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她的歌声,如诉如泣,阮依依怎么听都觉得就是渺烟在向她倾诉,抱怨她没有杀了霍钦替她报仇。
“渺烟姐姐,对不起,我没有杀了霍钦,你不要生气。”阮依依忙不迭的道歉,可是,说到一半又停住了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明知道对方不是渺烟,却总是一味的把她当成渺烟。但是,事以至此,她还能说什么,难道在这黑乎乎的荒郊野外跟一个陌生女人说国家大事,说政治觉悟,说人间疾苦,说世事难料?
阮依依停住了,犹豫不决之时,水潭中的女子动了动,将背后湿湿的头发捋到前胸,好象在慢慢的梳理。
她的举手投足之间,充满了妖娆气息。微凉的黑夜,因为她的妖媚开始升温。
阮依依抿着嘴想了想,最后还是说:“我对不起渺烟姐姐,对不起狗蛋,可是,我尽力了。渺烟姐姐,你和狗蛋已经被师傅超度,今生今世,我们都无缘再见……我知道你不是渺烟姐姐,但是你的歌声真得很象她……谢谢你听我说这么多废话……天太晚了,我回去了,姐姐你一个人在这里洗澡很不安全的,你也快点回去吧。”
阮依依如释重负的拍拍手,好象把刚才所有的哀愁都一拍而尽。她提起衣裙,拾阶而下,将手里的夜明珠放在水潭边,体贴的说道:“姐姐洗完澡就快些回去吧,这夜明珠虽小但能照亮路。旁边的溪尾村正在闹瘟疫,姐姐千万别往那边去。”
说完,阮依依将夜明珠放好,转身往回走。
刚才一路跑来,心急想看看到底是不是渺烟,全然没有注意脚下有多磕绊,现在要原路返回,竟举步维艰,黑黢黢的找不到落脚点。阮依依借着夜明珠的光慢慢的往上走了几步,再远些,便看不清楚,正踮着脚尖试路,身后传来女子关怀的声音:“你一个人回去,不怕吗?”
“不怕,前面就是我们的营地,我喊一声他们就会过来呢。”阮依依低头找到落脚点,站稳,边转身边说:“不如姐姐与我一同去……”
阮依依一转身,就看到那女子也转身看着她。她有面容,有种诱惑的媚,清新中带着难以驾驭的狂野,天真中隐藏着不容抗拒的狐媚,一双丹凤眼眼角高高挑起,好象要飞入鬓角之中,弯弯的眉毛不似一般柔弱女子那种细长,不浓不粗却带着英气,鼻梁高挺,双唇薄软,欲言又止,委屈的站在水中央,好象在怪阮依依抛弃了她。
“呃……”同为女子,阮依依也被她的美震惊。阮依依的脑子里立刻窜出个念头――千万不能带她回营地,就算她没有迷惑颜卿,营地那些年轻力壮的护卫们也会被她倾倒――明天还要进溪尾村努力治疫,不能让他们分心。
阮依依贪婪的又多看了她两眼,目光,不由自主的顺着她微笑的眼角下滑到修长白皙的颈脖,还有一个奇怪的东西。
阮依依揉了揉眼睛,夜明珠柔和的光芒之下,那女子笑得更加明媚,那喉间好象有什么东西在上下滑动?阮依依定晴一看,那分明是喉结!
“啊!啊!啊……救命啊!”阮依依本能的大声叫喊起来,看见象男人一样的女子,阮依依会很淡定,可是,一个长得比女人还女人的男人,正站在水潭中央冲着她笑,阮依依立刻毛骨悚然,惊声尖叫起来。
就在阮依依闭着眼睛快步往营地跑时,忽然感觉到有人在轻轻拍她的脸庞,颜卿的声音由远到近的在耳边晃荡:“阮阮……阮阮……快醒醒,你梦魇了……阮阮快醒来……”
阮依依蹭的一下从地铺上爬了起来,双膝跪着,双手死死的拽着颜卿的手,语无伦次的说道:“渺烟姐姐来找我了……不对,渺烟姐姐变成男人了……师傅,那男人是女的……长得比女人还可怕……”
颜卿刚从王仕青那商议完治疫之事回来,还没进帐篷就听到阮依依在大声哭喊救命,吓得魂不守舍,立马冲进帐篷却发现阮依依被梦魇,躺在地铺上蹬着腿做跑步状,双手在空中胡乱抓,小毯子早就被她踢到一边,边缘有根棉线缠在她的手指上,因为她胡乱舞动而绕得更紧,差点就勒出血印。
颜卿赶紧扯断了那棉绳,把她抱起来唤她。按医书所述,被梦魇之人灵魂有一半是处在游离状态,阮依依身体异常,全靠颜卿的附灵咒锁住才成形的。此时如果强行叫醒她只会令她灵魂出窍很难归位,颜卿只能不停的小声唤着她的名字。
他的声音,仿佛黑暗中的指明灯,带领着阮依依从那黑暗境地跑了回来。当阮依依喘着气,惊魂未定的一会说渺烟,一会说男人时,颜卿只当她被梦魇得分不清现实和梦境,并未在意,只是哄着她睡着便好。阮依依没有再详细的说这个梦境,因为她自己也弄不清楚,梦境中的一切是真是假。她安静的伏在颜卿身边,有种无比的安全感。她不再害怕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人,也不用担心自己再陷入到黑暗之中找不到回来的路。
只是,那个与渺烟相差无已的歌声,促狭的笑容,奇怪的身体,还有稀其古怪的莫名其妙的联想。阮依依越想越乱,叹了叹气,将头埋在手心里,有些自怨自艾的生起气来。
