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卿仰头,天庭上,月宫排班随意,有时候是一个月亮,有时候两个甚至三个。但在人间,无论何时,看到的,永远都是这个月亮。它默默的看着人间,沧田桑海,悲欢离合,无论你是否记住,它都这样安静的看着,却不告诉你,你在这里到底经历过什么。
“我在这里,是不是真得遇到过一个女孩,能告诉我,她是谁吗?”
就在颜卿质问月亮之时,阮依依正坐在京都的国公府里,这里风景依旧,苍天古树之下,临湖微风,角亭小桥,美酒在手,小啜一口,美眸已醉,举杯,问月亮:“他在天上,过得怎么样呢?”
不会有人回答她,就象不会有神来回答颜卿一样,同样的寂静,同一个月亮之下,千里之外,一个思念成疾,一个却混沌不明。
阮依依与柴智苦心经营五年,丝绸之路终于小有成就,并成功的引起了吴洛宸的注意。贪婪的皇家怎么可能舍得把这样大的一块肥肉留给柴家独自享用,几次试探之后,柴智半推半就的,将丝绸之路送给了朝廷。
吴洛宸也深知,得到了丝绸之路,朝廷并非就能从中利益。丝绸之路是柴家所设计并经营而成,整个无忧国,但凡能数得上的有钱人家都参与其中,朝廷接手也存在重大风险。因此,仍然保留了柴家在其中的经营权,并另外分配了小额股份给柴家,颁令天下表彰柴家,顺便把这废置以已的国公府,送给柴智做为他在京都的府邸。
虽然吴洛宸什么都没说,但柴智知道,此时吴洛宸必定不会随意放他离开,再回乐安城。那里天高皇帝远,吴洛宸对柴家没有足够的能力控制,但把柴智留在京都,但是一个人质,一个足以控制整个柴家的人质。
这些,都在吴洛宸事先料想的范围之内,只是得到这国公府确实超出了他的预想。当吴洛宸将这府邸赏赐给他时,他心里小小的激动了一回。
这是阮依依曾经住过的地方,这里有她的许多美好回忆,柴智希望她搬进来住之后,会高兴些。
可是,事以愿违,阮依依搬进来之后,不但没有开心,反而变得更加忧郁。不知何时,她竟爱上了喝酒,每晚,都坐在这角亭里,望着月亮喃喃自语,然后将自己灌醉,才能沉沉睡去。
柴智并不担心阮依依喝酒误事,她洒量不好,一小杯就能把自己弄醉。而且,只要太阳一升起,她戴上人皮面具和面纱之后,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特别的励志和努力。丝绸之路之所以能在五年之内初具规模,并顺利上路运营,全靠她在幕后出谋划策。
外界,早有流言,说柴智多年不娶就是看中了她。也有人传,说她是水境花使,心高气傲,连人中龙凤的柴智也瞧不上,但又找不到比他更好的,所以才将就的待着,帮助柴家。
各式各样的流言蜚语就象天上的毛毛细雨,时不时的来一场,润物细无声。柴智很淡定,阮依依更淡定,柴家上上下下也淡定得不得了。反正这个小女主子脾气怪,男主子也不是个善类,两个凑在一起了,反而还平静了许多。
这五年来,阮依依待柴智,始终不冷不热,但,不管是护甲兵还是老妈子们都知道,阮依依还是有些怕柴智。
曾有次,阮依依心情不好,谁也哄不了她吃饭喝药,柴智在她屋子坐了一整天,也不理他,只是看着账本与各掌柜开会,吵得阮依依一整天都无法入睡。
据说当晚阮依依发了脾气,要赶柴智走,紧接着屋里乒乒乓乓的响了大半个时辰才安静。说来也奇怪,安静之后柴智从屋里出来,吩咐老妈子进去伺候阮依依。她们进去时,房里一片狼藉,能砸破摔烂的没一样是好的,阮依依也累得趴在床上直喘气,老妈子来喂食喂药都没有力气挡开,就这样,她的绝食不到十二个时辰就结束了。
第二天,阮依依赌气不起床,柴智也不恼,将帐子全都用被角压实后,命人将床直接从屋子里搬了出去,抬到现场,该下令的下令,该指挥的指挥,总之,阮依依那天也没有休息成,按照往常的习惯,在现场坐镇指挥,直到天黑才回去。
如此折腾的两天之后,阮依依体力不支,当晚便发了高烧。柴智不离不弃,一直守着她,堂堂柴家大公子做着下人的事,端茶倒水,洗脸擦手,亲力亲为。阮依依要么不病,一病起来就是惊天动地,别人烧三天可能就变成傻子,她愣是有办法一烧就是半个月,烫得吓人。
所有的郎中来看病,都吓得跑走了,柴智无奈,只能用魅然给的药养着她。说来也奇怪,半个月后,阮依依退烧了,人也变乖了许多,尽管每次看到柴智还是那样冷冰冰的,并没有因此而感动,但她也不再象以前那样爱闹脾气,该吃吃,该喝喝,该做事的时候也不含糊。
就这样,两人也不知不觉的相处了五年。
所谓的静待花开这种事,在他们两人之间,似乎是不可能了。就连一直跟在阮依依身边的老妈子和护甲兵,也是这么认为的。
这天,阮依依见月光不错,又搬来了小壶酒,一个人看着月亮默默的喝着。柴智刚从外面开会回来,饥肠辘辘,突然闻到酒香,竟想喝上两口。
他也不问阮依依愿不愿意,兀自坐在她面前,桌上没有多余的酒杯,他便拿起酒壶对着壶喝,咕噜的喝了起来。
被他打断了遐想的阮依依坐直了身体,这成了她的条件反射,只要柴智出现在她面前,她就没有办法这样舒服的软绵绵的靠在哪里,必须要坐直坐稳,就象士兵看到教官那样,全身紧绷着。
“你……”阮依依本来想问他是不是没吃饭,饿伤了,才这样饥不择食的把她的酒都喝光了,可是刚开口,忽然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办法说出些关心的话来,便冷了眼神,懒懒问道:“刚开完会?”
