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师傅抱阮阮下马车时,他那幸灾乐祸的样子他以为我没看见!人家晕马车,值得这么好笑的吗?我不将他一军,他以后还会欺负我的!”
颜卿一听,宠溺的笑笑,便没有再说什么。两师徒正说着悄悄话,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马县令的声音:“不知仙医有何打算,下官好先回去准备。”
阮依依刚才光顾着闹,竟忘了外面还有个马县令候着。忽然听到他殷切的声音,便小声的对颜卿说:“这溪尾村的马县令,竟比清风镇的钱县令尽责多了。”
“这里虽说只是个村,但到底是在天子脚边,自然要好许多。”颜卿将阮依依塞进被窝里,出了帐篷,见马县令看见他时两只眼睛都快要冒出花来,也不好摆出平时冷漠的样子,尽量温和的说道:“马县令不必着急,回去只管照我的吩咐办。”
说完,便拿出几包药粉和小指粗的药香,递给他,说:“一,将这些药粉全部倒入村里的水井中,明天天亮后,全村只需要饮用投有药粉的井水,切莫再喝别处的河水。二是,马县令立刻将村里其它没有受到感染的村民,全部安置在没有毒花生长的地方,晚上,点些香能暂时避邪祛毒。”
马县令搂着这些宝贝,差点又要跪在地上三拜九叩的感谢颜卿。
颜卿拦住他,继续说:“今晚回村,你还有很多事要做。除了刚才说的那两件,另外还有三件事。”
“仙医请说。”
“村里虽然已经被封锁隔绝,但因为无人敢进村,许多尸体尚未处理。马县令一定要尽快安排人手,将尸体全部火化掩埋。除此之外,马县令挑十个年轻力壮尚未染病的村民,无论男女,准备做我们的助手。最后,将村里所有的花灰全部收集好,分别包装不要混淆,明日,我且要先看看那花灰。”
颜卿说一句,马县令就点头应一句。等颜卿说完,他又流利的重复了一遍。颜卿很是满意,又交待了两句注意事项后,转身回了帐篷。
刚进去,就看见阮依依坐在被窝里怔怔的望着帐外,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半点刚才的兴奋样。
颜卿莫名的心酸起来,刚坐下,阮依依自言自语起来:“马县令是个好官,假如他也死了,只怕溪尾村就没得救了。”
颜卿知道她是触景伤情,想起了渺烟和狗蛋的死,正要哄她,忽然听到外面扑通一声,马县令还当真跪了下来,嗑着头连说了三声“谢谢仙医大人,溪尾村有救了”。
“师傅,先救救他吧。”
马县令整日在溪尾村坐阵指挥抢救,虽然他现在没有被传染,但谁也不能保证以后也是平安无事。
阮依依觉得自己变得脆弱了许多,突然的非常害怕生离死别。她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去救全天下的人,但是,眼前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
颜卿见阮依依眼巴巴的瞅着自己,沉默片刻,拿起桌上的羊皮水袋,将自己的手指割破,滴血进去。
这羊皮水袋不比一般的水壶,非常的大,是军队行军打仗时专用的。颜卿滴完一根手指后,又割破了另一只,如此反复将左手五指全部割破滴完血后,又往那羊皮水袋里扔了三颗药丸。不一会,那泛着血丝的水清澈透亮,渗着淡淡的药香。
颜卿拿了个杯子倒了点水出来,递给马县令要他喝光。马县令毫不犹豫的喝完后,立刻觉得神清气爽,浊气尽散,多日来的焦虑疲倦一扫而空,不禁暗自叫绝。
“这药水虽然不能保你绝对不被传染,但十日之内,只要你皮肤没有破损,便不会受瘟疫侵害。”颜卿见马县令激动的又要跪拜,性子冷清的他真得受不了,便说:“马县令请回吧,明日,我们就进村。”
马县令离开后,颜卿叫来袁铁轩,将那羊皮沙袋递给他,说:“劳烦袁大人将这里面的水均分给其它人,每人一杯,可保大家这段时间不受瘟疫困扰。”
袁铁轩原本是武林世家出生,只是家道中落后来流落到军队里当了个炊事兵,在一次与邻国的小战役中立了大功,才一步一步的擢升为武官,也是朝廷中难得的与霍家无家的武官。这次,吴洛宸特地派他做护卫长,看上去大材小用,其实用心良苦。
颜卿对政治没有兴趣,他知道,如果这次治疫成功,吴洛宸会借机快速提拔袁铁轩,扶持他来与霍安邦势力相抗衡。纵然治疫不力,罪不在袁铁轩,而且,他也不失为一个杀人灭口的好工具。
袁铁轩见颜卿这般大方,竟把如此珍稀的灵药分给他们,当下用拳头无声的按在胸口处,向他表示敬意。
颜卿矜持的笑笑,掀帘进帐。阮依依已经乖巧的窝在被子里休息,但因为是地铺,咯得难受,勉强的找到一个舒服点的姿势,睡了过去。
半个时辰后,袁铁轩将药水全部分发完后,并监督每一个人都喝完,这才来到他们的帐前,小声的问道:“仙医歇了吗?”
颜卿听见,问:“什么事?”
