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雪城不过找了个小姐来演戏,目的就是让江燕妮以为他是已婚男,所以,不要逼婚,不要问未来。至于别的事情,不过是你情我愿,我有骗你,可是没有逼你对不对?你可以拒绝的,你没有拒绝是你自己笨。
不甘心的还有江燕妮。罗大江的调查结果出来了,大大出乎她的意料。
江燕妮想过,就算郑雪城的话有假,比如并没有夫妻不和,并没有那一纸离婚协议,这都在她的理解范围之内。
可是,罗大江在电话里说,根本没有钱丽这个人。意思就是,郑雪城谎报了妻子的姓名和职业。他并不想让她掌握太多他的信息,这个男人,他到底想怎样?江燕妮不信,她认为罗大江一定是搞错了,可是罗大江对江燕妮的怀疑很是生气,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专业素质。这天江燕妮克服了找郑雪城一问究竟的冲动。接到罗大江的电话是在上午,而下午,她还要外出去联络一个客户,那个客户是郑雪城的关系,手里有上万平方米的瓷砖采购计划,而这个计划,江燕妮在郑雪城的授意下,并没有报备给公司。
接到罗大江电话的那一瞬间,她告诉自己什么都不用做了。可是客户的电话打过来时,她还是听见自己说,"河江亭茶楼,好的,我马上到。"在一切没有搞清楚之前,她不想冤枉任何人。其实说穿了,是她暂时不想面对残酷而已。做鸵鸟这种事,江燕妮不是第一次干。似乎每一次用情太深,就会犯这样的贱。和客户王经理的谈判很顺利,交涉价格,交涉付款期限,交涉送货周期。江燕妮工作起来就是工作的样子,决不带一丝一毫的私人情绪。所以这么多年,客户信任,上司无奈,任凭她请无数的假,旷无数的工,迟无数的到,能签到单子才是王道。
谈完已经是下午四点,坐在出租车上时,脑子空下来,江燕妮才敢一点点思考罗大江告诉她的事。
回到公司,去郑雪城办公室报告谈判进展,郑雪城出去了,他的手机赫然摆在办公桌上。
还来不及犹豫,江燕妮便发现自己已经把那只手机抓在手里,然后迅速翻找电话簿。
电话簿里,果然没有一个叫"钱丽"的人。最后,她记下了一个写着"妈妈"的电话号码,是个座机号,这个"妈妈",大约不会是假的了。在郑雪城回来之前,江燕妮已经把手机放回原位,溜出了他的办公室。她今天心情不好,在事情有个水落石出之前,不想对着他演戏。
那个座机号码连接着一个苍老的女声。江燕妮顺了一口气,捏细了嗓子,轻快地问,"您好,请问这里是郑雪城先生的家吗?"电话那端的人说:"是啊!"
江燕妮又问:"请问您是郑雪城先生什么人呢?"电话那端说:"我是他妈妈。"江燕妮开始闭着眼睛乱编:"是这样的,郑雪城先生在我们商场购物时,抽中了一只血压测量仪,我们需要填一些基本资料,然后就把血压仪给你们寄过去。"电话那端的老人明显很高兴:"是吗?谢谢啊!"然后,江燕妮便问了一些基本资料,比如郑雪城先生的年龄,职业,学历。这些都没有出入,是她江燕妮所认识的那个郑雪城。
然后,江燕妮再问,"请问郑雪城先生的妻子叫什么名字?从事哪方面职业?"那边的老母亲响亮又清晰地回答:"他还没结婚呢。"江燕妮以为自己已经蒙了,实际上问答题还在继续,她连声音都没有抖一下,"那,他在我们这里填写的资料是已婚呀!"敬爱的老母亲再一次说:"那可能是他瞎填的,他还没有结婚呢!"
一切都清楚了。没有钱丽,没有注册会计师,没有捆住他、绑住他的妻子。
江燕妮挂掉了电话,感觉自己一定是被外星人抓走过,等她回到地球的时候,发现自己的人生被凭空抽走了一截。
如果郑雪城没有结婚,那么,那天在办公室扑过来要甩她巴掌的女人是谁?