“嗯,才到京都十天,要处理的事情太多。”柴智也回答得很简单。他们来京都,是吴洛宸要召见,当面商议丝绸之路事宜。但天有不测风云,他们刚到京都,吴洛宸的失心疯又犯了,至今都没有宣他们进宫,应该是病还没有稳定下来。
无忧国的当今皇上染了一种怪病,时好时怪,时疯时傻,清醒是聪明睿智,糊涂时就一文不值,这已经是全国上下众人皆知的秘密。
有不少敌国曾想利用这点来侵犯无忧国,但谁也不知道吴洛宸到底哪天发病,是否真得发病,以及病的程度如何。所幸无忧国的臣子臣民都忠心耿耿,一心团结,这才能支撑到现在。
以往,柴家每年都要来京都一次,主要是来给朝廷送贡品,顺便把每年榷酒权的收益及来年计划进行汇报。经营丝绸之路后,仍然保留了每年来京都一次进贡的习惯,只不过阮依依没有跟随。
这次,阮依依决定来京都,是因为她觉得,现在是夺回榷茶权的大好机会。因为,牛家也感觉到压力,此时正在京都,等着吴洛宸召见,并且想与朝廷确定未来十年榷茶权的走向。
无论是榷酒权还是榷茶权,都是吴洛宸一句话。牛家紧张,柴智当然也紧张。他不但要保住自家的榷酒权,还要从牛家夺回榷茶权,其中的动作,都不能出现半点差错。
因此,他一回到京都,便是整日整日的开会。阮依依落了个轻闲,他累得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护甲兵送来四菜一汤,绿芹白果,千菌百菇,青红萝卜丝,高汤青菜,外加一大碗紫菜蛋汤,用料简单,全都是素菜,没有半点油荤,都是阮依依常吃的那几道菜。
“你一大男人,吃这些能饱?”阮依依见护甲兵又端来一碗米饭,白白净净的,一点油腥都不没有,终于看不下去,提了意见:“再不济也要弄碗蛋炒饭……这没油没盐的,任谁吃了都不够的。”
护甲兵听到阮依依的话后,愣在原地,不知道该不该把这碗白米饭送过去。旁边的老妈子则不停的冲着护甲兵使眼色,她们整日跟在阮依依身边最是知道她的脾性,柴智为了配合她,这样吃素都五年了,阮依依又不是不知道。只是她多不去记与柴智有关的事,看过就忘了,偶尔来了心情会关心一两回,但睡一觉起来,转头就会忘。
今儿可能是柴智打扰了她喝酒,所以才把注意力放在这些饭菜之上。以前,柴智在她面前吃了一年的素,她也没有发过话,担心过男人辛苦要吃些油腥。
护甲兵是男人,当然不如老妈子了解的透彻,见她们冲着他使眼色,示意他把饭端上去,正犹豫着,阮依依忽然歪了歪头,想到了什么,又说:“厨房是不是还有鲍汁?”
柴智早就下令过,无论在哪里,条件如何,阮依依的衣食住行都不能降低标准。她因为身体弱,不能吃油腥增加身体负担,再加之她也曾在颜卿天谴时许诺不吃荤,所以她的饮食里一直都只有素。
但柴智担心她生病或者偶尔会心血来潮的要吃荤,便要求厨房每次做两份,一份素一份荤。这五年来,阮依依从来不叫荤菜,所以那些荤菜都放在厨房里从来不端出来。
突然的,阮依依问是不是有鲍汁,护甲兵呆住了,就连柴智也愣了一下。
“明明是你安排你,你装什么傻?”阮依依醉眼朦胧,捏着酒杯小口小口的抿着。柴智将她的酒都喝光了,她是有些不爽,但看到一个大男人跟着她吃了五年的素,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人心都是肉长的,尽管她一点都不喜欢他,但她也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疼爱。
只是,这份疼爱,不是她想要的。
莫名的忧伤之后,又抬起头看着月亮发呆。阮依依知道,颜卿应该不在月宫中,但她唯一能看到与天庭有关的,便是这月亮。假如里面真得有仙娥,不知颜卿会不会因为她们的美丽而动心。
护甲兵端着那碗白米饭欲哭无泪,他宁愿上阵杀敌,砍十个八个脑袋回来,都比干这端饭的差事轻松。给还是不给,这真是个问题。
柴智确实饿伤了,他见护甲兵总站在亭下,端来的米饭都快凉了,便招了招手,示意他端来。不管有肉没肉,吃进肚子里能饱便行。