“下官想先了解一下明日仙医的行程安排,还有,王御医想请仙医过去,一同商议具体的办法。”袁铁轩在京都早就听说过颜卿与阮依依的种种,虽说是第一次打照面,但颜卿善举已经令他对他多有好感。
颜卿见他深夜也不安寝,还一心想着明天的治疫之事,对他谨慎小心态度很是满意。他见阮依依睡得香,这才轻手轻脚的离开,准备与袁铁轩一同前往王仕青的帐篷。
颜卿一出帐子,只见袁铁轩身后带了四五个护卫。他见颜卿衣衫整齐的出来,便低声嘱咐那些护卫看着帐篷,确保阮依依无虞。
颜卿愣了一下,袁铁轩怕他误会自己,赶紧解释道:“阮姑娘是皇后娘娘、国师和仙医的心头宝贝,属下自当小心为妙。”
颜卿挑挑眉,忽然明白了袁铁轩之所以能担此重任,想必齐浓儿在幕后没少出力。他既然受命于齐浓儿,应该不会对阮依依有所图谋。颜卿拱手谢过他之后,便往王仕青的帐篷里,三个秉烛夜谈,将第二日的具体工作、人手安排以及所需物品都细细的说了一遍,直到子时才散去。
颜卿刚离帐不久,阮依依觉得身下咯得难受,不安的拧着身子来回翻动着,忽然听到一个女人歌声。
她的声音,温婉凄凉,仿佛有着说不出来的相思之苦。古有绕梁三日之说,而她的歌声,好象唱到了人的心坎里,每一下,都如柔软蚕丝缚在胸口一圈,密密的,最终令人喘不过气来。
阮依依听着听着,莫名的哭了起来。她一咕噜的爬了起来,顺着歌声,往营地外走去。
已经是半夜,营地里一片寂静,除了负责看守的护卫站岗,外面没有其它人。
阮依依走出营地时,在原地踌躇着,她知道这么晚还跑出去是不安全的,假如让颜卿知道了肯定会生气。
但是,那歌声太吸引人,扣人心弦,特别是她低声抽泣时,阮依依的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到了渺烟,想起她时常在美人靠边望着湖面的忧愁,想到她象知心大姐姐一样听她说心事,想到她临死前将红绳绑回到脚踝时的绝决,想到了她求颜卿不要救她让她干干净净死去的无欲无求。
阮依依的心痛痛的被揪在一起,放开时,上面全是伤心的皱褶。
她一定要去看个究竟,看看是谁?或许,是渺烟的灵魂在召唤她。尽管颜卿已经替她超度,让她早些轮回转世,但是阮依依觉得,渺烟一定还是有所牵挂。
难道,她是在怪自己放过了霍钦,没有替她报仇,才唱起这般婉转忧伤的歌?
阮依依最后一丝犹豫,在这个念头闪现之时彻底瓦解。她对着站岗的护卫说道:“你听到歌声没有?我想去看看,要不,你们陪我一起去?”
那护卫只是憨憨的冲着她笑,并没有回答她。
阮依依觉得自己这个要求有点过分,他们要站岗,要看着营地,怎么能因为她的一已之私就撤离职守。阮依依又纠结了一下,说:“那我自己去看看,不远,好象就在前面的小河边。你们不要告诉我师傅哦,我看看就回来。”
护卫们又憨憨笑着,没有回答她。阮依依心想,他们可能是怕东窗事发到时候不好象颜卿交待,所以故意装看不到她。这么一想,阮依依忽然的心情大好,她善解人意的冲着他们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快步往小河边跑去。
溪尾村之所以叫溪尾村,是因为村庄错落在溪流的下游,经过千百年的沧海桑田,溪流变得更宽更深,还冲刷出新的小河道,旁边星罗棋布的散落了水潭,将那些细枝末节的水流都汇集在一起,很是美丽。
袁铁轩将营地驻扎在河流上游,这里的水潭不多,偏巧就在营地的前方,绕过一个小山包,便有一个。
阮依依顺着歌声,跌跌撞撞的往前跑去。天很黑,没有月亮,星星的光也很微弱,阮依依从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借着它的柔光,终于来到了小水潭边。
只见水潭中间,站着一位妙龄少女。长发披散在臀下,身材高挑,婀娜多姿,正在水潭中央玩水。溪水清澈,倒映着她的身姿,每一个动作都是那样的优美,弯腰鞠水,水花四溅,衬着她清亮歌声,如大珠小珠纷纷坠落玉盘之中,引得山林飞鸟扑愣而来,在半空中盘旋和声。
阮依依呆住了,说起来,她下山后美人并未少见。齐浓儿秀丽清雅,婧贵妃虽然讨厌但也长得端庄大方,后宫佳丽三千哪个不是各有姿态,就连国公府的香瓜也是五官端正我见犹怜,渺烟更是风年绝代楚楚动人。
可是,阮依依从来没有因为一个背景就肯定某个人是美人。这次,她被一个黑暗中模糊的背景倾倒,更为她的歌声而迷恋。
“渺烟姐姐,是你吗?”阮依依鼓起勇气,泪眼婆娑的问她。
其实,阮依依的心底,有八成的把握能肯定,这个女子不是渺烟。尽管站在水潭中央,溪水没过了她的腰身,但阮依依还是能看出来,她比渺烟许多。虽然这个女子身材婀娜,但她不同于一般女子的纤细,反而更象在沙场上拼命的女将,健美又不失女性风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