郑雪城说钱丽是注册会计师,三十二岁,可是那天在办公室看见的女人,明明更年轻,而且穿着打扮,说她是夜总会坐台的也不算过分。
忽然江燕妮就明白了,郑雪城不过找了个小姐来演戏。目的就是让江燕妮以为他是已婚男,所以,不要逼婚,不要问未来。
至于别的事情,不过是你情我愿,我有骗你,可是没有逼你对不对?你可以拒绝的,你没有拒绝是你自己笨。
怪不得办公室风云后,那个女人仿佛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找过江燕妮的麻烦。这根本不符合大老婆的一贯作风,有哪个女人明明抓到了老公出墙,还放任狐狸精留在男人身边的?
多么可怕的男人,多么强大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给自己弄一个子虚乌有的妻子,目的不仅仅在于抵挡江燕妮的逼婚,他热衷于自己导演剧情,自己当男一号,自己制造跌宕起伏的剧情,他热衷于这一切!
江燕妮甚至觉得,现在最要紧的事,不是找郑雪城算账,而是应该给他找个心理医生。
海参、红酒、低胸装和红唇。一切,都是江燕妮的风格,江燕妮的味道。
这样的风格这样的味道,如果男人喜欢,江燕妮可以保证,她可以五十年不变。她就是有这样的自信,把美丽风情维持下去,如果实在不能维持了怎么办?如果眼角的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了怎么办?
江燕妮会用大S的话来回答你":我会消失得让人们看不见。"当然,这是十年前的江燕妮,甚至是五年前的江燕妮,而二十八岁的江燕妮,早就不能这么骄傲了。她只想和一个不算讨厌的男人白头到老,可是,好像,似乎,这件事,很难。
郑雪城却认为很容易,他说,"我们一定会白头到老的。"然后他亲吻了江燕妮,不是唇,而是她的背。他一直说她有一个完美的背部,线条瘦削刚劲,高高突起两条骄傲的八字骨,看上去凛然不可侵犯,不像有些女人,白倒是白,却软塌塌的没有型。
他喜欢的东西真特别,他的注意力从来不在通常男人们注意的地方,比如胸。
他似乎是那个"不走寻常路"品牌的形象代言人,就连做爱,他也喜欢从后面。而江燕妮由于个体差异,极度不喜欢被人从后面侵略。
她一直退让着,因为她在爱着,或许,她以为她在爱着。
郑雪城沉沉睡去,他喝了太多的芝华士,其实江燕妮还有许多更高级的酒,都放在那个柜子里,总有一天,喝光它们才好。
海参却是无论如何不想吃了,下次得换一种别的菜式。他没有想到菜式今天就可以更换,以往那个热腾腾的女人,在他从迷蒙中醒来时,此刻就停顿在他眼前,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
然后郑雪城才发现自己居然被绑了起来,用了很细的尼龙绳,而且绳子很长,反反复复的,直到把他捆成了一只粽子滚到地板上。
江燕妮不是挑夫,她家里平时是不可能找出这么长的尼龙绳的。很显然,绳子是江燕妮特地买来的。
可是她显然也没有SM爱好,交往这么久,她最激情的时候,也不过是在他肩膀上咬一排牙印儿而已。
郑雪城激烈地扭动,他嚷着说,"你干吗呀?放开我!"江燕妮没有回答,低胸装脱掉了,她换了一件肥大的白色T恤,肥得没有腰也没有胸了。江燕妮平时是怎么也不会穿这么村儿的衣服出现在郑雪城面前的,所以,她是真的豁出去了。
她一直不说话,直到郑雪城喊得口干舌燥,她才从身后的果盘里,拿了一把刀,在郑雪城的脸上比画,"是先剜眼睛好,还是先削鼻子好?"郑雪城实在不知道她玩什么花样,可是观察她的表情,并不像是闹着玩。
这简直太荒谬了,郑雪城终于愤怒了,他威胁道,"你再不放开,我就要喊人了。"江燕妮这才开了口,她说,"喊吧,让所有人都听见。"她说:"你知道吗?我爱你,所以才绑住你,这样你才能一辈子都不离开。"
明明是深情的表达,可是江燕妮披着头发,穿着宽大的白衣服,说得比女鬼还人。
郑雪城这才住了嘴,盯着江燕妮,表情尴尬,不知是该附和,还是该继续怒吼。
粽子之夜的第二天,郑雪城浑身酸痛地离开了江燕妮的家,临走时亲了亲她的额头,说,"今天一定要把那个姓王的拿下!我等你电话。"今天江燕妮要继续和王经理谈合同细节,郑雪城记得牢牢的。为了这个,他原谅了江燕妮昨晚那特别的性爱方式。他很不喜欢女人自作主张地玩花样,在性的领域,只有男人才是当仁不让的主导者。
卓悠天天盼着肚子赶快大起来。怀孕两个月,肚子还是一马平川,这让她十分尴尬,因为挤公交车时不会有人给她让座,单位加班也不会漏掉她的份。就连傅达伟,新鲜劲儿一过去,怀孕后的卓悠,与怀孕前有什么区别吗?
