另一幅场景:李洼脚步轻快地走在前面,年迈地李母尽力移动着脚步,踮着脚尖一跳一跳像在跑步一样追赶着李洼。
一家人中最为淡定是红梅。她好像对李洼的一切改变都视而不见,依旧本本分分地做着自己认为该做的事。每次有人在她面前说起李洼她总是面不改色仿佛事不关己,别人笑她也笑,别人妄下结论她也不置可否。这值得玩味的态度也成了大家最为热衷的问题,托李洼的福,红梅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之中。不过没有人能观察到红梅在无人之境复杂的眼神,这眼神或许多多少少透露了她内心的想法。
李洼回家对村中闲来无事的老人来说倒是个好消息,他们又多了个没有俗事缠身的伙伴。尤其是李洼学会打麻将之后,对他们来说这简直是一道福音,从来三缺一的情况再也没发生过。
开始李洼只是闲着无聊在后面看看,看着看着渐渐心领神会无师自通,也由观察员一跃成为了座上宾。
前几次打麻将李洼只是抱着玩玩儿的心态,不计较输赢,纯粹是为了打发时间。没想到刚刚学会的李洼手气极佳有如神助,一连赢了三四天,口袋里也逐渐积累的一些资本。连赢几天的李洼在一个夜晚豁然开朗,无横财不富的思想再次涌上心头,李洼仔细盘算,觉得这项运动不仅能帮助自己打发时间,或许也可以成为自己的致富之道!想到这里的李洼十分兴奋,经过不断权衡,他坚持认为这条道有着极强的可行性,并为自己的明智喝彩不已!李洼心想,手气肯定不能一直这么好下去,但只要自己加强在这项活动上的专业技能,保持赢多输少,靠这吃饭应该是没有问题!从此李洼便将麻将当成了工作,不舍昼夜辛苦专研,即便没有和他打,他也自己在家里不断摸着麻将,研究其中他认为深深潜藏着的规律!
李洼打麻将时如同一位冲在前线的士兵,紧张感无处不在如临生死大敌。李洼手里的麻将等同于象棋,打一张牌往往要思索半天,要先将桌面上的一一看尽然后仔细盘算,仿佛每张牌都是一个陷阱。和李洼打麻将像是两个个老头子下象棋,一盘打下来所需时间足以让人崩溃,出手之慢更像是电视里经常出现的慢动作,一张牌从手里打到桌面上似乎要经历千百万劫!
这也正是旁观众人的乐趣所在。李洼严阵以待的姿势无比庄重,而在他们看来,越是庄重的李洼越是好笑。尤其在李洼苦苦思索居然还输了的情况下,他那懊恼的表情简直是这世上最好笑的事情!这时他们也可以尽情取笑他挖苦他,李洼总是不以为然,摇摇头说:“你们不懂你们不懂!”往往这时候,大家又会发出雷鸣般的笑声。
在麻将桌上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李洼,是他同李父联袂给大家带来的两场表演。这两次经典的场景为了一代人的记忆被反复提及,即便在李洼去世,它仍然被当作一个精彩的故事在村里流传,几乎每个后辈都在长辈的怀抱中听到过这两个有趣的故事。
第一个故事发生在李洼学会打麻将不久,那时的他已经把麻将当成了一项事业,整天夜以继日茶饭不思。他又回到了办养殖场时候的状态。
李父原本对李洼的种种作为采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政策,可不舍昼夜奋斗在麻将桌上的李洼实在让他难以忍受。用李父的话说,只要一看见他打麻将,就“气血翻腾”!忍无可忍的李父终于爆发了,在一次黄昏,出去找李洼的李母有一次独自回来时,李父蓄积已久的怨气终于突破层层防线直接蹿上了胸膛!
李父赶到李洼打麻将的场所。面色不善的李父静悄悄出现在李洼身后。所有人都察觉到了李父浑身上下散发着的怒气,唯独李洼没有知觉。其他三个人都停了下来,不明所以的看着李父。屋里地喧嚣瞬间凝固。不知情的李洼仍然得意洋洋地看着手里的牌,等待着别人出牌。李父暂时没有举动。李洼不解道:“怎么不打了?”
一个牌友心有余悸地指了指他身后。
李洼回过头看见父亲正阴沉沉地看着自己。李洼仍然没发觉什么异常,他以为父亲也是来叫他吃饭的,于是他说:“你们先吃,我待会儿回去了再吃!”话还没说完头就已经转向了牌桌。
李父没有答话,握了许久的拳头突然重重地落在了李洼头上!李洼措手不及,面前的牌都被他推翻了。愕然的李洼转过头想问个究竟,话还没出口李父的拳头又落到了他身上!李洼这才觉得不对,撒开腿脚落荒而逃。李父一言不发紧追不舍。李洼年轻力壮,一冲出去李父再也追赶不上。不过李父丝毫不放松,顺手抓起一根木棒鼓着全身的力气追赶。李洼时不时回过头说几句求饶的话,李父只是当作没听见,丝毫不肯放松!
那天两父子在村子中央的大路上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几乎所有村民都站在门口围观。男人们不断叫喊催李洼跑快点,妇女们抱着孩子指指点点。偶有几个老成持重的人有心劝解,看到李父那不死不休的样子又不敢上前!李洼父子为村民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赛跑,多年以后人们依然记得李父手拿木棒的凶狠样和李洼边跑边苦着脸求饶的滑稽模样!
李洼最终一头扎进了家里,火速把门栓了。盛怒的李父二话不说操起门前的柴刀三下五除二就把门给劈烂了!红梅和李母吓得半死,以为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仇人寻上门来了!李父握着柴刀冲进门,李洼早已躲进了自己房间。李父不依不饶,提着刀又要去劈门,看样子不只是想劈门,只怕是想连李洼一起劈了!红梅见势不对赶紧拦住李父。李父一声不响一把推开红梅。李母不顾一切从后面抱住了李父,李父一掌把她推在地上!愤怒的李父出手不知轻重,李母一倒在地上立马哼哼唧唧地叫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