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刚在同乡的介绍下如愿和李洼一起找到了一份烧锅炉的工作,干了两个多月黄金非但没翻到,人反而累得形销骨立。
两人的工作就是往大钢炉里倒垃圾。那一口袋一口袋的垃圾至少也是一百多斤,他们要先将垃圾拖到钢炉前,然后一铲子一铲子浇进炉子烧掉。受别人捡到黄金的启发,两人每每都会先打开袋子,在各种垃圾里面翻找一通,确定没有值钱的东西才施以火刑。没找到金子也就算了,两人也是背到了家,竟连块铜都没找到!
烧锅炉虽然辛苦,但工资总体而言也算比较可观,加上两人贼心不死,总希望从垃圾里面翻到一些东西,因此一时倒也没起不干的念头。再加上这地方较为豪华,玩乐设施一应俱全,这正是两人最为需要的,自然一时半会儿不想离开。
两人依旧时时出去享受生活,喝酒谈天已经是常态,次数一多自然就失去了兴致,再去已经不是为了寻求解脱,只是单纯的解决温饱。小刚长年混迹于各个娱乐场所,时不时带着李洼出入一个新的场所。李洼前几十年恪守农村人本分,老老实实兢兢业业,没想到一旦深入红尘顿时不见了昔日淳朴模样,自身渴求加上良师小刚的引导,如今已经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年过三十的浪荡子。久违快乐的李洼象是寻到了消散已久的青春岁月,他和年轻人一起混迹于酒吧,一起在KTV里操着破锣嗓子引吭高歌,一起边喝酒边吹牛,一起成为了今朝有酒今朝醉的迷醉之人。小刚不断把李洼介绍给自己的朋友,毫无疑问这些人都比李洼小不少,开始他们都很排斥李洼,虽然李洼已经不复当年模样,但岁月侵蚀下的外表却依然是一副忠厚老实的模样。随着大家不断的相互了解,加上亲眼目睹了李洼的放纵不羁,所有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差不多和他们父母同辈的中年人。李洼比他认识的所有年轻人更加疯狂更加不羁,因为他比他们更需要发泄!在李洼看来他们所谓的发泄不过是因为前途无望道路渺茫,他自己却是因为实实在在的疼痛与绝望!
李洼把自己的过去看成一种无与伦比的疼痛,对自己的未来已经不做任何打算没有任何希望。沉迷于享乐之中的李洼渐渐觉得自己的前三十年都白活了,或者说根本就没活明白,每天只知道埋头苦干把存款数额的不断增加当作唯一的快乐,李洼越想就越后悔!而对于曾经不舍昼夜思考那个“幼稚”问题的自己,李洼更是嘲笑不已。
李洼的种种改变已经随着同乡传入了父母耳朵,红梅自然也有所耳闻。就连李雷也多少受了一些影响,他有一次难过地问红梅:“他们说爸爸变坏了,是不是真的?”
红梅吃惊之余一把抱住了他,安慰他也安慰自己:“不是的,爸爸没有变坏,爸爸在打工,在拼命给你攒钱!”
听了这话的李雷转悲为喜,说这话的红梅自己倒动摇了,她听见自己在心里问:“是真的么?”紧接着红梅又开始揣测李洼的决定。李洼并不知道,那个问题不止困扰了曾经的他,也让红梅无法自拔。红梅在等待李洼的结果,而她自己也在心里默默捍卫着自己希望的结果。
李洼如今一打电话回家就会受到父母的盘问,开始几回李洼还能耐着性子仔细解释一番,随着次数的增多早已成家立业的李洼也禁不住一句句顶撞着父母!李父李母老来多病,身子骨已大不如从前,不想儿子年轻时言听计从乖巧听话,如今却像个十来岁的孩子一样任性妄为,心里实在是不好过!两老生怕儿子责难,想改变方式与儿子交流。两老仔细琢磨,不管不顾吧,心里过不去,管吧,儿子又不耐烦!一时之间好不为难。没想到他们没想出办法,李洼却已经帮他们解决了这个难题:之后李洼极少给家里打电话,偶尔打过去也只问问一些基本情况就匆匆挂了,让二老有话都来不及说!
更有甚者李洼为了不让自己的讯息传入家人耳中,和小刚以及一些朋友一起去了一个没有熟人的地方,干的仍然是烧锅炉!他发笔横财的想法始终没有磨灭甚至越来越强烈。
李洼的队伍由原来的两个人渐渐发展到了一群人,固定人数都已达到十多个!一群人凑在一块儿,看似潇洒实则日子难过之极!大家从事不同工作,发工资的日子也不尽相同,而他们的工资基本上只能维持半个月挥霍生活,所谓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一群人无非就是相互养着,没钱了找另一个人借,发工资之后一还债没到半个月温饱都维持不下去了,只好又去借,如此恶性循环生生不息。
即便如此李洼还是玩得十分开心,相比之前枯燥呆板的生活,他觉得如今仿佛已经步入天堂!不顾后果不去谋划的确比过精心设计的日子更加来劲,李洼甚至觉得自己年轻了不少,虽然他所从事的工作已经让他面容憔悴早生华发!