没有那个高高挺起的肚子作证,所有人都认为她不应该受到特殊照顾。
她变得贪吃,嗜睡,可是这两件事,在家里都不被允许。于是她成天都饿,成天都困,生活变得异常辛苦。
性生活倒是暂停了,因为傅达伟好歹知道一点常识,怀孕前三个月不可以"碰"。可是有一天他忽然想得要命,于是抓过熟睡的卓悠,就要碰她。
开始尺度还在卓悠能够承受的范围内,后来就不行了,卓悠分分钟都怕伤到胎儿,于是拼命推拒。傅达伟很是着急,又不好因为这事发脾气。所以这天的傅达伟非常郁闷,睡到半夜,卓悠醒来一看,傅达伟去了客房。后半夜卓悠便也没有睡着。第二天上网到处查资料,有效方法没有找到,吓人的事例却找到一大堆。无数的孕妇因为无法满足丈夫,于是男人出去找了情人,有的甚至在哺乳期离婚。卓悠有了新的忧愁。
事实上她没有发现,不管是婚前还是婚后,她都一直在为傅达伟的下半身发愁。无论是处女膜事件,还是召妓事件,还是红指甲事件,哪一桩,都与那该死的尘根脱不了干系。
所以如果有人告诉她,有的夫妻可以为谁做家务而吵闹到离婚,她一定不能够理解。
这天傅达伟晚归了,这是卓悠怀孕以来,傅达伟第一次晚归。夜里十一点,卓悠试着给傅达伟打了个电话,发现他关机了。卓悠有点坐不住了,可又不能怎么样,为了肚子里的孩子,她现在要做的事就是立刻上床睡觉。
如何睡得着?一遍遍拨打傅达伟的手机,一遍遍听那个冷漠的电脑女声"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真正睡着时,是凌晨三点。然后门响了,她的眼睛马上就睁开了。
紧接着,外间传来拖鞋大力摩擦地板的声音,然后卧室的灯也被人打开。这个傅达伟永远不懂得在别人睡觉的时候把动作放轻一点,只要他不需要安静,便认为全世界都不需要安静。
卓悠理所当然地醒来了,并从床上坐了起来。傅达伟看了她一眼,做了个催她睡觉的手势,便去关灯。
卓悠在黑暗里忽然发问:"你怎么没去洗澡?"傅达伟热爱打篮球,打了许多年,也养成了每天洗澡的好习惯,没有打球也会洗。
傅达伟没有回答。卓悠继续问:"你上哪儿去了?"这是一个傅达伟料定必然会问的问题,可是他现在大约不高兴回答,所以仍然沉默,等卓悠伸手去推他时,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如果一个习惯每天洗澡的男人忽然有一天回来没有洗澡,说明了什么?说明他已经在外面洗过了。
卓悠有鼻炎,所以她闻不出傅达伟头上的洗发水味道和以往有什么不同。后来这样的晚归便频繁了起来,有时候是一点有时候是三点有时候是四点,甚至是通宵。
傅达伟也有解释,通常是朋友拉了去喝酒、唱歌、打牌。可是这三项娱乐,都不是傅达伟所喜欢的。他那么注重养生的一个人,那么不愿意把钱花到别人头上的人,不喜欢一切需要熬夜又费钱的娱乐,而且,他也没有什么朋友。
他唯一的朋友,大约只有健身房那帮无聊的太太。可卓悠却不能再问,再问,傅达伟便不耐烦了,眉头一皱,声音也高起来。他会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我?怎么?允许你在婚前和男人上床,就不许我在婚后有点自己的私人空间了?"这是哪儿和哪儿?可傅达伟就是有本事把它们扯在一块儿说。傅达伟发起脾气来是不顾后果的,他才不认为这样说话有多过分,也不会去管他们刚刚才经历了一场离婚危机,他只是想让卓悠明白,不想自取其辱的话,不要惹他就对了。