“阮阮,在想心事?”颜卿坐起身看着她,墨眸如水,里面,有种思绪暗潮涌动,带着探究,默默的,淡淡的,从容不迫的看着她。
阮依依阖眸,她怕在他的注视下,自己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这个时候,他应该专心对付瘟疫,救溪尾村的村民们,而不是为她这个无谓的梦境而担忧。
她摇摇头,用力呼吸,直到自己的气息之间全是他的味道,这才满意的放缓,慢慢说道:“阮阮在想,明天到了溪尾村,该如何是好……”
颜卿沉默一会,轻声说道:“我已经与王御医商量好了,阮阮明日乖乖留在帐营里,袁大人会派人守护你的。”
他知道阮依依不会这么听话,一个人留在营地里,原本是想等天亮了,趁她还在熟睡他们先悄悄离开的。谁曾想到她竟被梦魇,到现在一直都清醒,想瞒着她离开是不可能的,只能如实相告。
阮依依咬着唇,一脸不高兴。
“听话……师傅……”颜卿还没把话说完,阮依依就气鼓鼓的埋怨道:“我知道师傅嫌弃阮阮没本事,身体不好是累赘,所以索性把阮阮扔到这里不管,自己去村里救人。”
颜卿直觉阮依依有心事,所以说话跟炮筒子似的,也不恼,只是笑笑,拍了拍她的手背,温柔的说了声“听话”。
阮依依拧过身去,不理颜卿。她假装生气,憋着那力气就是不肯回头看他。等了许久,也不见颜卿再说第二句软话,不禁有些僵持不下来,静悄悄的,转过头来,这才发现,原来颜卿一直在默默的看着她。
他在微笑,但并不明显,假如不是因为正好看见他嘴角上扬的弧度,阮依依还以为他在发呆。
颜卿见她主动转过头来,这才说道:“明知道师傅担心你,还要故意去做让师傅担心的事吗?”
阮依依安静下来,没有反驳。
夜明珠被盖住,帐篷里一片黑暗,只有眼睛,才是明亮了。
颜卿见她不似刚才那样生气了,缓缓低头,看着她轻笑。
阮依依抬起头,看着他,吃吃笑着。
“阮阮……”颜卿没防着她会这样,舍不得打她,怕她生气,只能让她得手。无可奈何的看着她,摇头问她:“齿尖嘴利的,阮阮是小狗吗?”
“我属猴!”阮依依见颜卿无可奈何的样子,准备耍赖,摆出一副要哭闹的样子。
颜卿怕她真得又哭又闹的大闹天宫,无奈,点了阮依依的睡穴,将她一人扔在帐内,自己跑到外面去透气了。
颜卿站在外面待了一柱香时间,这才稳下心神,返回帐内将阮依依的穴解开。他以为阮依依会生气,却没想到她缓缓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就是关心的问他:“师傅,你真得不带我去?”
颜卿见她还在纠结这件事,本想摆出师傅的架子好好教训她,可是一看到她无辜的样子,那点训人的心思也没了,颓废的摇摇头,问:“阮阮不想休息了吗?”
“师傅明天带我进村,我就乖乖休息,否则,嘿嘿……”阮依依威胁他。
颜卿拿她没办法,知道假如不答应她,只怕她会耍赖闹腾。阮依依死缠烂打,软泡硬磨的功夫无人能比,也无人能挡。
颜卿无奈,只好点头。
眼看天就要亮了,远远的传来鸡鸣,两人迷迷糊糊的打了个盹,隐约间,颜卿听到阮依依问他:“师傅,你说,如果一个男人长得比女人还漂亮,他还是男人吗?”
面对她这没头没尾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颜卿很认真仔细的想了想,反问她:“阮阮,你觉得一个长得比男人还英气的女人,是女人吗?”
阮依依最欣赏颜卿的一点,就是他对她的任何疑问,都是认真对待。
“当然是!”阮依依脱口而出,在男女平等的世界里成长的女孩,从来都不会轻视女人。女人能顶半边天,长得象男人或者比男人更英气只不过是男人太没用,不能因此而否认她是个女人。
颜卿露出个“那还用我再解释”的神情,阮依依一看,噗哧一下笑了起来,在被窝里一边滚着一边说:“下回把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男人抓来吓吓你们!”
这话如果放到别处去说,阮依依肯定要被那些老八股们好好训斥,说她满口脏话不懂矜持。
颜卿听着却觉得很可爱,本想再逗她说些趣事来说,可是听到外面嘈杂声,知道大家都起来准备进溪尾村,便把香瓜叫来,让她帮忙收拾阮依依。
阮依依刚走出帐篷,小四就捂着两个还冒着热气的白面馒头过来,急忙说道:“小姐快些吃了,等凉了就不好吃了。”
阮依依咯咯的笑了起来,香瓜恨铁不成钢的敲了小四脑门一下,不解气的骂道:“说你笨你还真笨,又不是冬天,你还怕馒头凉?”
“现在虽然暖和,但是馒头一不冒热气面就会有些硬,我怕噎着小姐嘛。”小四委屈的摸着脑门,小声嘀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