除了纵情声色李洼最为重要的一项活动就是打牌。几个人在锅炉房里往地上一坐,围起来就凑成了牌局!吃喝玩乐是下班的活动,打牌则是他们上班时间必不可少的娱乐。
俗话说人生无常,赌桌之上只怕更加无常。李洼输输赢赢几经起伏,最终两者倒也基本持平,可以说真正完成了打发时间的宏愿。可风水轮流转,否极泰来也可以倒过来说泰极否来,好运到了头总有背运降临。这天李洼输得一塌糊涂,不论如何调转方位就是换不来手气。输得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的李洼连锅炉也不烧了,专心致志注视着牌局,企图逆转局面。幸好小刚这回没上桌,无奈之下只好帮他烧锅炉。
眼看着时间渐渐过去,李洼将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全都坐遍了还是没能翻过天来,口袋里的钱反而不断往外流,心里存的翻本的心思也渐渐黯淡下去。结果还没到下班时间,李洼就将刚发的工资全部拱手让人。李洼心痛不已,急了到处问人借钱,扬言要打个通宵!无奈没人肯借给他,一番宏愿只能胎死腹中。
别人倒还罢了,可小刚不肯借给他让他大为光火。
小刚解释道:“你别怪我,我是不能借给你的,我要是借你了你又全输了,这个月咱们还吃不吃饭了!”
李洼想想觉得有道理,只好眼睁睁看着别人拿着他的工资扬长而去。
两个人用一个人的工资,吃的玩的还不肯省着花,离半个月还差一天两人就已经弹尽粮绝,只能靠着别人的救济苟且偷生。小刚像是习惯了,对这种低三下四的做法能坦然接受。李洼虽然已经改头换面,但还是稍微保留了一些自尊心,心里极不乐意。以前虽然也有弹尽粮绝的情况,但每次都是问别人借点钱就能混过去,像这样靠别人救济还是第一回,李洼实在不能接受!
自尊犹存的李洼想来想去只有问家里要钱了。李洼故意将身上的钱花尽,就留了打电话的钱把自己逼上绝路,迫使自己鼓起勇气。走投无路的李洼终于还是把电话打了过去,告诉接电话的人让红梅来接电话,还特意叮嘱他千万别让父母知道。接电话的人悄悄把红梅叫了过去。红梅从听到消息就内心狂喜,他以为李洼已经做好了决定!
红梅接了电话。
李洼在电话那头急切地说:“红梅,你明天给我汇点钱过来,我实在撑不下去了!”
红梅一时情急忘了心头大事,着急地说:“你怎么了?”
李洼:“唉,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你明天赶紧给我汇钱过来,越多越好!”
红梅:“好好,我没搞过,不会啊!”
李洼:“你带上身份证,到邮电局去问,或者让邮局的人帮你填!你找根笔,把我的地址记下来!”
红梅借了笔将李洼的地址写在了衣服上,本来她想写在手上,又怕出汗洗掉。
回去的时候红梅心急如焚脚步匆匆,为李洼担心!到晚上躺下了红梅才发觉李洼并未给她一个答案,一时着急竟把心头大事给抛诸脑后,红梅后悔不已。不过仔细一想红梅又想通了,既然李洼都能问她要钱,不就证明他已经选了自己么!红梅心花怒放,急切的期待着第二天的到来。
第二天一早红梅就带着李雷匆匆赶往银行,到时银行还没开门。红梅抱着李雷坐在银行前的石阶上。
李雷看着对面的面馆口水直流,嚷着要去吃面。红梅只好将他带到面馆。油头粉面的面馆师问要几碗,红梅虽然也有点儿饿,但盘算一番决定不吃,只给李雷要了一碗。李雷问红梅为什么不吃,红梅说她不喜欢吃面,待会儿直接回家吃饭。
红梅坐在面馆里注视着对面银行,恰巧李雷一吃完银行大门缓缓拉开。红梅拉着李雷走到柜台,怯怯地说:“我要汇款。”
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孩从里面递了一张单子出来,红梅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拿着笔不知如何下手,又问:“这怎么填?”
那女孩看了红梅几眼,隔着厚厚的玻璃拿着一张示范单子指导红梅。
红梅一边看一边记,十分慌乱。
女孩快速说了一遍,问红梅听懂没,红梅红着脸勉强点点头。女孩见她点头便没再看她,低头干着自己的事——涂指甲油。
红梅颤抖地填写一阵,颤颤悠悠地把单子递了进去。女孩看了看正反两面,不耐烦地说:“你身份证号码没填啊,汇款数额也没填,还有这个,这个地址你写的什么啊,看都看不清楚!问你听懂没你还说懂了,不懂就不懂嘛,装什么装!”说完又抓了一张单子连同那张不合格的一同丢了出来。
红梅面红耳赤,慌乱全都跑了出来,一时间竟连笔都握不住了。红梅强打精神,先在刚才那张废单子上打了个草稿,写完之后将它贴在玻璃上硬着头皮问:“这样行不行?”
女孩抬头看了看,过了一会儿看了红梅一眼,红梅赶紧把单子翻转过去。女孩看了一眼懒洋洋地说:“可以了。”
红梅大喜过望,拿着笔一笔一划的照着草稿填写。女孩接过单子把手伸向玻璃外的红梅,红梅不解其意,问道:“什么?”
女孩吼道:“钱啊!”
红梅:“哦哦,等一下等一下!”从衣服里掏出一个挂在脖子上针织的钱包,拿出一千块钱仔细数了两三遍。在女孩愤怒地催促中把钱递了进去。女孩经过一系列操作,把几张小纸片甩了出来,看都没看她一眼说了句“好了”。红梅没意识到这话是对她说的,还站在原地等待。那女孩再转过来看到红梅倒有些惊讶:“跟你说好了,你还站在这里搞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