卓悠被这类事困扰了几周后,发现自己体重居然减轻了。这下她害怕了,算了算得失,她决定放下所有困惑,专心地把孩子生下来。
妈妈告诉她,年轻夫妻都这样,需要磨合,日子长了,生儿育女的,不怕他不对你负责。
妈妈也是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的女子,年轻时也激烈过,曾经大着肚子骑着自行车,满城找在外面赌博的爸爸。找到后把自行车一扔,就势抄起一根烂树枝,把爸爸追了三条街。
卓悠在娘肚子里就体会了女权运动,可是母亲的彪悍,她一丁点儿都没有继承到。
现在才知道,不是她没有继承到,而是她们家历来就是这个根,妈妈再凶悍,追到爸爸后,那烂树枝也没舍得打下去,最后还是脚跟脚的把男人赶回家,关上门还哭了一鼻子,就这么算了。卓悠长大后,看到的已经是个好父亲,会把所有的工资交出来养家,会偷偷省下烟钱给女儿买她想要的新款手机。
所以才有妈妈后来总结的话,生儿育女的,不怕他不把你当自家人。
可是卓悠的路,是否就能与妈妈一样?因为江燕妮告诉她,现在的男人,早就不是我们父辈那样的男人了。
江燕妮很是吃了一些男人的苦,所以她看男人未免刻薄些。卓悠也很吃了一些男人的苦,可是她觉得,一个男人,两个男人,三个男人,都不能代表所有男人。
不失望,才有可能得到幸福。这就是卓悠决定闭上眼睛,专心怀孕的原因。她要做一个母亲,她一定会做一个好母亲。
齐强请沈英男吃饭的事,最终被蒋大平觉察。因为沈英男根本就没想隐瞒,有一天换包的时候,把包里的东西哗啦啦倒出来,口红、粉饼、镜子和聚风苑的餐巾纸。
节俭的女人终归是节俭的女人,尽管沈英男憋足了劲要在前夫面前搭点架子,可是走的时候,仍然习惯性地把没有用完的餐巾纸收进了包里,于是之前辛苦营造的高贵凌厉,瞬间破功。而且,这餐巾纸还作为她与前夫私通的证据,恬不知耻地掉在蒋大平面前。
蒋大平不过随口一问:"你啥时候去聚风苑吃饭了?"自从开了火锅店,不,自从认识了蒋大平,沈英男就没有在外面餐馆吃饭的福利了。永远是等客人走得差不多了,端出一口锅和没有卖完的菜,和几个伙计围坐着,热热闹闹,乱七八糟地吃一顿了事。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沈英男立刻爽快回答,"齐强请客,不吃白不吃。"然后蒋大平就住了嘴,脸色变得很难看。其实不仅蒋大平想不通,就是沈英男自己也想不通。齐强的请客愈发频繁,貌似真的什么目的都没有,就是聊天,聊他突飞猛进的事业,以及困惑不已的感情生活。
直到他自己解了疑惑,这天齐强终于对沈英男说,"要不,我们试着重新开始吧?"沈英男没有听错。齐强居然要求和沈英男重新开始,这就是齐强频繁地请沈英男吃饭的目的。
弃妇沈英男,离婚后仍然没能够漂亮起来,体重轻了,品位却没什么提高,还是大花毛衣大长靴,由于掌握不好裙子和靴子的比例,搞得两条腿又粗又短。
倒是精神面貌焕然一新,不管有没有挣到钱,女强人架势却足得很了,举手投足,虎虎生风。这样的女子,不被口味挑剔的男人欣赏,却足够让蒋大平那样的男人迷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