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营房流水的兵,一年一度迎新送旧工作开始了。今年十分队的老兵要复员两个,这两个都是六九年的兵。一个是河北的李海山,一个是山东蓬莱县的袁绍平。这个李海山可是十分队除了李冠平学历最高的高中生,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就是平时表现有点稀稀拉拉吊儿郎当的,不太受分队领导的喜欢。袁绍平可是分队区队的大红人,还是中队活学活用毛主席著作的积极分子。袁绍平的走,郭黑儿真的没有想到,他毕竟是大红大紫的人物。但袁绍平走了,可是郭黑儿最开心的事。
最讨厌的人走了,郭黑儿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其实他很早很早就盼望着这一天的到来,甚至在心里暗暗地诅咒过他。有时袁绍平去出公差,郭黑儿总希望他出门被车碾死,或者走在河边掉到水里淹死。袁绍平复员了,这一下,郭黑儿可如愿以偿了。
新兵下到老连队来了。这年的新兵收得很少,一个分队才分到一个。到十分队的新兵叫宋同福,中等身材,黑黑胖胖的,山东掖县人。真是冤家路窄,走了一只虎,又来了一只狼。一听说是山东人,郭黑儿打心眼里反感。因为,他见不得袁绍平,由此就见不得所有山东人了。
分队来了新兵,郭黑儿理所当然就成了老兵了。朱分队长的工作重点自然而然发生了转移,对郭黑儿的要求也不那么严了,工作的重心转移到了新兵宋同福身上。
宋同福和他的老乡袁绍平一样,喜欢吹牛说大话。吹起他们山东的大葱大蒜,什么烟台苹果莱阳梨来,那是三天三夜都吹不完。你吹就吹嘛,但你别老踏削人家四川人。说什么四川人根本就没有见过饺子,不知道饺子是结在树上,还是长在地里。那就不用说吃过饺子了,甚至连饺子馅是怎么包进去的都不知道。郭黑儿也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污辱,在心里恨死了这些山东人了。
说本心话郭黑儿在家乡确实没有吃过饺子,但总吃过汤圆儿(元宵)啊,饺子跟汤圆儿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一个是包菜馅,一个是包糖馅,一个是面粉做的,一个是糯米粉做的,背起扛起还不是差不多啊!在宋同福霉郭黑儿不知道饺子馅是怎么包进去的,郭黑儿也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说,你们山东帮子照样不知道汤圆儿馅是长进去的,还是包进去的!由此,郭黑儿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郭黑儿最听不惯这些山东人,总是把“人”说成“营”。听说在战争年代,有一个山东籍侦察兵,一次单独去执行侦查任务,在通往敌占区的路上,他发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他马上跑回来报告说,连长,在前面通往敌占区的路上发现一个“营”。连长想,一个营,我们一个连怎么对付得了。毛主席不是说了,要集中优势兵力打歼灭战吗?这位连长马上向上级报告,说在通往敌占区的路上发现一个营,请求首长增援兵力。部队首长马上增援一个团去阻击敌人,当这个团赶到这里一看,怎么才发现一个人。就问这个侦查员,你说发现一个营,怎么才一个人呢?这个侦查员说,就是一个“营”嘛!团长说,你谎报军情,明明是一个人,你非狡辩说一个营,该当何罪?!后来了解到他是一位山东人,就是这个鸟口音,只好从轻发落,关了他几天禁闭了事。
真是冤家路窄,分队长偏偏把宋同福安在袁绍平的铺位。郭黑儿只好认命,心想,哪门自己运气这么孬啊!
到部队不久,宋同福得了坐骨神经痛,经常出入三O一或者三O五医院。部队医院都是免费为部队服务,不但医术水平高,服务态度又特别的好,这些兵们总喜欢有病没病地往医院跑。三O一医院位于五棵松,为解放军总医院,离万寿路不太远,坐车也就是一、两站路,步行也就那么半个来小时。
在宋同福身上,郭黑儿学会了跑医院,没病找病。在家时,郭黑儿就有点鼻子不通,特别是睡觉的时候总有一个鼻孔不透气,一个鼻孔又特别干燥,感觉相当难受。郭黑儿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鼻炎,他只身来到三O一医院,在门诊大厅挂了号。爬上二楼,看见耳鼻喉科门前的长椅子上坐满了候诊的军人。他拿着挂号单,在长椅子上坐了下来。当念到郭黑儿的号数时,他走了进去,轻轻地掩上门。医生是位中年女军人,头上戴着反光镜,对人非常和善。她问病情,用器械撑开郭黑儿的鼻孔,反复地观看。然后说,下周二来做一个鼻子穿刺手术吧。这位军医开了一张预约单,交到的郭黑儿手里。他仔细地辨认着预约单的签字,写得龙飞凤舞的,不亚于一个书法家写的字。他反复看了半天,终于认出了“刘仙芝”三个字。后来听老战友说,这个刘仙芝就是刘伯承元帅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