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依依又说:“渺烟姐姐说的,说被玫瑰露养的身体最滋养最光滑。听说这玫瑰露一瓶就要一两银子,只够抹一次,可是艺馆里的姑娘为了抢生意,都舍得下本钱。师傅,你知道玫瑰露是什么吗?就是今天香瓜递给你给我搽脸搽手的东西,是渺烟姐姐送我的,香不香?是不是很光滑啊?”
颜卿停下脚步,他开始觉得,阮依依身上的玫瑰香味太过浓郁,盖过她自身的淡淡药香,有些呛人。
阮依依故事还没有讲完,就被颜卿连拖带拉的拽回了竹屋。阮依依正想发小姐脾气质问颜卿,忽然看见他手上多了把戒尺,黑乎乎的,高高的举在他的头上,随时就要挥下,狠狠的砸在她身上。
阮依依本能的双手扯着自己的耳朵,没出息的扑通一下跪了下来。
“师傅……”她真得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但看到颜卿气得要拿戒尺打她,盛怒之下,连撒娇都不敢,只能眼巴巴的看着他和那戒尺,预备着那戒尺落下来时,自己就地打滚躲过去。
颜卿坐在红木椅上,高举戒尺,厉声问道:“我问你,你一整晚与她秉烛夜谈,谈的就是这些?!”
“是啊!”渺烟是艺馆的艺娘,最了解的正是艺馆里的奇闻异事。阮依依好奇,缠着她问,说着说着就说兴奋了,艺馆事多,一晚上还不够呢。
“她还跟你说了什么混账话!”
阮依依迟钝,这才明白过来,惹颜卿生气的,正是她最爱听的混账话。
关键时刻,怎么能出卖朋友,阮依依果断摇头,打死也不敢再说那些奇闻异事。
颜卿见阮依依死不悔改,拿起戒尺就要打她。可是阮依依腰、背、胸口都受了伤,又来了葵水身体虚得厉害,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可以下手。那戒尺悬在她头顶上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重重的打在她的手心上。
“哇!好痛啊!”阮依依象杀猪似的哭叫起来,把正在隔壁厢房做女红的香瓜都吓了一跳,差点把针扎进手指。
阮依依见颜卿仍然黑着脸,没有半点缓和的意思,只好委屈的搓着手,大声哭着。
颜卿听到屋外有动静,知道是香瓜在外面,便叫她进来,喝道:“今早你拿给小姐用的玫瑰露呢?”
香瓜利索的打开衣柜,从里面拿了三瓶出来,结结巴巴的说:“小,小姐说香,要奴婢放……放到衣柜里……薰……薰衣服用……”
“全给我扔了!”颜卿很少发脾气,香瓜也是第一次见他真得发怒,赶紧的抱起这三瓶玫瑰露就要拿出去扔。
阮依依还不知死活的小声嘀咕了一声:“一两银子一瓶,三瓶就是三两……师傅一点都不环保……”
“你说什么?”颜卿斜睨她一眼,虽然听不懂什么叫环保,但也大概知道她在抱怨什么。阮依依被他冷眼瞧得直打哆嗦,平时那装憨撒娇的本事一点都没有用,做了个投降的动作,主动示好:“徒儿说扔了好,扔了就能安心读医书,学本领。”
颜卿冷哼一声,眼神又落到被他打得红肿的手心:“打了你,不气师傅?”阮依依在心底哀嚎,又来这一套。每拿戒尺打她一回,还要逼着她自己主动承认错误。天理何在啊!
可是,她还是得乖乖的认错:“不怨师傅,师傅也是为了徒儿好,才教训徒儿的。”
尽管知道阮依依认错是心不甘情不愿,但看她一身的伤还被自己打了,颜卿也心疼的厉害。强迫自己故做姿态的又骂了两句,这叫她起来,也不理会她,拿起一本医书就要来考她。
阮依依顿时石化,呆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她原以为认完错就能去安乐坊,谁知道认错了还不能了解,还得考医书。
“师傅,我们不是要去安……”
“哦,为师都忘了……”颜卿放下医书,唤来小四,说:“去清峰堂告诉你主子,小姐今儿犯了错被禁足,安乐坊不能去了。”
小四偷瞟了阮依依一眼,见她欲哭无泪的样子,没有大声反对,便点头应诺。正要退出去,颜卿又说:“再告诉你主子,管好他的女人!我们喜静,闲人无事便不要随意来走动。”
小四心领神会,知道颜卿是在对渺烟下禁足令。当下弓着腰就赶紧退出去,往清峰堂跑去报信。
阮依依看着小四的背影,差点就哭出来了。什么我们喜静,明明是他喜静,她阮依依是巴不得整天热热闹闹敲锣打鼓。艺馆的故事才听了不过九牛一毛,就被颜卿拦在外面,多冤啊!
颜卿见阮依依伸长了脖子往外看,眼珠子都快粘在小四背上拿不下来,不满的咳嗽两声,问:“舍不得?”
“啊?”阮依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扭头瞅见颜卿阴晦的脸,又看看被打得红肿的手心,只好叹气,提醒他:“师傅……木根叔还等着我去安乐坊,说要送大礼给我呢。”
“我会派人通知他的。”颜卿将一本砖头厚的医书扔到她面前,说:“今天把这本读完,晚上我来考你。”
颜卿这次是真得恼火,他直接将阮依依关在竹屋里,一直到元宵。
前两天,阮依依还软硬兼施的磨着他要出去玩,嗓子都哭哑了,也没成功,还差点又被戒尺打。阮依依无奈,只好从善如流的乖乖待在房间里,抱着那本厚厚的医书,读着上面象蚯蚓爬似的字,细读那些晦涩难懂的知识。
说来也奇怪,颜卿关了阮依依几天之后,她的身体好转的速度比从前快了许多。葵水结束后,腰背和胸口的伤也痊愈,脸色变得红润起来,就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得中气十足。
因为颜卿关她禁闭,连项阳都不能来竹屋看她,只有香瓜和灵鹊陪着她,但不敢打扰她读书。颜卿接部就班的去太医院,听说从佛牙山带来的给阮依依吃的丹药所剩无已,他正赶着重新炼制。颜卿回府的第一件事就是考阮依依,她不敢怠慢,只能专心读书,应付他每天的考核。
最惨的,大概就是渺烟,莫名其妙的被项阳捉去骂了一顿,被下令禁足在笼雨阁不许出来。没到手的月银凭空被扣去,原本说要拨给她两名奴婢的也临时改成了一个笨笨的叫金宝的丫头,不是扯烂了衣服就是打破了瓶子,弄得渺烟焦头烂额,苦不堪言。
陈叔看渺烟的眼神又重新变得鄙夷起来,其它下人也跟着怠慢了许多。项阳整日忙于朝政,被吴洛宸、齐浓儿和颜卿指挥得团团转,根本没有时间去管府里的鸡毛蒜皮,渐渐的,都忘了渺烟的存在。
反而是阮依依,觉得自己连累了渺烟,心里很愧疚,每天都打发香瓜都看望渺烟。渺烟表面上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每次香瓜离开后,她都会坐在美人靠里望着花园里的湖水发呆,一待就是两三个时辰。
也许是因为阮依依被关了禁闭的原因,国公府安宁了许多,下人们都开开心心的睡了十天的安稳觉,就连香瓜,都胖了一圈。
阮依依的禁闭,一直到元宵节才得以解除。
齐浓儿亲自点名要求阮依依入宫用晚膳,参加晚上的猜灯谜活动。颜卿拒绝了几次没有答应,最后还是吴洛宸开口,不得以,才同意阮依依进宫。
这次,阮依依学乖了,再也不敢调皮,换好宫服,乖乖的跟在颜卿身后,言听计从,一句话都没说。
这次,齐浓儿穿上了那件她讨厌的百鸟朝凤的正红宫服,笑得花枝乱颤。席间,她妙语连珠,左顾右盼,对每一个人都和蔼可亲,面面俱到。反倒是吴洛宸,脸色阴郁,心事重重,
阮依依坐在那里无聊,便打量着赴宴的客人。她对朝廷的方武百官都不熟,但她记性很好,只不过扫了一眼就发现,大部分是上次除夕宴会的客人。但是,霍家一个人都没来,包括霍安邦。
这时,阮依依才注意到,婧贵妃没有出现。
“师叔,婧贵妃真得怀孕了?”阮依依想不出她除了在保胎还能有其它不出席宴会的原因,又不敢问颜卿,便靠向项阳,问道:“我上回说叫王太医去试探的事,你们有没有……”
颜卿扭头过来,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阮依依见状,不敢再问,只能闷闷不乐的低着头,用筷子拨弄着眼前的菜点,嘴皮子撅得可以挂油瓶。
项阳瞧着心疼,只好用手指醮着酒,在红木小桌几面上慢慢的写了个字“假”。
阮依依惊诧的张大嘴,望着项阳,脸上露出一个似笑非笑,又有点惊恐的表情。
要知道,假怀孕这事假如被拆穿,不只是杀头的罪,灭九族也是可以的。婧贵妃冒这么大的风险假装怀孕,想必也是被逼无奈。
除夕当晚吴洛宸只罚了绡梅没有罚霍钦,并不代表他相信霍钦或者是心胸宽广到不计较此事。霍钦也不是省油的灯,敏感时期假如他再惹出点事来,谁也保不住。所以婧贵妃只能假装怀孕,希望吴洛宸念在她肚子里的孩子能不再计较。
结果,被他们识破了。
难怪齐浓儿笑得阳光明媚,吴洛宸却沉默不语,一对夫妻,无论当初感情有多深厚,到最后,还是同床异梦,各怀鬼胎。
阮依依还有很多事想问,但在这里不方便谈论。她按捺住自己的好奇,见颜卿胸有成竹从容自如的样子,不禁怀疑,她被关禁闭的这十天,颜卿不只忙碌的为她炼药。
御花园早早的挂起了红灯笼,每颗树上都垂下一张红纸,上面写着灯谜。齐浓儿还在御花园里抬起了戏台子,请来戏班在上面舞狮舞龙。文武百官们都挤在一起,津津有味的猜着灯谜,齐浓儿和吴洛宸与民同乐,在人群中穿梭着,身后,跟着一堆拍马屁的官员家眷。
阮依依远远的站在树下瞅着,她喜欢热闹,可是她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她觉得齐浓儿这次做得有点过火,怕吴洛宸心里并不赞成她这样大张旗鼓的欢庆。毕竟,有个妃子假怀孕,放谁身上都不会高兴。
只是,婧贵妃假怀孕,就算没有诛九族赐三尺白绫,也该打入冷宫。但看眼下这个情形,好象后宫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还真是奇了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